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兰那个性子,还能如此细致入微,面面俱到,这不仅出乎了罗织的预料,就连景黛也没想到。
次日清晨,所有女军准时集合后,乔木兰领来了二十余个军医为营妓们诊病,然后将健康的营妓们与新旧女军并入一体,平均分成二十组,每组负责日常照料一部分病患。
病患中重症者、次重症者和轻症者皆有,若有康复的,直接并入当组女军,继续照顾同组中其他病患……直到病患数归零为止。
待征兵期满,其他营送来的营妓也一并照例,各自归入不同的组里。
组内又有分组,如此便定下了千余个十夫长,刚好平均每十人负责照看一个病患,其中长史元木兰被任命为千夫长。
与此同时,健康的女军们还要正式开始作为军人的锤炼。
在景黛的视野里,乔木兰从前的“治军极严”相当货真价实,体格健壮如男子都受不了她的强度,尽管事后大部分都能对她心服口服,但训练期间依然怨声载道不绝如缕。
乔木兰并没有因为女军是女子就放宽标准与要求,甚至还有更严厉的趋势,自然也引发了诸多唉声叹气与不满。
像元木兰这样有基础的人寥寥可数,也只是勉强完成了所有;营妓们自知机会得来不易,分外珍惜咬牙继续,却大多还没完成一半,就脱力倒地不起;良民出身的新女军和旧女军则既没坚持到最后,也相当吃不消。
新女军有人提出质疑:“启禀将军,我们这些毕竟是刚从军的新兵,是不是该循序渐进,从基础开始?”
旧女军也有人立即附和道:“启禀将军,我等久不曾如此训练了,可否先缓一缓,也从基础……”
练兵时的乔木兰板着张脸,毫无平日半分嬉笑:“你们以为这不是基础?”
见众女军诧然不知应对,元木兰忙开口缓和道:“先提升体质和力道,再学习枪矛弓箭刀剑骑射,将军以前练兵就是如此。”
早在练兵之前,乔木兰就立下了木兰女军的约法三章:第一服从军令,第二服从她的命令,第三服从上级的命令,除非你能打得过上级。
元木兰听得头疼,却唯有服从。
作为除旧女军之外唯一的一个千夫长,她承上启下,既要为女军向乔穆沟通,又要在乔穆面前护着女军,免得她们刚从军就受罚——听说乔穆的惩罚都极狠,还要每日巡视照看被分配给新女军的四百六十余个病患,简直焦头烂额。
“以前?那不就是训练男军的时候?可将军,我们毕竟是女军啊,本来就与男子不一样,比如说今日,便有一些姐妹的身子不大方便……直接沿用训练男军的方法,会否不大适宜?
乔木兰冷哼一声,大喇喇道:“敌军会因为你们是女子,来了月事,身体不舒坦,就手下留情吗?”
众女军立时脸红了百余人,其中也包括元木兰。
“这是我练兵的方式,不是练男军的方式,你们是自认比那些男子差么?既然从了军,便知道会吃苦,还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战场是世间最公平的地方了,管你雌雄,只要不降,是敌便杀。你们连这点训练都坚持不下去,不如直接吊死,免得去战场上丢人现眼,到时候有损的就不仅仅你们自己的脸面了,还有木兰女军,乃至国家的颜面。”
四周肃然一静,忽有一旧女军道:“练得再好又怎样?真要打仗的时候,也轮不到我们上战场。”
一句话引来了无数旧女军附和,听得新女军也灰心又泄气。
这下元木兰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因为话中的内容正是木兰女军不久前的过去,也极有可能是木兰女军不远处的未来。
乔木兰冷冷地看着众人,待她们宣泄完又乖觉地沉默站好后,突然轻蔑一笑:“你们现在这样,能上战场吗?”
众女军:“……”
“上了战场,能活着回来吗?”
“……”
这天才训了小半日,乔木兰就干脆令众人散了,先走一步的同时还丢下一句:“以为我愿意训你们呢,烂泥扶不上墙。”
望着乔穆大步远去的背影,众女轰然炸开了锅。
“乔将军说话也太伤人了!”
“他这就撂挑子不干了?”
“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功名?他可是常胜将军,从无败绩,他哪里是怕我们有损木兰女军和国家威名,分明是不想我们坏了他的名声!”
元木兰也任她们发泄了一会儿,才叹道:“都别说气话了。”
众女军纷纷安静,面面相觑。
元木兰很是矛盾,却仍坚持道:“将军话虽难听……却是这个理。”
“元姐姐,你怎的开始帮他说话了?”
不等元木兰开口,有一女军道:“元长史是新女军唯一一个千夫长,自然要向着乔将军说话了。”
元木兰循声看过去,淡淡道:“你这是何意?”
“乔将军曾是令祖父的得力部下,如今元长史成了乔将军的部下,真是有缘。”
新旧女军开始议论纷纷——
“听闻元长史差点就与乔将军订立婚约了,这何止是有缘?”
“我竟不知从何时起,木兰女军也沾染了男子的臭习气,看出身给官职了。”
“你们知道什么,我们新女军这四千多人都是元长史带人征出来的,她做长史也好,千夫长也罢,都是理所应当!”
“金枝玉叶为何非要来此受罪,好好地在王府里待着不好么?”
“元长史出身高贵,自然能理解乔将军的话有多正义凛然、高高在上,我们的痛苦与卑微,哪里是你们能看到的?”
元木兰全程面不改色,最后还微微一笑:“是啊,我好好的王府女公子,为何放着富贵闲适的好日子不过,主动跑来做什么劳什子木兰女军?因为我也会痛苦,我也会卑微。
“我虽自小习武,家父却从未想过让我从军,他不想我有这个机会,他认为女子就该困于家宅之内,一边说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一边理所当然地认定,疆场就是属于男子的地方。
“他不觉得那些宁可自残也要逃避征兵的懦夫不行,不觉得从流氓堆里征上来的奸懒馋滑之辈不行,反倒觉得主动从军的我不行,觉得或勤俭持家、或踏实质朴的在场诸位不行,何等可笑,何等片面?而许多资格与机遇,男子与生俱来,女子却要拼命争取,还不一定能争取得来,何等不公,什么道理?
“我不信,我不服,所以,我来了。
“木兰女军曾经辉煌,也曾卑微,这不是一个将军、一个长史、一个千夫长造成的,也不是仅凭个人便能改变的。而眼下,我们难得有一次机会可以改变这该死的现状——只要乔将军一日是木兰女军统领,他想要再立军功,就只能率领我们、凭借我们、依赖我们。
“不得不说,他嘴虽臭,性格也过于轻佻,但他身上的确有太多值得为军者学习的东西和品质,我们不趁着他在的时候,拼命汲取,榨干他,哪有时间和精力与他吵架?
“我们与男子确实不一样,若在别处,或许分出男女才算公平,可在男尊女卑的当下,在以男子为主导的军营和战场,我们就是要付出比男子更多的辛苦和努力,才有可能获得跟他们一样的资格和机遇。
“我们不仅是为国为民,也要为自己争口气,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要活着回来。
“胜仗虽重要,马革裹尸固然壮烈,却不该是每个士兵的归宿。我们现在吃的所有苦,乔将军对我们所有的严厉,都是为了三个字:活下去。”
“所以这一次,我赞同乔将军,也心甘情愿听从他的命令。乔将军是什么性情,想必诸位都已有所了解,他没有说明日不训练,所以明早,还望诸位准时抵达校场,免得受罚。今日下午便当休沐,诸位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姐姐们好转了没有,告辞。”
“这位木兰也很不错。”景黛赞赏道。
罗织正像他人一样,沉浸在元木兰方才的演说中,闻听此言,疑惑道:“也?”
景黛想了想,没有说破乔木兰的身份:“你们都很好,结识之初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实属正常,在各自的视角与理解里,很多事是不分对错的,你切莫因为不满于某些言行,就直接否定了这些同伴……都不容易。”
在练兵上,罗织是赞同乔穆的,甚至认为乔穆不该仅限于言辞上的侮辱,体罚也当跟上——像他训练男军时那样。
对元木兰,她则不知怎的天生反感,特别在元木兰见她没衣服穿,分了她两套之后。
她并非不知好歹,她也有着与他人一般的不解,却在刚刚消解了大半。
她急于让自己变强,便想着不如拜元木兰为师,今天下午别人不练,她也要跟着元木兰练,便追随元木兰而去,却看到元木兰在去看病患之前,先去寻了乔穆。
这几日元木兰身在其中,自然感受最深。将与兵、新女军与旧女军、良民女军与营□□军……
她不愿以出身论人品,但确实人总有不同,彼此又都很陌生,说话不小心就会产生误解,行事不注意就要引发冲突,而这一切都被乔穆一股脑集中到了一起,在众人心头一层又一层地累积。
她不懂乔穆为什么要这么做,便开门见山地问了:“……将军何不暂时分别治理,这才刚刚开始,便有这许多摩擦,日后……”
乔木兰一眼就瞥见了尾随又掩藏起来的罗织,依然道:“日后上了战场,你们也要区分彼此?到时候元帅说,木兰女军出五千人,良民出身的新女军就四千六,另外六百不是营妓就是旧女军,这仗是不就没法打了?”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之间的那点事儿有那么重要么,这也想循序渐进?边关一直都不安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出征,仗和军功可不等人,你们木兰女军的名声是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可别拖累我。”
元木兰:“……”
元木兰自以为已然习惯乔穆的臭嘴了,却还是被气得够呛。
见一向沉着忍耐的元木兰都有些毛躁了,罗织回想起日渐暴躁的同袍们,陷入沉思。
直到景黛提醒元木兰已打完木桩离开,罗织才醒过神来,追了上去。
拜师未成,训练时合作愉快,可就在当晚,两人竟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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