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趁着无人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只有一个字——“走”。
走什么?为什么走?真是莫名其妙。
管家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意扔掉,无趣。
这郑大看似无辜,将事情说得完完整整。
沈朝思量着,不过却不完全可信。
他的确说得很详实,不像是胡乱编造。但要知道人总是会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故意美化自己,或者说无限缩小自己在其中的作用。而这些被隐瞒或是美化的细微之处,才是关键所在。
他一个普通的下人,为什么能知道这么详细的发生经过?他一个普通下人为什么能得到程老爷的特别对待?再说,和妹妹感情深厚?
感情深厚就不会被吴府赶出来了。
郑大若是看了她那锦囊成功脱身了,那说明郑大这个棋子还是好利用得很;若是郑大未依那锦囊所言,现下恐怕已经进了牢狱。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这世道会帮她调教出一个合格的棋子。
为今之计,只剩一个等字。
沈朝抬头望了望天,这几日天气倒还算晴朗,只是再过几日,可就不一定了。
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要扳倒程府,不是那么容易的。
天时地利人和,她需得占两样才能赢得了这场仗。
昏暗不见天地的牢房之中,郑大蜷缩在干枯的稻草之上,脏污到看不清原本模样的地面上滚落着咬了半口的发霉馒头。
重重的铁栅栏之外,浓到发臭的酒味,夹杂着忽远忽近的玩笑声。
郑大知道是那群狱卒,想必是在饮酒作乐。寥寥几步距离,却是天上地狱之差。
身体上持续的剧痛让他的意识几乎都有些模糊,长期饥饿的身体让他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明白为什么,昏沉的脑子也让他转不过弯来。
连续被提审的这几日,他现在只会重复地描述着那天晚上的事,越是重复,迎来的越是严酷的刑罚。
郑大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个疯子的罢。
他想认了。可认了就是秋后问斩。
他还有活路可走吗?每一条都是死路。
可他想活着,他想活着,他想活着啊!
郑大的眼中留下浑浊的泪水,这也有错吗?他不知道自己怎会走到这步境地。
他想说沈朝也曾在那晚来过,可所有人恍若未闻,就像是听到决明子杀掉程老爷一般恍若未闻。
‘我笑你命不久矣。’沈朝的低语犹在耳畔。
郑大猛地睁开眼,仿佛又看见沈朝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一切了然于胸的双眼,好似早已看透他如今落到这步田地。
郑大闭上眼,只剩下无尽的懊悔,他当时怎么就不问请楚?
他当时怎么就一时意气用事?他该怎样才能活下去?
饭菜的香味勾得人饥肠辘辘,郑大是被如同蚀骨腐肉的腹痛唤醒的,久违的肉香让他的口腔不自觉地分泌唾液。
睁眼时飞速逃窜的老鼠,割得人生疼的稻草将他带回现实。
“郑大——”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郑大猛然坐起身来,一时起得太急甚至被撕裂的伤口弄得嗷嗷叫起来。
尽管如此郑大还是第一时间爬到铁栅栏边望着来人。
来人带着帷帽,只将饭盒放在地上,郑大忙扑过去打开饭盒——堪称一桌丰盛的菜肴。
郑大顾不上什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自从在牢里他就没吃过如此可心的饭菜。
本想用些钱财贿赂狱卒,谁知这些贪得无厌的狗东西把他身上的钱财抢了个光。
感受着久违的饱腹感,郑大甚至不觉流下泪来,泪水混合着米饭入嘴,多了几分苦涩之意。
这恐怕是最后一顿饱饭了,郑大虽不知道来人为何,可如今进了这牢狱,他好像只有认了罪名这一条路可走了。
除非能来个青天大老爷将他沉冤昭雪,可谁让他遇上的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官?
郑大将碗上的最后一粒米都舔干净,放下筷子,重重地在地上叩几个头:
“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风将帷帽掀起一角,郑大抬头一瞥全身僵在原地——
标志性的立刀眉,锐利的双眼,这不是沈朝还会是谁呢?
大惊之后便是大喜,郑大想起沈朝那警醒般的言论还有珍贵的锦囊一瞬间涕泗横流。
他不顾重重的镣铐直扑上前去:“求您救我,小人之命危在旦夕啊!”
帷帽之下传来长叹,沈朝道:
“你若是平日里与人为善也罢了,偏偏你作恶多端,现下进了大牢,也不知多少人会拍手称庆。
“若是当初你按照我那锦囊上所写行事,也不至于到如此不可挽回之地步。
“我如今哪里有法子救你?不过是前来为你送上这最后一份断头之餐,也算全了你我之交集。”
郑大的眼神灰败下去,就在沈朝以为他已彻底绝望之时。
郑大突然下跪,额头直在地上磕出血迹:
“您如此才智,必能救小人与水火之中。求您为小人出一策,若是此番能逃出升天,小人必赴汤蹈火不在话下。”
见帷帽之下仍是不发一言,郑大悲怆道:“您若是不肯救小人,小人便在此长跪不起。”
郑大磕头之声愈发响亮,没有停下的趋势。
“你,你,这又是何苦啊。”
郑大终于听得帷帽之下一声无奈的叹息,“如今唯有一法能有一线希望,只是——”
郑大忙道:“无论何法,小人皆愿意。”
沈朝道:“只是需得你全心信任,不问缘由只管执行,你可做得到?”
郑大的眼中饱含泪水:
“先前是我愚蠢,不信大人所言,丢掉你给的锦囊。此次小人必当全听大人指挥,大人之德,小人没齿难忘。”
沈朝的声音慢悠悠:
“既如此,我让你承认你的确杀了程老爷。”
这是让他直接送死?郑大只觉满心荒谬,什么馊主意!
走出牢房之后,沈朝终于露出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猜得果然没错。
吴府大火之时,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乃是决明子所为,这官府都不闻不问,分明是不想招惹是非。
如今又出了程明武暴毙一事,这位县令虽不想招惹是非,但也总得跟朝廷有个交代。这郑大自然是最合适的替罪羊。最好找证据,最好拿捏。
她在永安县的身份早随小妾的那个身份一同死去。
而决明子?这人可不好抓,又容易招来是非。
而郑大对于这位胆小怕事糊涂官来说,可不是最合适的人?
她怎会对郑大发善心呢?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救郑大,自然是要利用郑大达成她想要的结果了,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天日昭昭,一切恶鬼都应该在日光之下无所遁形。
夏末初秋,按理山南道的日子不会太难熬,可今年偏偏格外的磨人,过于炎热的天气烤得田里的庄稼也蔫头耷脑。
农人在愁苦今年的收成,县衙里的县太爷在烦恼今日的冰怎得降不下温,哪怕有人打着扇也烦躁得无心案牍之事。
“好消息,好消息。”
声音由远及近,直传入大堂中来,也惊扰得县太爷从燥热中清醒过来。
原是衙役未等通传便莽撞地跑进来,果不其然挨了县太爷一记打。
县令拿过侍从手的扇子怒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衙役忙跪下叩头认罪:“是小人鲁莽了,大人见谅。”
得了衙役的谢罪的话之后,县令又是好生教育一番凡事不得鲁莽之类的话,这才将扇子递还给侍从。
他重新躺在摇椅之上,阖目慢条斯理地问道,“何事?”
衙役难掩心中喜悦:“大人,那郑大认了。”
县令猛地坐起身来,一摆手教侍从别扇了,却听衙役道,“只不过这郑大请求能公开审一下这桩案子。”
公开审案?
县令脸色变来变去,还没做好决定。
一旁跪着的衙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等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县令发话。
一旁的青衣侍从俯身缓缓道:“大人,此事于您百利而无一害,反正这郑大已认了罪,您何不如开堂审理,也教这永安县的百姓一睹大人断案之风采。
“二来,您应了郑大的请求,可不是让他对大人您感恩戴德至极,又体现大人宽和公正的品格。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衙役偷偷地抬头瞄了一眼县令身边这位大胆的侍从,其身着普通小厮的衣物,但细看其面容俊逸不似寻常人。
尤其眉眼温和舒展,朗朗如明月清风入怀,通身气质更是鹤立鸡群。
难怪乎敢如此同县太爷说话,衙役已在心中下了定论,此人定不凡。
县令闻言拍腿而起,连声应好:“即日开审。”
说着县令拍拍青衣侍从的肩膀,慨叹道:“我何德何能遇见袁郎此等大才?”
青衣侍从只道:“县令大人谬赞,能辅佐大人乃是小人之荣幸。”
县令心下更是满意,又有些可惜:
“若是你中个名头,必然能平步青云。不过如今倒也不差,待合适时机,我给你讨个主簿的名头来。”
青衣侍从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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