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第二天清早，飞花宫里就来了两位客人。

夏繁也是这些天第一次看到楚芷昀，这位快要十五岁的如玉少年此时正抱着另一人哽咽不已。

“子昂哥……你再、再等等我好不好？”

他去药谷拜师三载，为的就是能留下子昂哥，母后能制出的毒他一定能做出解药来的。

怀里的少年忽然就被楚涟抱了起来。

“瞧，这一次子昂哥都快抱不动你了。”松开手，他低眸对着如今已经到自己鼻尖的那少年微微笑道。

“芷昀，今后你要成为很多人的仰仗。”

话到嘴边，楚芷昀还是咽下，微微抖着唇点了点头。

他多想像以前那样对着自己身前这人耍赖，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道:“这天下有子昂哥守着，我和子轩哥一样以后就当个闲散王爷便好。”

可他如今更想说的是，大楚天下他来守，只要子昂哥活着，子昂哥和那女人去哪里，玩多久，做什么，都好。

楚涟欣慰地点头一笑，这时眼睛都快红成兔子的楚芷颜上前轻轻拉住他梨白色的衣袖，“子昂哥。”

短短三字，就让她不知道再从何开口。

“保重”这二字太轻，“再会”这二字太重，她只能拼命忍住心里、眼里的酸楚才能减轻快要失控的情绪。

她不想哭出来。

“芷颜，若是你烦李公子，不必躲着，让他走。”

“嗯！”楚芷颜盈着泪水抬头一笑，“我可是大楚公主，到哪里都不会受委屈的。”

这世上让她感到委屈的只有虚无缥缈的“命数”二字。

启程，风雪飘摇，但比起昨日风雪已经小了许多。

城墙上，大楚的帝后彼此相扶，痴痴遥望着远行的那辆马车，迟迟都没有收回目光。

马车内，夏繁侧身抱着靠在自己肩头的那人慢慢闭上眼。

昨夜将涟涟扶回床上后他根本没有睡着。尽管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睡颜乖巧地躺在身侧，但刻意放缓的呼吸却在告诉她他有多难熬。

马车停在码头，候在这里的船工和袁超将他们的行装搬回船上。

墨夜从昨日起就没在宫中，但他们都知道他在哪里。

“涟涟。”夏繁抬手轻轻放在怀里人的脸侧，“我们到码头了。”

“嗯。”

那人握住她的手起身，夏繁抬眸触到的只有那人泛红的眼尾，让她的心也宛如汩汩流出了鲜红般刺痛。

墨夜果然在船上，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脖子上缠着纱的楚景楠。

夏繁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回到房间一样一样从箱子里将行装拿出来。

起身走到窗边，她将装着萤火花和银蓝花的琉璃盏放在窗台上。

“小夜，去扶清城罢。”

窗外传来的温润嗓音让夏繁有些忙不迭地的转身，重新走到箱子前继续收拾起来，直到目光触到箱子角落里的蓝色瓷瓶，她才神情更加慌乱地用衣物将其掩盖。

“若是他身上有三道淡红色的腐痕印记，你便不能再犹豫了。”那是前日婶婶将药给她时说的话。

那时婶婶站在烛火下，却好似连跳跃的橘色火光都染不上她发鬓里的几缕白丝了。

出现第三道腐痕印记后，体内的脏腑也会慢慢开始病变，第一道腐伤的体表也开始腐坏……

“别让他再受那么多的苦。”

夏繁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手摸进箱子里将那个小小的瓷瓶握在手中。

其实从昨日起她无数次想跑去那颗树下将那瓶子挖出来，可身边人好似知道似的，目光总一刻不离地跟着她。

还特意找个留白告诉她，那个瓶子是空的。

他不承认那里的是药。

事实是，那个瓶子真是空的。

埋瓶子的四周，不仅是土壤，连雪都被染了淡淡的暗红色。

千慕慕说，天睦城那些被找到的尸首十分可怖，仿佛那些人的血液都被吸干了一般，只剩下一层皮囊。

那位药师把他自己、涟涟、和想要让涟涟活的人都逼到了不可言说的境地……

红船出发，墨夜和楚景楠还是没有下船。

此时码头那里有一个赶来的白色身影，忽然变大的风雪将那道白影湮没。

之后楚涟一直和夏繁呆在房间里。

他的食量明显变小了，但午饭后他和她说了不少话，她写字时，他还会慢慢研墨，却没有抬笔。

到晚饭时他都不用左手端碗了。

注意到那些灼人的目光，袁超走到红衣女子身边提醒道。

女子侧眸，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望向朝自己这边投来的视线，弯着红唇在人群里打量。

“不急，我还没喝上赏花会的花酿呢。”

回身，绣着红色玛瑙的嫣红裙角旋出完满的弧度，引得不少多情人漾起了心神。

夏繁端着手中的白菊往一颗十分茂盛的大树那里走去。

风来，那颗树上系着的百来根红绸迎风而舞，绚丽多姿。

袁超跟在身后，眼神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小超，这半年来好像一个人也不来了。”

夏繁将手中的白菊放在大树下，左手轻轻放在三人都合不拢的树干上。

从石城到青州城，以前那三年还有人来刺杀自己，可今年竟然一个也不来了。

是因为近几年南朝越来越强盛了么？

无趣。

夏繁从袖内拿出一根红绸，两端各穿上五枚铜钱后退几步，而后将红绸上扔，竟一次就绕在了枝条上。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

愿世道安平。

愿……世道安平。

“湘铃有没有跟你来信？”夏繁睁开眼，便看到袁超正用未出鞘的佩刀横在三名准备上前来的年轻男子身前。

正中间的华服男子瞧见瞥来的目光，脸上晃过一抹惊艳。随即瞪向袁超道:“你怎么如此无理？”

袁超不为所动，一副谁敢上前就砍那人的架势，让另外一拨人踌躇不前。

夏繁往那些人身上晃了一眼，勾唇走到袁超身边，“我府中已经有十六名面首，你们这是想成为第十七位？”

这话让那些人脸上晃过一抹清明。

能力非凡，姿色同样非凡，府上还养着十多名面首，原来她就是青州城城主，夏欢儿。

猜到这些后一些男子失落地离开，还有一些留了下来，颇有自荐枕席的意味。

夏繁又扫了余下的那些人一眼，微微一笑后对着袁超道:“去春江阁吧。”

春江阁，是青州城里最著名的艺伎馆，因为城主是位女子，所以城内的艺伎馆里大部分都是面容俊秀的小倌。

又因为这里的艺伎馆大部分都是小倌，所以各国的一些贵女都愿意花钱在青州城置办产业，一年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这里。

自然，这都是因为青州城依附于南朝却可以独立于南朝的原因，才吸引各国的旅人来，这也让青州城成为了七国中的桃花乡，富可敌国。

再说这春江阁几个月前来了一位俊美小倌，一眼就被城主瞧上了。

阁里的妈妈自然不愿意放走这么一颗聚财树，但又不敢得罪城主。还好那小倌心气高，自己当着城主的面说不愿意去做府上的第十七位面首，城主也没为难于他，只是隔几日就来瞧瞧那小倌，倒把他的名气越宣越大，连别国的贵女都会上门来瞧一瞧拒绝青州城城主的小倌到底长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