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战争皆起于不平衡。逐利，生灵之本性。有利而无不公，谁还会冒着生死风险去挑战上位者？”

玉帝了然，捋了捋胡子，“杨戬，当真只有这一个方法吗？”

玉帝仿佛看透他心中丁点的私心，杨戬打了个冷颤，抬首直面玉帝，“当然还有另一种方法，趁其未起势，直接将其诛灭，便永绝后患了。”

趁龙族还没有抵抗整个天廷的能力时，将整个龙族消灭殆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杨戬，你忍心？”玉帝咂舌道。

“小神不忍，”杨戬不卑不亢，诚心回道，“且——此法不通。”

他不忍，可也必须在玉帝面前把利弊剖析一遍。就算放下过去，不再是仇人，他们也不是单纯的舅甥亲戚，他们还是君臣。

臣，不能让君有怀疑与忌惮。

“不通？”玉帝反问，“单靠一个你，应该就能毁掉一个海域的龙族。”

“陛下高估小神了。”杨戬谦虚婉转，实则十分坚定的拒绝。

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会与龙族动手。

玉帝笑着摇摇头，“其他原因呢？”

“一来，龙族与曾经目中无人的行事大有不同，他们行事谨慎、广结善缘，在三界内与其他神仙的关系错综复杂，陛下想要镇压龙族，知道的理解陛下为了三界整体安稳，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个昏君！”

“二来，天廷兵强马壮，却也近万年不曾有过大规模的战斗，陛下难道有十成把握能一举歼灭消了业障传承祖龙之力的整个龙族？若是不能，来日他族反扑，陛下觉着会是个什么情景？”

“第三，陛下既说龙族是预兆，那么龙族之后，陛下焉知没有凤族、麒麟族，巫族妖族的虎视眈眈？”这是天道的安排，也是玉帝最忌惮的后果，哪怕没了龙族的威胁，谁知道下一个得了气运扶摇而上的是哪一族？

玉帝可以忽视杨戬对龙族的感情，却不能不考虑他所阐述的这几个事实理由。

龙族动不得，动一发而牵全身。

玉帝沉默着思索一会，才缓声道，“你想让朕招安？”

“是，只能安抚。”既然已经把话说开，杨戬也不再犹豫，直言自己的立场。

“安抚龙族，是可保神族与龙族一时的和睦相处，可是，就如你刚才说的，焉知龙族行不通，天道不会再拔升他族？难道要朕一个个的安抚？”

杨戬不语，不根除天道威胁，这是必然后果。

“可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最后实在无法，大不了朕以身合道，也好为你们再争取些时间。”

“那是不知多少年之后的事，陛下也不必这般担忧。”

“白云苍狗，就留到以后吧。”他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人独自在清冷苍茫时空度过五百万年，他可曾想过再临三界时变化何多？变化太多了，多到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哪怕外界不过两万年。

改日，他倒是要去望一望他。

“杨戬，招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陛下，算不上招安，龙族还未生异心。”

“好好好，”玉帝无奈道，“是拉拢、是安抚。你说朕要用什么来拉拢龙族呢？”

“自然要用龙族最需要、最有用的东西。”杨戬声音低沉，却莫名令人安心。

“龙族需要的？”玉帝蹙眉自问，“财？不是，龙族最不缺的就是财富。权？这不是朕能给的，这看的是实力。自由？龙族自有一番体系，可称王可养兵，自由度不可谓不大。”

“陛下，您刚刚悟到的未来，您觉着龙族会因什么而不满当下？”玉帝还未猜测到点上，杨戬出声提醒。

“因为……人族？”玉帝惊醒，“人族将兴，凡人野心不小，但凡能看见的他们都要去掌控，所以这水域，凡人定会抢夺。龙族碍于天道法则不能与人族动手，然以龙族傲气也决然不愿与人族共享领地。所以于龙族而言未来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何去何从！”

“陛下英明！”

“可不及你啊，”玉帝无奈笑了笑，“这么简单的问题，朕现在才想明白。”

说完此话，玉帝突然又似明白了什么，“你想让朕给龙族一块领地？”

“难道陛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好你个杨戬，”玉帝气地吹胡子瞪眼，直觉自己被杨戬利用，“还说不是为龙族开脱！我看你就差告诉朕你是龙族人了！”

“陛下，小神惶恐。”杨戬低头辩解，“小神的确是为了三界安宁着想。”

“行了，”玉帝摆摆手，让杨戬别解释了，解释越多越显心虚，“从三界的角度来看，这也的确是上上策。”

“可是怎么送，送哪里，杨戬，你觉着呢？”

“小神记得天界共分三十三重天，一重天乃昆仑，欲界、瑶池、凌霄宝殿都在一到九重天，天廷神仙们的府邸也大多在一到九重天。九重天之后，很多地方，皆是荒芜。”

“你！你你你，杨戬啊，你好大的胃口。”玉帝指着杨戬，愤愤道。

杨戬不解地看向玉帝，一脸无辜。

“你是想让朕与龙族平分天界？”

“小神倒真没想到，陛下竟这般大方。”杨戬笑着摇摇头，“陛下，天界何其广阔。龙族待在下界数万年，又没太大企图。”

玉帝沉下脸，颇有些不情不愿，“你的意思是，划出一两重天给龙族？”

“刀架在脖子上，逼您交出一块地，是为屈辱。然龙族忠于陛下万年，早已是陛下的子民，因天灾人祸流离失所，陛下替龙族着想，赠予一两重天，是为皇恩浩荡。”杨戬正色道，“陛下，您选哪一个？”

玉帝沉下脸思索，杨戬只站在一旁等待。

杨戬是站在玉帝角度的，他说得没错，龙族不是异族。当年巫妖大战，龙族未被巫族拉拢去，反而依附了神族。未王一统三界，可是包括了龙族的。

都说四海是龙族的，但四海更是玉帝的。

龙族也是。

天道算计很明显，庇佑人族将龙族逼出四海，以此挑起龙族与神族的争夺。

他不能让天道如愿。

何况，送两重天给龙族，可龙族和那两重天，依旧是他的。

盘算许久，玉帝终于妥协，闷声道，“那就把十五十六两重天送给龙族吧。”

“可是，”杨戬轻笑了声，而后开口，“怎么送？”

“怎么送？”

“小神觉着若是直接告诉龙族陛下要把天界十五十六两重天送给龙族当属地，他们恐怕难以接受。”

“为何不能接受？这可是朕皇恩浩荡！！！”

“陛下，龙族是天地间最早的霸主，后来因杀伐深重而被压制，几万年勤勤恳恳才攒够功德引来天雷劫洗去业障。这几万年，龙族是什么地位？小神觉着，龙族不敢要这么大的恩惠。”

什么地位？曾有道名菜叫做龙肝凤髓，将一些罪龙或者被圈养的龙当做上仙的下酒菜。哪吒杀了东海三太子打了东海龙王在太乙真人眼中不过小事一桩，反倒是为父兄报仇的敖听心遭人诟病。瑶池蟠桃宴宴请三界，也不过给龙族一两个名额。甚至一海龙王在哮天犬面前也要低声下气。

龙族在三界的地位，很低。

玉帝捋了捋胡子，“倒是有些道理。”

“怎样才能让龙族心安理得的收下，”玉帝蹙着眉思索，“朕今日乏了，改日再好好想个由头，你先回去吧。”

“陛下，”杨戬却并未离去，反而行了个礼，郑重道，“其实杨戬有一计。”

“哦？说说看。”

“陛下，不如我们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