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柴火的味道，虚掩的房门上残碎泛白的贴纸在飘，小村的居民们都起了个大早。

房屋前，一片用断枝竹棍围成的家院里，男人一会儿劈柴，一会儿挑水，没有半刻停闲，在深秋这个凉爽的季节难得流了些汗。

不过男人虽然看起来很劳累，却始终没有一句怨言，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

男人来到柴房，洗干净手后拿了几个刚蒸好的馒头，将白馒头放在竹筐里并用布盖好。

简单收拾一下，他提着篮子朝后山走去，身后还跟着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

山路崎岖，不过男人对这条路熟悉的很，没多久就到了后山脚。

只见山脚下有一尊三丈高的石像，石像威严，高而传神。

这尊石像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村里人都称它为神大人。

传闻它诞生于荒芜枯寂的恒山领域，属于无尽遥远的未知存在，至于具体的来历就不得而知了。

在距离石像一段距离外，男人伸出手安抚黄狗，示意它留在原地。

黄狗很听话，蹲在地上吐着舌头看他。

“大黄，你老实在这呆着，我去给山神大人磕个头，你别乱跑啊！”他说完便起身继续往前走。

之所以要来祭拜山神，是因为他的妻子在九个月前有了身孕，肚里的孩子再不久就要出生了。

每次想起村里曾经有许多难产而死的女人，他便寝食难安。

男人面色庄严，不敢冒犯神大人的尊威。他拿过放置在一旁的竹扫帚简单清扫，将石像周围打理的干干净净。

紧接着摆好贡品，点上香火，双手合十的跪在地上，嘴里无声的说着。

“神大人在上，保佑我妻子和孩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保佑他们......”

嘴里念了一会儿，男人对着石像三磕头，一次比一次久，直到三次结束他才起身离开。

......

小屋内。

“嘎吱”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打开，光线照射下走进一位年轻壮硕的身影。

“回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老女人，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搭话。

“嗯，朵儿呢，她没什么事吧？”男人放下手中的竹筐，朝妻子的房间望去。

“在里头睡着呢，能有什么事儿？”老女人加快手上的速度，显得有些不耐。

“哼！家里连个老的都没有，自己媳妇怀孕了还得劳烦婆家人照顾，让人知道了也不嫌窝囊！”老女人喋喋不休，嘴皮子不仅快，而且不打哆嗦。

从男人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后背，不过即便看不到脸男人也知道，她的脸色也如说出的话一般无二。

没有理会，男人淡淡的从老女人身旁经过，现在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妻子。

因为女人怀孕了不方便，所以房间里没什么用的东西全被清理了出去，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木桌独守岗位。

男人走到床头位置，看到滑落至肩下的棉被，他伸出手向上拉了拉。

还在酣睡中的女人眉毛轻动，似乎是感受到了棉被传来的波动，她的身体微不可觉的颤抖了一下。

怀孕期的女人时常感到不安，特别是处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这股不安会更加强烈。

“谁！”女人勾起身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猛然睁开，四处寻找着。不过因为肚子太大的原因，她没能起身。

“朵儿，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女人不安的精神稳定许多。

男人温和一笑，轻轻地扶女人起身，又担心她着凉了，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她披上。

“玉恒，最近我老是做噩梦。”女人撩起散落的发丝，乌黑秀发下露出一张俏美的脸，只是此时这张脸有些憔悴。

“朵儿，你别多想，不要给自己压力。”男人有力的大手抓住女人的小手，温柔的抚摸她的手背，他能做的便是近可能的安慰。

玉恒和玉朵儿从小就关系好，小时候玉恒经常走很远的路去找玉朵儿玩，玉朵儿也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一起分享喜怒哀乐。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是朋友的他们渐渐生出了爱慕之情，由朋友变成恋人。在玉恒二十岁那年，十九岁的玉朵儿不顾爹娘反对，执意嫁给了玉恒。

玉恒看着玉朵儿，说：“朵儿，我已经通知了村里的榕婆婆，这段时间婆婆她会一直待在家中不出门，只要你的肚子有动静了我立刻就去请婆婆来。”

“嗯！”玉朵儿的红唇抿成一条线，眼中洋溢着幸福的味道。犹豫片刻道：“玉恒，我想到外面走走。”

整天呆在一成不变的房间里，昏暗的环境要将她逼疯了，玉朵儿都记不起沐浴微风是怎样的感觉了。

听到妻子的请求，玉恒没多想便答应了。

“好吧，一直关屋里也未必是好事，出去透透气。”反正有他在身旁，没什么好顾虑的。

玉朵儿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真的是她一个月来最开心的一次。

一双白玉似的小脚挪出床榻，玉朵儿穿上鞋子，在玉恒的搀扶下走出房间。

来到外屋，她看到坐在一旁的老女人，呼唤道：“娘！”

对于她的呼唤，老女人却是不理睬。

玉恒和玉朵儿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一丝无奈。

玉恒说：“你不是想出去走走吗，我们走吧。”

“哦。”

玉朵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边走边揉摸自己的大肚子。

此时，心事重重的二人浑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异动，两人并排而行，就在他们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嗤嗤嗤嗤”的木门摇曳声愈演愈烈。

玉恒眉头微皱，不久前他还给家里那扇门加固过，怎么不到几天就寒酸成这样了。

“玉恒，咱家门是不是坏啦！？”玉朵儿疑惑的看向他。

因为秋天虽然有风，但极少出现较强烈的风，所以两人都认为是门坏了。

玉恒认为是自己没修理到位，他说：“过会我多找些木板加固下。”

“嗯，天越来越冷，可不能让屋里进冷风。”

就在玉朵儿说完话的下一秒，木门突然从中间裂成两半，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下直接砸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割人的风浪。

两人大惊，这哪里像秋天，简直比冬天最狂暴的时刻还要肆虐一些。

玉朵儿抬起的一只脚未落稳，再加上风浪和木屑的吹打，她脚下一软便要跪在地上。

这可把玉恒吓傻了，如果妻子有事，他也不想活了。

眼见妻子就要暴露在致命攻击下，危机时刻玉恒毫不犹豫的挡在她身前，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看着飞来的巨物，玉恒脸色苍白如纸，但不论如何也要将其拦下。

“嗤......”一扇门板极其惊险的从他们身旁擦过，锋利的木屑在玉恒脸上留下血痕。

运气不可能永远站在自己一边，虽然躲过了一个，但危局仍没有摆脱。

只听“轰”的一声，另一块门板牢牢砸中玉恒。门板仿佛传透皮肉，狠狠打在他骨头上，剧烈的疼痛波及半边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

“啊......”

玉朵儿双手扶在玉恒身上，努力着不让他跌倒，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与之搏斗，几乎瞬息间被撞翻在地，好在没有伤到肚子，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玉恒的情况就比较严重了，因为要照顾玉朵儿的缘故，他放弃自身防护而去护玉朵儿，结果结结实实挨下这一击，此时他脸上一片青紫，鼻子流血，额头出血，血丝狰狞延伸。

他闷哼一声，不敢有丝毫停留，用宽大的后背护住妻子，急道：“快回屋里！”

在玉恒喊出话那一刻，身后的老女人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她惊叫一声，扔下手中的东西慌慌张张跑来，扶起玉朵儿朝里屋走去。

待两人进去后玉恒也冲了进去。

“玉恒，你怎么搞的！前些日子不是见你修门了吗？就修出这么个破玩意？”老女人显然急了眼，指着玉恒的鼻子破口大骂。

玉恒虽然心里委屈，却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还是玉朵儿不忍，为他辩解道：“娘。我看今天这风刮的离奇，门被撞坏倒也正常。况且如果没有玉恒在，那你可能再也见不着我了！”

本就处在暴走边缘的老女人彻底怒了，她道：“死丫头给我闭嘴！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还有闲心管别人。”

“什么别人嘛，他是我丈夫……”玉朵儿小声道。

老女人这一顿臭骂，让他们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一天时间就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中慢慢溜走。

外面的风刮了一天，风不仅异常猛烈，而且异常诡异，时而从东南方向吹来，时儿又从西北方向吹来，简直就像是天兵天将在出征打仗一样。

饭桌上，玉朵儿愁眉苦脸的，显然心情不怎么好，饭也没吃几口。

“朵儿，饭快冷了。”玉恒看着她说。

玉朵儿说：“你们吃吧，我不想吃。”

玉恒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玉朵儿摇摇头，她心里确实很难受，所以也懒得解释了。

......

今晚的夜不再平静，冷风肆虐着割裂空气，刺耳的声音在房屋中回响，玉恒闭上眼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就闹鬼了！”玉恒气急，翻了个身来缓解心中的躁动。

良久，他叹息一声，下了床朝门口走去。

经过一天的洗礼，此时门廊上到处都是枯黄的树叶，甚至连屋里也飘进来许多。

“暂时找几块木板挡着吧！”

说着玉恒找来几块木板。

将木板摆放在门口，可惜风太大，木板根本站不住。

他走到柜子旁，柜子很高，差不多与门一齐，刚好可以当作一面墙来堵上空门。

就在玉恒准备动手移动柜子时，老女人从玉朵儿房间冲了出来，脸色惨白。

“玉恒，朵儿要生了！”

“娘，你说朵儿要生了！那怎么办……”玉恒说话时嘴巴有些哆嗦，这一刻他有些不知所措。

老女人毕竟是过来人，同时又身为长辈，面对这种事情比玉恒有镇定多了，她飞快的说：“我在家照顾她，你赶紧去村里把榕婆婆接过来，一定要快啊！”

玉恒已经手心手背全是汗了。

老女人看他呆滞的表情，在他头上狠狠的打了一下，怒道：“混小子，快去啊！”

“哦，哦！”被老女人一记痛击，玉恒也是瞬间反应过来。他顺手拿过一件外衣便冲出门外，一边跑一边穿上衣服。

看着玉恒离去的身影，老女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返回玉朵儿身旁。

玉朵儿双手死死的抓住被子，面色痛苦。豆大的汗珠将衣襟打湿，她凄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传入老女人耳中，可老女人除了鼓励她几句外毫无办法，只能焦急的看着这一幕。

时间缓慢流逝，每一分一秒的拖延都影响着玉朵儿以及胎儿的生命安全。

......

“哎呀呀！死小子，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望见玉朵儿虚弱的歪头眯眼，老女人再也无法忍受心中沉重的压力，身子趴在床头痛哭失声。

于此同时，小村里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背着一白发老妪，在无处藏身的风海中快速飞奔。

“婆婆，你掐得我喘不过气了！”玉恒大呼。

脖子处的衣口几乎要拧成一根麻绳，玉恒感到疼痛不已。

老妪断断续续的回应被风浪打得粉碎，不过她还是收回了手上的力气，玉恒明显感觉脖子轻快许多。

天色昏暗，摸不到边，不过村里的路早已刻在脑海，玉恒闭上眼也不会迷路。

想着妻子娇柔的面容，玉恒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他疯狂的朝家狂奔，在最关键时刻终究是赶了回去。

“婆婆！我妻子在里面的房间，你快去看看吧！”玉恒说。

同一时刻，玉恒的岳母从房间里出来，触目惊心的双手上鲜血一滴滴落下，染红地面。

玉恒压抑的面庞如遭雷击，刷的一下再无血色，他心如刀绞，挣扎着开口道：“娘，朵......朵儿如何了？”

老女人说：“榕大姐，快！随我来！”

“哦……”老妪明白情况，自然不会耽搁。

随着两人的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玉恒一人，他踱着步子不断绕圈，心跳“突突突”的怎么也无法平复。

......

石头村东南边位置。

“快，后面的都跟上！”

一身穿黑衣的神秘男子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有二三十人跟随。

这群人有三人遮住了脸，全身黑色衣衫，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三人是团队头目，其余人都跟在他们身后。

“过去！”

来到山脚位置时，一个衣衫脏乱的中年男子被带进人群中间。

“跪下！”

男子被强行按在地上跪着，感受周围一双双不善眼神，还有肩膀上擦着脖子的冰冷砍刀，男子不受控制的颤抖。

“几位爷，你们......你们抓俺来干什么？俺就一山沟里的穷人，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啊。”

男子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他抬起头，目光先是瞥向旁边持刀之人，接着无奈转向面前。

“哎呦！俺说几位爷，你们说话啊，你们别吓俺，只要别杀俺让俺做什么都行啊！”

一声冰冷笑声传来，阴森森的，让人极不舒服。

“呵呵！瞧您说的，刚刚不是挺冲的吗？怎么现在知道叫大爷了？”

叶小午把玩一把匕首，说话的同时一刀划了过去。之前负责抓这个人的就是叶小午，他当时可是被骂娘了，脸上依稀保留了一丝口水的味道。

鲜血从伤口流出，男子脸上血泪模糊，惨叫连连。

“行了，先把正事办完。”

叶小午还想再玩一会，不过被叶苏荣制止了。

“听你的，大哥！”

叶苏荣朝石头村的方向看去，古井无波的眼神仿佛不带有任何感情，缓缓说道：“屠村！鸡犬可留，小儿不可留。”

“是！”众人轻喝。

熟悉叶家三兄弟的人都知道，这三人中的老二和老三是性子里坏，喜欢残虐他人带来的兴奋和刺激。而老大则是骨子里坏，一个无法自身衡量善恶理念的杀人狂魔。

......

叶苏荣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跪地，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说：“俺......俺叫王二狗。”

“二狗，你是这个村的人？”

“是！祖祖辈辈都是大山里的，俺二狗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也经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俺也没得罪过大人物啊！”

叶苏荣摇了摇头。

“二狗，你放心，我与你无冤无仇，今天更是你我的第一次相识，我完全没必要将你杀死。”

王二狗听后大喜，激动之情无以复加，直接对着叶苏荣拼命磕头，同时嘴里发出一呼一吸的声响，显得极其夸张。

“多谢这位爷！多谢这位爷！”

“不过......”叶苏荣打断他。

王二狗说：“啊？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做我的狗，我让你咬谁，你就咬谁。”

王二狗沉默，他在石头村算是一霸，虽然孜然一身，没有父母也没有女人，可好歹日子过得舒服，偶尔找个寡妇还能快活快活，现在让他做别人的狗他还真不愿意。

好你个狗养的玩意啊，口气倒是不小。让俺给你当狗？俺做你老子还差不多！

王二狗虽然怕叶苏荣，但骨子里的痞子劲让他不愿意就这样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