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及冬至，桑城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下的很大，洋洋洒洒，身边所有人都说桑城从来没有来过这样一场早雪。

“从来”二字，让斜倚在门口的夏繁面色也如这场白雪一般。

她站直身体刚走向庭院，便看到自己熟知的那道靛蓝色身影再次嵌入自己的眼眸。

这几日涟涟自己会挑些他很少穿过的颜色，夜里会抱着她睡觉，会……会像这样目光总能随时随地的落在她身上。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楚涟收回视线重新偏头对谢玄笑道:“能明白你二哥当初的不易了？”

谢怀三年前就主动请缨去镇守西北，禁军统领这个位置不负众望被武考高中的谢玄接下。

“他有什么不易的。”谢玄扯唇一笑，目光落在身边人的靛蓝色衣袖上。

殿下这几日很反常，反常到让他心慌，让他焦虑到恨不能离开桑城。

“主子。”

这时墨夜快步跑来，“大药师已经回谷了。”

回过身的楚涟神情一怔，皱眉问道:“何时走的？”

“今日晨间。”

今日。

楚涟点头，“我知道了，兴许还能赶上。”

“下次还有机会的。”

察觉到自己抓住了身边人的衣袖，谢玄又立刻松开手。

见状楚涟一笑，将手轻按在他肩头笑道，“阿玄，你二哥的信记得要回。”

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夏繁立刻迎了上去。

“阿繁，我有事得出宫一趟，恐怕得午后才能回来。”楚涟带着歉意道，抬手替她将白色狐裘披风的帽子戴好。

夏繁点头，他既然说出口，就是不方便带上她。

“好，早去早回。”她也垫脚轻轻拉了拉他头顶黑色狐裘的帽沿。

听他们先前的对话，应该是涟涟想去送那位飞杓药师一程罢。

看到楚涟转身，她又跑到他跟前道:“带上小超。”

这样她总归是安心一些。

“好。”

楚涟抬手摸了摸她的帽子，又上前半步轻轻抱了抱她后才离开。

夏繁静静看着那道靛蓝色的背影慢慢消淡在白茫茫的雪天中。

回到殿内，她走到窗台前轻轻拿起装着两朵花的琉璃盏。

萤火花和银蓝花被泡了一种特殊的药水，能长时间保持着它们的鲜丽而不衰败。

袁超得知后昨日还特意去了柟山采了萤火花而银蓝花来，说等回去后给湘铃看看。

“过几日让他们乘红船先回去吧。”

夏繁用指尖轻轻触了触两朵花的花瓣自言自语道，看到滴落在花瓣上的水珠时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屋顶，微微一怔后收回目光摸了摸脸。

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她皱起眉头。

勤劳的千司长又来了。

“殿下呢？”千慕慕问道。

“千司长不是找人的行家？”夏繁挑眉，本来有些戏谑的神情在看到千慕慕的焦急后一沉，道:“他走了一会儿，我猜是去给飞杓药师送行了。”

“送行。”千慕慕呆愣了一瞬，随即转身快步跑出内殿，见状夏繁也立刻赶了上去。

“发生什么了？”夏繁紧张问道。

“被天睦城大盗所害之人的尸首全部找到了。”千慕慕忽然停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身边之人。

“所以呢？”夏繁不觉握紧衣袖。

天睦城大盗被抓之事她知道，但她不知道那些被害者究竟怎么了。

“走。”千慕慕拉着夏繁大步往前跑去。

此时，桑城内的一间民屋里年轻男子被一人堵住。

“殿下亲来，真是让飞杓觉得好生荣幸。”

楚涟从袖内拿出那只紫色的瓷瓶看向对面那人，“这里头的是什么？”

飞杓后退半步，面上始终带着恬淡的笑意，“回殿下，这自然是药。”

楚涟看着他后退的半步缓吸了一口气，“为何这么做？”

“飞杓便知道瞒不过殿下。”不过还好他提前做了准备。

“殿下！”

听到不寻常的动静，本守在门外的两人此时冲进了院子，就在这时有十多人从后院的墙上跳进院子里。

没一会儿楚景楠从正门走了进来，慢慢将门栓上。

隽王！

袁超和墨夜纷纷睁大了眼睛。

一瞬的呆怔过后，楚涟率先朝往后院跑去的飞杓追去。

“子昂！”楚景楠自知追不上那人，伸手拿出一把匕首，“今日你若阻他，今日你便替为兄收尸！”

已经抓住飞杓手臂的楚涟回头愕然地看向已经用匕首抵住脖子的那人，神情还有些不可置信。

“子轩哥，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你松手。”楚景楠红着眼眶道。

话落之际，那把匕首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血迹顺着匕首滴落在雪地里，染出了几点嫣红。

楚涟不得不收回手。

“隽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墨夜同样震惊地开口问道。

在做什么？

楚景楠握紧匕首，“你若想救你家主子，就万不能对飞杓动手！”

墨夜吃惊的同时，袁超也不觉睁大了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救“你家主子”？

他看向旁边一身靛蓝，仿若是在给世上添色增彩的那人怔了怔，心却不觉沉了几分。

他知道这位他们大人心尖上这位如玉公子身子不好，或许是因为四年前受伤的缘故，所以大人才宝贝公子宝贝得像一件爱不释手的易碎琉璃一样。

可他从来没有认为公子会有性命之忧，特别是在回到大楚后。

但如今大楚隽王的话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子轩哥，他已经走了。”楚涟慢慢对面人走近，却被那人阻止。

“子昂，我让你发誓，你不会派人抓飞杓。”楚景楠的匕首依旧横在颈间，不断滴落在地面的血渍让楚涟的一双长眉越蹙越紧。

“他害了那么多人命，大楚律法怎么容得下他。”

“飞杓说了，半年后他便认罪，他会主动伏法的。”楚景楠不经意扯唇笑道，但看清对面人的神情他心中一沉。

“那好，我来发誓。”

他握紧匕首，苍白着脸色一字一顿开口道:“若这半年里你让人抓了飞杓，我楚景楠将……”

“子轩哥！”

对面人急促地将楚景楠的话打断，随即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楚景楠不由快速上前几步，但很快又停下，既担忧又警惕地盯住对面之人。

直到那人从口中咳出鲜血倒在地上才惊恐地扔下匕首上前，扶起那人焦急地喊道:“子昂？子昂！”

下一瞬，他只觉后颈一麻立马失去了意识。

“殿下？”一旁的墨夜一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睁开染墨双眸的那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却觉得他在这件事上似乎不能再听主子的话。

隽王殿下说，飞杓药师可以救主子。如果是这样他一定要飞杓药师救主子！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对，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夜，你要对我动手么？”楚涟抬眸看向握拳朝自己走来的那人，双手将帕子摁在地上人颈侧的伤口上。

墨夜红着眼眶握紧手，哽咽道:“飞杓能救殿下，就够了。”

“你可知天睦城那名大盗所做的都是飞杓所为？”

“他会伏法的！”

楚涟侧身躲过朝自己伸来的手，看到从后院赶来的十多人他退到一边。

“殿下，你答应小夜，你不会去找飞杓，好不好？”墨夜走向前哀求道。

“小夜，那不是我的救命药，那是别人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