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威影集团三十八层。

董事长办公室。

奉威热情洋溢的同陈良握手。

“奉总这里是蓬荜，那天底下就没有华府了。”

陈良同样笑容满面。

长者赐，不可辞。

更何况大家同为一个俱乐部成员。

不看僧面看佛面。

即使看在许守钦的面子，陈良都无法拒绝。

所以当接到奉威亲自打来的电话，陈良没多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邓禾一家没和他一起来威影集团参观，毕竟身份差距在那里，人得有自知之明，不过约好中午一起吃饭。

“正巧，待会有个高层会议，陈先生不介意的话，一起参加吧，正好给我们的管理层上上课。”

奉威平易近人，没半点气场，要不是此时站在足以俯视榕城的高度，他看起来和一个普通中年男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奉总言重了，我应该向奉总学习才是。”

初打交道，基本的客套必不可少。

一杯咖啡的功夫，秘书进来提醒，会议已经准备完毕。

“陈先生，请。”

陈良也没怯场，跟着奉威起身，走出办公室。

气派的会议厅内，座无虚席，各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显然都是威影集团的高管。

陈良自然不认识，只不过一个人，让他多看了一眼。

奉雪那妞居然也在，而且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注意到陈良的目光，奉雪不甘示弱，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良不动声色，随奉威走向最前方。

“这位是陈良，陈先生，国内首屈一指的年轻企业家，今天我好不容易邀请到他给我们讲讲经，大家欢迎。”

奉威率先拍手。

在座的人大多目露诧异，但还都是不约而同热情鼓掌。

唯有奉雪没动，冷着脸，抱着胳膊坐在那，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亏父亲想的出来。

要知道，与会的都是他们威影的高层，劳苦功高，每个人单独拎出去，都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商业人才。

让这家伙给这些人上课，何德何能？

她倒要瞧瞧，这家伙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

“奉总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广大创业者里比较幸运的一个，讲经算不上，只能说大家一起交流交流。”

陈良不卑不亢，笑容中又透着让人心生好感的谦逊。

奉雪撇嘴。

又在装模作样了。

“陈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奉威还没坐下，一个人就迫不及待发言，在与会的人中，算是比较年轻，也就三十来岁，可在威影集团分量很重，深受奉威的青睐。

“请说。”

陈良友善点头。

“不知道你对阿里和马芸的滑铁卢，有可看法？”

对方抛出了一个相当尖锐的话题。

谈到国内的企业和企业家，阿里总是绕不开的话题。

而阿里如今的困境，值得所有企业深思和警戒。

底下窃窃私语。

奉威坐下，好整以暇，等待陈良发言。

对于陈良，他看到的，也只是流于表面的资料，他也很好奇，这个突然崛起的年轻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内核。

面对四面八方的目光，陈良从容不迫，略微沉吟了一会，便微笑开口道

“多年以后，马芸站在汹涌而来的网友面前，也许会想起曾经的杭城西湖边位老外指路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一句别开生面的开场白，瞬间惊艳全场，不少人会心一笑。

“马芸的经历，大家心思都很清楚，我在这里，就不过多赘述了。人们提起马芸，往往觉得他的成功是如此凑巧，怎么时代的浪潮就这样打在他的肩头了？但即便没有阿里，我相信他也会是非常优秀的教育家或者翻译家，在时代大潮即将到来之际，他本就是游得最快，最前最敢游的那批人之一，所以当他后来说奋斗努力的时候，我某种意义上是赞同的，至少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做的。”

“这么说来，陈先生是认同马芸的做法了？”

本来奉雪已经忍不住要说话了，可是被一人抢先了一步。

“那陈先生你对他支持的九九六，又怎么看？”

威影集团，一直推崇以人为本，与九九六截然不同。

所以威影集团的人，理念与马芸存在剧烈冲突。

面对质询，陈良不慌不乱，笑容温和的看向提问那人。

“很多人疑惑，马芸为什么顶着风头也要硬刚996，我觉得大家可能没留意，他一直以来就是秉持这个观点的，过去20年里，他都是这么说的，可能他会偶尔吹吹牛，表示我最后悔的就是创建了阿里，但在他的世界观里，成功的秘诀一直就是无尽的渴望和不懈的努力，这就是他的成功路径，你指望他嘴里说出什么别的来，我觉得也不太合理。

其实真正值得大家留意的是，为什么十年前还能收获一片赞扬的鸡汤，现在被这样抵触，因为在过去的十年20年，甚至40年，这条路径还真是对的，上一个时代的人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就是通过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奋斗，别说提升阶级，改天换日都做到了，在老一代人眼里，努力勤奋就是一个人最大的优点，但是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努力才能成功，这个逻辑链已经彻底崩盘，这才是马芸被大众诟病的原因，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他代表了价值观，已经无法打动新一代人。”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打个比方，大家都看到了，前些年一个选秀节目出来的新人，什么才艺都没有，仅凭一张脸，都能登上新闻周刊封面，这在马芸那个时代，是不可思议的。可假如结合现在的社会，就会发现这个封面选得很精准，年度人物，他不是看谁的成就高，而是看在这个时代，你这个符号所代表的价值观和背后的意义，那个选秀新人，她代表什么？”

“她代表这个时代人们最认可的主旋律可能已经不再是努力了，而是幸运。”

“靠着自己省吃俭用，努力攒下的5万块钱，和父母给了995万，小张终于开上了跑车，在这个明星不用替身就能被称为敬业，解一元二次方程就会被称为学霸的年代，假如还一个劲的询问，知道他们有多努力吗？那就有些无趣了。偶像的本质意义是愿望投影，我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马芸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996，007，付出一切的努力，再努力，你就能成为我。大家过去信，现在不太信了。”

“一个选秀的小姑娘，五个月时间，就从服装厂女工到巴黎时装周嘉宾了，对，仅仅五个月，不用996，不用007，不用扛着麻袋去进货，进门递个名片还要低三下四，足够幸运，五个月就行了，听起来，这似乎要比马芸的996靠谱多了，其实在这二者之中，不只是一个996的工作制度，更代表一种生活方式。时代变了，对于之前的很多人，996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论上班的地铁再挤，下班后的屋子再小，工作加班再多，他们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未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扛过三年996换一生财务自由，这是很合算的一笔生意，如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便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但问题在于这个逻辑，也就是马芸的这条路，大家发现走不通了，当大家对未来的期望值下降时，便不可避免地开始要求现状的改善，目前的一切争议都是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