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枫县,山神娶亲(十三)
“你这麽快就改主意了?”秋兔儿一屁股坐在少年腿上,诧异地盯着问。
叶离沐不作声。
他将清凝剑放到手旁,凝视兔子片晌,忽地伸手戳了下她鼻尖。
不等秋兔儿发威,少年又自袖中摸出了一张符箓,钳在两指间。
指尖凝聚起灵力,一使劲,便闻得“喀吱”地细响,符箓转瞬碎作尘沫,洋洋洒洒自指间飘落。
秋兔儿这才将视线从他手里挪回,擡眼,却望见叶离沐已恢复了原本的少年模样。白衣青丝,眉目如画,流丽无双,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仰着头端详几息,“难怪你的变身术法能维持这样久,原来还有符箓加持。”
“嗯。”
少年眼底的认真分明,重新拿起清凝,瞥了眼门的方向,“他来了,魔尊也变回吧。”
秋兔儿耸了耸肩,无奈闭眼。
“呼”地一道白光乍现,那团雪球眨眼间变作了红衣似火的窈窕少女。
银铃轻晃了圈,荡出三声“叮铃”响,有淡淡香气缠上鼻尖。叶离沐呆望着闭目抱肘丶正横坐在他腿上的少女,不自觉耳尖一烫,热气缭绕上脖颈。
少女却丝毫不觉察二人间的亲昵姿势,不动也不起身,静待外头动静及至门前停下,她才倏地睁开眼,别过脸望去。
明谷推开门,于是一眼就瞧见自己的新娘子正坐在其他男子腿上的亲密场面,登时两只眉毛狠狠跳起,头皮发热,似有一团火气在往外冒。
他收拢折扇,背在身後,步至屋子中央,冷笑道:“娘子再怎麽与衆不同,那也不能忘记礼义廉耻吧,新婚之夜偷情,当真一点也不顾及为夫的脸面啊。”
说罢又看了眼叶离沐,“原来你就是情夫,看来本神是不能留你了。”
叶离沐自是也一眼认出了明谷,正是那日在琉香阁同他抢牌子的人,顿时面色冷沉,攥紧了剑。
视线在二人间转几个来回,白秋抿唇思忖了一番,忽而绽开笑,伸出一根手指挑逗似地勾了下小道君的下巴。
“?”叶离沐冷不丁被她勾得回神,面色骤红,亦有茫然。
白秋却在此时起身,站到跟旁,背靠着床栏,一本正经地解释:“你这话说错了,和你拜堂成亲的是小道君,所以……他是你的娘子。”
少女满脸笑意。
“本尊才是情夫,是不是,小道君?”
话音落,屋内两男子相视了眼,神色复杂,皆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里。
良久,叶离沐才扶额站起。
“不是,我没拜。”
“本神一人拜也不算。”
见这二人俱不承认,白秋只好摊手,“既然如此,那便直接打吧。”
一团火焰嗖地刺出,又快又不留情面,明谷急忙避开,然扬起的发丝仍被烧去了一缕。紧跟着又有数十团火焰齐攻来,他忙挥劈出一掌,掌心释出的浓雾顷刻化作屏障,将火焰抵挡。
然在火焰之後,剑气长吟,银色刃光迅猛地斩下,屏障被生生劈碎,登时火焰又急追而来。明谷见势不好,化作一道红烟冲破门窗。
白秋岂会任他逃跑,身形一遁,便追了上去。
叶离沐也要追,却忽然地面震荡,整个屋子都在剧烈摇晃。他扶着桌子艰难站稳,却在此时,地面胀起了一个个鼓泡。
跟着“噗”地一声,鼓泡破裂开,一根攥着拳头的手骨似雨後春笋般冒出来。
少年皱眉,剑锋微擡。
鼓泡一个接一个破裂,根根手骨杵在地面,又蓦然尽数张开,像朵朵白花满地绽放,带出极尽诡异地美感。
手骨一起朝叶离沐袭来,少年脚尖轻点,旋身挥剑,登时空中架起了数把明晃晃地风刃,利刃骤出,与手骨击上,锵锵脆响,白骨接连被风刃劈成两截,噼里啪啦落地,又没入地底。
好一番打斗,白骨尽销,屋内才安静下来。
然四壁竟宛若干枯的树木,开始褪起了皮,一片片剥落,砸下。叶离沐展开结界,诧异望着整间屋子从雅致喜庆,变作虚无,最後只剩几根树杈子插在四个角落。
别说屋子,就连整个宅子也没了踪影。
他正站在一堆枯焦的树枝间,放眼望去,满目荒凉,唯有黑色的土丘和白森森散落各处的人骨。
小心避开白骨,叶离沐继续往前探寻。不多会儿,竟真让他看见了不一样的场面。
再走近些,才辨出前方那是一只只冰棺,一字排开,整整有九只。
少年皱起眉,十二年前大旱,山匪祸民,而那之後过了三年,山神出现,屠尽山匪,便也是自那一年为起始,百姓每年都会为山神娶一次亲。如此算来,除去苗心不算,此妖邪戕害的姑娘足足有九人。
叶离沐心绪沉重地走近,待看清冰棺内,却立马闭上了眼。
额间渗出密密细汗,他攥着拳,闭着眼好一会儿,直至肚子里那阵翻江倒海渐渐平缓下来,才终于睁开。
躺在冰棺内的,确实是一具具女尸,着一袭嫁衣,尚能看出年岁都不大,只是早已面目全非。却不是经日月年岁腐蚀成如此,相反,妖邪将尸体维护得很好,以至他还能清楚看见尸体被剥去皮後的血肉模糊模样。
叶离沐垂下眼帘,默然许久。
终于,他将清凝插在一旁,盘腿坐地,拈起法诀。
九道银光自他指尖而出,各自洒落在冰棺上,直至将九只冰棺层层裹住,才随着少年又一道决起,携起冰棺钻进他腰间的芥子囊里。
少年起身,面色阴郁,拔了剑继续往前。
彼时,两道红光自他头顶掠过,分落在远处的两根枯木枝头。
明谷早已是狼狈不堪,头发零散,喜服也被烧得破烂,捂着左边半张脸,惊恐又怨恨地死瞪着对面少女。
白秋仍是那副从容,眼角含笑,负手而立,衣裳不染一尘,乍看去她是落在枝头,若再细瞧,才发现她脚底悬浮,游刃有馀。
“原来你真的只是具骷髅啊,难怪脸白得毫无血气,像个死人。”
她盯着明谷已被烧脱一块皮丶露出了白骨的手臂,满脸嫌弃,“所以你这身皮相,皆是从那些女子身上取得?”
“是又如何?”既被看穿,明谷索性放下手。
男子俊美的半张脸皮也随之脱落,垂搭在左颊上,再配之他阴沉又狠毒地神色,当真令人瞧了不寒而栗。
这便是鬼修啊,确实吓人。
白秋暗自嘀咕了声,下意识挺起胸膛,没露出半分惧色,“抢别人的皮相,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说完突然一顿,愣愣又补充,“哦对,你本就是没有脸皮的。”
“……”明谷气得将指骨捏出响,冷笑,“那是本神应得的,替他们剿灭了山匪,他们回报本神几张皮囊又如何?”
“这麽说,当初灭山匪时你便已打算好了娶亲一事?”
明谷勾了勾唇,轻哼,刚要拔出腰间折扇,却发现扇子早已被火烧作黑炭,他这一用力,登时就碎成了黑渣。
男子无奈叹口气。
“那倒没有,说来这还是多亏了那假道士。”
“十二年前大旱,死伤无数,阴气横行,我便是在那时修为大增。後来一路游荡,偶然到了这安枫山,遇上那群山匪。山匪粗蛮无礼,我又岂会和他们共居一处?”
“于是费了一番功夫,我杀尽山匪,剥了他们的皮,还将尸身悬挂在城门上。其实啊,这是在告诫安枫县百姓,若像他们这般来打扰,便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及此,明谷大笑不止,那块脸皮也跟着摇摇欲坠,似随时会彻底脱落。
“可这些百姓当真愚蠢,竟奉我为山神,替我修神庙,甚至时不时来庙里祈祷一些破事,日日搅得我不安宁。”
“正好,剥山匪的皮肉时我便有一个想法,若是披上这层皮相,可否也像个寻常人一样?我虽修为大增,却始终化不出一身好皮囊,于是便试了这法子。”
“果不出所料,我的法子是对的。披上皮相,便是走在人群里也不会被发现,只可惜啊……”
“这皮相维持不了几日便会腐烂,无奈,我只好拦截过路商队,直至某日,无意寻得一个维持皮相的好法子。恰在此时,安枫县来了个假道士,竟提议给我娶一次亲。”
“还真别说,这年轻女子的皮囊就是好,白嫩光滑,可比男子的好用得多,再配上我的秘法,一副皮相竟能维持一年之久。”
“于是我便索性认下山神这称号,每年让百姓替本神娶一次亲,而人选,经过精挑细选,皆是城里皮相最好的。”
“这一次……”
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物什,明谷忽地将游离的目光挪至白秋身上,“本神选中了你,你这皮相可是万里挑一,又是修行之人,定更好用,维持得更久吧。”
“你敢!”明谷话音刚落,一道朗脆冷声传来。
清凝剑飞出,像只翺翔的飞鹤,吟声清越,卷着银光刺向树上男子。
明谷险险避开,可不甚被清凝剑气削去了那垂落的半张脸皮,立时怒气冲天。
“臭道士!你还有空在这跟本神斗,再晚点,你的同门,还有那一城百姓可都只剩白骨了。”
叶离沐接下飞回的清凝,俊眉紧蹙。
恰此时,识灵镜有了动静。灵镜那头,一张惊慌的小脸凑了来,瞧见叶离沐,却又顿了顿。
“师父?”
“……识灵镜怎会在你手?”
“仙长!”柳绪立马辨出,慌忙禀道,“不好了仙长!城里好多骷髅鬼!”
说着,缩在桌上的柳绪忙拿灵镜照向地面,叶离沐见状心一沉。
他适才碰上的手骨,此刻已在城里盛开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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