他不管!
墨夜连连摇头,嗓音嘶哑道:“反正那些人已经死了,如果那些药能救殿下的命,那些人也不算白死。”
如果他的命能换殿下的命,他义无反顾。
小夜……
楚涟握紧手中的紫色瓷瓶,转身借力墙壁飞上屋顶往后院跑去。
登高望远,他看到了。
“殿下!”
除了站在原地的袁超,所有人都朝那边赶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弯身将地上的楚景楠扛进屋内。
大人。
他该怎么做?
如果大人在这里,她又会怎么做呢?
“你会劝殿下的,对吧?”
长巷里,千慕慕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人。
看到她犹豫,千慕慕红着双眼握住夏繁的脖子,“你不会劝殿下?”
“若是如此,他不会同意的!”夏繁握紧双手,含着泪光盯住眼前人,“为什么还要给他出这种难题?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逼他再做选择?”
为什么?
他身为大楚祁王,为了守卫大楚百姓浴血征战了多少次?怎么敢要让他背负大楚百姓的血债?
“他明知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却还愿意花时日去查清天睦城的血案,如今他都知道真相了,你们还要逼他吗?还要他将那些枉死的血债背负在自己身上吗?”
怎么能如此残忍!
他们明明知道他有多温良,有多好……
“会让殿下忘记的!”千慕慕收回手转过身,“飞杓定会伏法,我们会有办法让殿下忘记这一切的。”
那些罪孽都会有人去背负,那些人也已经死了!
“药已经做成了,那些药可以救殿下的!”千慕慕重新回身,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紧紧看着夏繁,“我们记得的,我们来偿债,一切都与殿下无关。我问你,你不想让殿下活着吗?”
“你不想吗?”
夏繁推开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转身面向墙壁,扶着湿漉又冰凉的墙缓缓蹲在地上。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千慕慕望着地上的背影痴痴一笑,抬手接住天空中正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你不用跟去了。”
她不愿做恶人,她做。
踏上围墙,千慕慕看到不远处的追逐后睁大眼,立刻往那边赶去。
另一条巷子里,楚涟已经逼近退到墙角的飞杓面前。
“何以至此。”
面前人低哑沉痛的四字让飞杓垂眸笑了笑,他自知一切都无望了。既然如此,这最后一点儿罪孽他又岂能让面前人背负?
飞杓将手里的黑色药丸放进口中,一双勾勒分明的凤眼含笑望着眼前人。
何以至此?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让眼前人在自己眼前失去生机。
为此,他什么罪孽都愿意去背负。
“因为,真正的大药师不能有破解不了的毒。”
飞杓低眸拉住面前人的靛蓝色的衣袖,笑道:“殿下,若是害一百人而救万万人,此人,何估?是流传千古的名医,还是丧心病狂的贼子?”
这个答案,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们的祁王殿下便是如此。
因为他们的祁王殿下也找不出答案,所以他才会轻易地中了毒。
所以,他才不当他们的殿下了。
“殿下!”
墨夜他们赶到了。
看到立在墙角的两人,墨夜快步跑到那儿横在中间,将两人隔开。
“主子,不要……”
墨夜双手撑在楚涟的肩头将他推后半步,一双眼睛被劲风吹得通红。
楚涟垂眸看着面前低头哽咽的那人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感觉到空落落的双手,墨夜立马抬起头,转身时恰好看到背靠着墙角滑倒在地的飞杓。
“药师……”
墨夜怔怔地蹲下身,伸手想将地上那人扶起,目光却瞥见了那人从嘴角淌出的黑血。
他不停地摇头,哑声询问道:“你带了解药的,对吧?”
那人只是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始终追寻着那道靛蓝色的身影。
“殿下。”
飞杓是不是……恩将仇报了?
那年,很久很久的那一年,被粗鲁拦轿子的那位王爷温温润润的一句话便救了他们整个村子的性命。
“尚有一口气的,都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因为瘟疫被孤立的他们至此之后便有了祁王府每日送去的食物和药材。
持续了整整半载的疫病,却因为那样听似无力的一句,全村一百三十七口被病欺得毫无招架之力之人,得到了祁王府半载不歇的承恩。
等他们恢复的好的几个年轻人从山里赶去桑城时,城里人告诉他们,殿下已经为平复大夜国的侵扰去往南疆了。
那道靛蓝的背影开始虚晃起来,与脚下的白色相融,自成一片天地。
飞杓眼前忽然就出现那年第一次在宫中长廊里相遇的那一幕。
不敢问,不敢看,好似自己做什么都是对那位的唐突。
可……自己终究还是唐突了。
看着靠在墙角那人眼底的光逐渐消散,墨夜的眼底也随之一片破碎。
他抬手抵住唇想咽下喉中抑制不住的颤抖,却连那只手也跟着颤抖了。
他踉跄起身往长巷外大步跑去。
大雪。
桑城的街道上清冷了许多,半晌难见着一位旅人。
前方有人仓促跑来,带起一阵风雪。
楚涟抬眸,看清来人后又将视线挪开,不急不缓地继续朝前行径,直到与停下的那人擦肩而过,那人才抬起双手将冻得发红的那张脸给捂住。
每走一步,雪地都发出“咯吱”的踏地声。
不知走了多少步,左侧的巷子里出现一道步履蹒跚的白影。
若不是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他还以为是哪户人家跑出的老妪走不动了。
楚涟侧身走近,低眸看着那人儿微微一笑,“要我背么?”
夏繁抬眸,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帽子都掉了。”
她走近半步垫起脚,轻轻拂去身前人发上的雪花,再将帽子替他戴好。
怕被风吹落,她又将帽子上的细带替他系好。
下一瞬,她就被身前人抱在怀里。
“阿繁,我们走吧。”
巷口袭来一阵劲风,将天地间的雪花席卷的纷纷扬扬。
楚涟便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
“阿繁,我还没去过思水连。”
那时他应该去一趟的。
“好,我们走。”夏繁在他怀里点头。
“嗯。”楚涟笑着握紧她的手,“我们先回宫和叔叔婶婶告别。”
“好。”
一路风雪,将一白一蓝两道身影遮掩的朦胧。
几人看着那两道背影,好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到了飞花宫,楚涟在夏繁进殿内准备茶水的间隙走进庭院,蹲在一颗树下将紫色的瓷瓶埋进土里。
都说皇宫龙气重,有皇叔这位明君护佑,他们下一世定会圆满一生。
感觉到左侧投来的视线,他偏头望去,便瞧见站在窗口的那道白影正看着自己,不过她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楚涟微微弯唇,起身走回殿内。
等楚淮恩和木槿过来,夏繁开门见山说要带楚涟离开。
青州城地处南边,四季如春。
趁着这里的雪没有下大,红船还是可以在水面上行驶的。
木槿没有出声,不过楚淮恩开口应下了,只是等他出了飞花宫,却停在长廊里泣不成声,连半步也走不动了。
夏繁当天收拾行囊到很晚,等她躺下时,身边人似乎已经睡熟了。
可等她半夜惊醒,身边却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涟涟……
摸黑下床,等适应黑暗,她在屏风后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届时他正扶着身前的架子尝试着起身,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他慢慢松开扶着架子的双手。
夏繁快步走到他身侧蹲下,试图将那人扶起,却承受不住压在自己身上的体重。
“你哪里不舒服?”夏繁捧起低垂着的那张脸哽咽问道。
他明明今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是因为你埋在树下的瓶子?”
因为他断了药?
“城主怎么总这样聪慧。”
轻快却掩饰不了虚弱的嗓音让夏繁忍不住起身,却被那人从身后轻轻拉住衣角,“阿繁这样聪慧……”
他缓缓抬起头,弯唇笑道:“她知道那个瓶子里的不是药。”
夏繁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她现下真的不知道。
“能救命的都是药。”
“阿繁。”
身后传来的重重倒地声让刚走几步的那人重新转过身,她再次蹲下将地上那人扶起,泣声道:“有没有摔伤?”
那人无力地握住想要解开他衣带的那双小手,对着那双水眸道:“阿繁,冷。”
“对,冷。”夏繁将他抱在怀里,偏头贴着他冰凉的脸侧颤声道:“我扶你上床。”
“嗯。”楚涟将脸埋在她颈侧,低声道:“再抱一会儿,等会儿我便能恢复些气力了。”
“好。”夏繁略略低眸,几行热泪便不由自主地跌落在他的睡衫上,“我多抱一会儿。”
她抚着怀里人的背脊颤声道:“抱多久我都愿意。”
楚涟微微弯唇,多久都愿意么?
可他或许连十日都没有了。
他不能陪她回青州城了。
还好她的归宿并不在青州城,他楚涟也注定不是她的归宿。
“阿繁。”
楚涟轻轻开口,“其实,你今日没有和千慕慕一起,我很高兴。”
这是真心话。
“阿繁,我再陪你十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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