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无名拧起眉头“哈”地嘲笑了一声,然后便开始角度刁钻:“我觉得你就是饭吃的少了,所以想法才会这么奇怪。”
久见秋生:???
“怎么说呢……你这个家伙的脑袋里面每天都塞着些什么东西啊?明明这个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不是吗?还是说你以为我没有看到过死人?”
把手背在背后一蹦一跳走在久见秋生身后的孩子把头往前伸,试图转到正面去看久见秋生的脸色。他在心里嘀嘀咕咕:难道说现在的大人都是这么奇怪的吗?还是说我慧眼如炬找了一个比较傻的当长期饭票?
认真思考了半天,无名觉得一定是自己慧眼独具的原因。
“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兄长大人。”
[秋生大人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是啊,没了平安丸的话,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虽然似乎两个人很像,但是究根到底并不是一样的。
“兄长大人——你根本就不听我说话啊!”
无名抓着久见秋生的袖子狠狠一拽,还挠了他一下。
他自从打碎了秋生想要当他的爸爸(?)的无耻幻想之后,就顺杆儿爬上去一天到晚在秋生身后哥哥来哥哥去的,简直能够吵死个人。
久见秋生千方百计(并没有)地纠正无果后,只能十分不情愿(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地承认了日月丸和幸次郎拥有了一个万分不靠谱,年方八岁,然而长得像是个十一二岁的酷哥——的红发叔叔。
“这一次还不认真听就咬死你!”
现在这位辈分大年龄却很小的小叔叔得寸进尺地跳上秋生的肩,压得他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嘴里还抱怨道:“你身上好冷啊,简直要冻死人了!”
他细瘦的手臂环着秋生的脖子,在他的身上晃来晃去,带得秋生也晃来晃去:“假如是我的话,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死就死掉好了,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久见秋生叹了一口气:“无名,为什么……”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人们明明在战争中遭受着无穷的苦难,但是战争还是存在,然后忽然便想起了人心总是贪得的——而后再想想忽然更加颓废:我想要让那些不可避免地滑向死亡的生命重新鲜活起来,这明明也是一种贪婪啊……
……如果这样说的话,其实我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问别人这种话。
于是他这句话便戛然而止,只是伸手摸了摸无名的头发。
“什么为什么?还有……再摸我头发的话,我就生气给你看!”
只听见了话的前半段,在那里等着“为什么”的下文已经等待了半天的无名很想气得跺脚,但是他整个人都挂在秋生的身上,无处跺脚,只能愤而轻轻地踢秋生的小腿。
“假如我也是那种武功高强的武士就好了。”
在很久没有动静之后,他忽然闷闷地说:“其实我之前躲在山里的时候,感觉大家每次打仗的时候其实都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知道马上要交战了的时候才会害怕——因为战争结束,多少会有一段时间的和平的。”
“总归是要打仗的。只要能赢,成为战争中胜利那一方的话,被庇护着的人们就能平静地生活。这么说,只要不断地赢下去,不就行了吗?”
“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有称霸之心的小家伙呢。”
久见秋生被无名踌躇满志的宣言逗笑了:“没有人会一直赢下去的……而且,骄兵必败。”
“你一定是在笑我吧?”
无名莫名其妙地有点恼羞成怒:“你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啊,这样吗?那我……教你读书吧?”
“书?”无名对这个字并不熟悉:“什么东西?”
“人类进步的阶梯。”
下意识地,久见秋生开始满嘴跑火车——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很好。
“哦?”
无名依旧没有听得太懂这句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却似乎忽然低沉下去了:“兄长……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无名也非常好。”
“我不好的,秋生。你不了解我的。”
“可是我们是家人,这就已经非常好了。”
“哈哈哈哈。”
无名偏过头去,把自己一瞬间夺眶而出的眼泪鼻涕都抹在久见秋生的肩膀上:“那你不准教日月丸和幸次郎读那个什么,书!”
“……”
秋生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会儿的感动都没了,他极度冷酷无情地宣布:“不行。”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你真是个小骗子。”
……
生活真是能够改变人——曾经有点微度社恐的久见秋生都被逼成了一个能够和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正常交谈的行商了。
他绞尽脑汁地计算着每个地方的物价,放着货物的屉匣最底下一层放着那些单是看一眼便沉甸甸的遗物,经过每一个地方,便寻找那些遗物的主人——而当他终于小心翼翼地穿过黑姬山,到青土国那边的川中岛山脉里找到那个少年的未婚妻阿桃时,阿桃已经另嫁他人了。
他牵着日月丸的手,而无名跟在他身边板着一张难看得要命的脸抱着幸次郎,就好像是自己手中抱着什么随时都会爆炸的东西似的动作僵硬。
“兄长!你说那个女孩子收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如果难过的哭了,怎么办啊?”
“不知道呢。”
在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废话中,他们看着那个已经嫁为他人妇的年轻女孩背着一个年幼的孩子丛生满了萋萋荒草的斜坡上缓缓地走下来。
她似乎并不是很美丽;也或许曾经很美丽,但是却被生活的苦难夺走了曾经的美貌之类的——总之,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明显已经做了妇人打扮了。
当这个年少的妇人从坡上走下来的时候,很明显是看见了久见秋生一行四人,于是脸上情不自禁地显出一种惊愕;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算上荒山野岭,左右前后都没有什么人家。
阿桃想:这四个人或许是迷路了。
“没有关系吧?这个地方的路并不好走,是分辨不出来方向了吗?”
大概是由于自己也做了母亲的缘故,看着带着孩子的久见秋生她忽而生出了一些善意,便轻轻笑道:“我的丈夫就在后面,你们等他来的时候托付他把你们带出山好了。”
……久见秋生于是便做不到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的少年了。
“没有迷路哦,善良的夫人……我是行走四方的行商。”
他捂住开口想要说话的无名的嘴,把身后背着的屉匣放在地上,若无其事地一层一层打开给阿桃展示里面生活所需的杂货与时兴的女子的绢花:“是村子里的人告诉我山里面还有一户人家,于是想,大概会需要针线之类的东西,于是就过来了呢。”
“原来如此吗?真是万分感谢了!”
阿桃喜上眉梢:“住在山里的确是一切都很不方便呢!孩子刚出生不久,家里的针已经由于缝补了太多的衣服所以绷断了,现在用的时候总是刺破我的手……”
她看了一眼幸次郎,有些好奇:“先生家里也是新添了孩子啊?脸色很好,看上去很健康哦!”
久见秋生看了一眼幸次郎蜡黄色的小脸:……
阿桃背上的孩子脸色灰扑扑的,虽然也很有精神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但是怎么看都比幸次郎更加不健康一点。
“是啊。”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买几根针吧。”
阿桃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铜子儿:“假如钱够的话,就再加上一点彩线。”
她的丈夫扛着锄头也下了坡。
那也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浓眉大眼,身体结实。
“阿桃,你喜欢绢花吗?”
他看着阿桃在挑选彩线的时候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往绢花是上面看,便有些羞涩地说:“我给你买一朵吧。”
“我不要!”
阿桃连忙拦住他,还对着久见秋生歉意地笑了一下:“我们家的状况……先生您见谅一下,不要听他胡说。”
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那些好看的绢花上移开,选好了针和线,匆匆地背着孩子离去。
久见秋生的手一直紧紧地按着屉匣的最下面一层。
在那个几乎要塞满的一层的角落里,躺着一枚染着血的祈福绘马。
它或许已经迟了,也或许从来都没有迟。
那一夜,他们悄悄地到了阿桃的家外面。
无名脸色不好地爬到了他们家门外的树上,把那枚绘马藏在了初秋还算是枝繁叶茂的树枝间。
然后他从树上灵活地跳下来,避开了久见秋生试图接住他的手。
“走吧。”
他压低了声音,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人拽住了。
“都说了不要你抱了,兄长……”
忍不住嘴角的笑容的无名发现拉住他的是日月丸。
日月丸盯着他堪称是气势汹汹的目光,平静地把怀里的幸次郎往前一递:[叔叔。]
无名:此时此刻,我小嘴抹蜜想要口吐芬芳。
“我不!”
他压低了声音小小声的嚷了一句。
日月丸于是转身把幸次郎往秋生的方向一递……
无名脸色奇差地把幸次郎抢过来:“……哼。”
“今天换了一根新笛子,一定会更好听的。”
久见秋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边发生在两个孩子之间的小小风波:“试一试吧。”
他看着日月丸的目光很温柔。
这个孩子很擅长吹笛子,尽管生来就不能说话,但是他的心就像是水晶一样干净,在其他的地方上都很有天赋。
就算是在刚开始,秋生给他削的笛子非常的丑陋而且粗劣,他也能用那样丑陋的笛子吹出美妙的声音——秋生会给他做笛子,还是在某一天他偶然看见日月丸在吹一只破碎的笛子才想到的——那只笛子是把日月丸交给秋生的那位山贼的遗物,一直到死,他的手里都紧紧地抓着那只破碎的笛。
“曾经有一个很擅长吹笛的能剧猿乐的艺人,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像是夜里喝醉了,冒犯了武士大人,被‘切舍御免’了。”
“有知情的人说,是因为那位武士想要对他行不轨之事呢。”
“哎呀,这真是……”
“他生前最喜欢的笛子也被砍碎了。他乡下的哥哥来给他收尸的时候抓着那只笛子一直在哭。”
“他很擅长吹小调,尤其喜欢吹《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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