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去眼睛一时不能适应,还散发出一股霉哄哄的味道,但这就是她的家,是生养她的地方,亲切而温暖。高中大学她走出去过,现在又回来了,依然觉得住在这里接地气,够踏实。悄悄穿过堂屋,走过院子,下几级台阶才是后门。
后门打开着,一片竹棚下面,放置着农具与家禽家畜的窝笼,棚子前面就是水塘,水塘四周林木掩映,密匝匝几乎不透风。但防止被人偷鱼,父亲还是插了一圈柳枝,翌年就成活了一圈小树,再用藤条围了几圈,就成了池塘的栅栏,只留下一道小门供人进出。
花雨珩正要过去,就听到轻声的呼唤:“龙一……龙一……”跟着,她看见了父亲的背影,还有一幕让她惊奇的场面。
父亲坐在塘边一张小板凳上,把她平时为扬子鳄喂食的一套工具搬了出来,身边有一张抄网,小盆子里有几条鱼,大约是他才捞的,巴掌长的鲢鱼被砍成两段,他用火钳夹起一段鱼,学着女儿平常喂鱼的样子,正在呼唤着扬子鳄出来。
父亲是个老顽固,一贯对扬子鳄深恶痛绝,怎么也学自己喂养扬子鳄了?扬子鳄能听他的吗?花雨珩扶着后门框,静静地看着水面是否有动静,看看父亲的能耐如何?
花江喊了一阵,不见动静,又放低了声音,喊着:“龙二……龙二……”
渐渐有了水声,一道水痕向岸边游来,不是一号是二号,身躯不长,肚子椭圆,胀得像个母猪的肚子,怪不得有人称之为猪婆龙,好像是要下蛋了。大约找食物身子已经不灵便才这么贪吃吧!
花雨珩心头一松,正要夸奖父亲几句,却看见他是左手拿火钳夹鱼,不很灵活,毕竟他是生手,与鳄鱼嘴只有尺多长距离,万一被咬着了可不得了。她还没做声,同时响起两种声音:一是口袋里的手机彩铃,还有比这声音大得多的水声——也就在鳄鱼吞食鱼的同时,花江举起脚边的抄网,一下扣过去——
抄网有三角形的开口,已经罩到扬子鳄的前半截身子,可是它尾巴太长,没捞进去,“唰——”的一声,如钢鞭一般,将抄网口的篾条边沿打断,然后全身一滚,腾起一米多高的浪花,裹着一片残破的渔网潜入水底。
“爸爸——你干么?”花雨珩愤怒地大叫一声。
“干么?它吃了我的鱼,我要吃它的肉!”花江扯起抄网的把手甩到棚子下,打得鸡飞狗跳,他却头也不回,开了后门,径直走了。
花雨珩呆呆地站在水塘边,还没平复自己的愤怒,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不用她开门,学生们已经进来了,自觉地围在水塘边,麻雀闹林一般,问花老师扬子鳄在哪里?
她只有按捺下烦躁,平静下来,招呼同学们不要讲话,静静蹲下来。然后,她夹起一段鱼,吧唧吧唧嘴,开始唤扬子鳄:“龙一……龙一……”
屡试不爽的呼唤,今天一点不见效,接下来,她又呼唤龙二、龙三……一直叫到龙七,千呼万唤不出来,水面波涛不惊,一点涟漪都没荡漾起,这缘故,都是因为父亲刚才的捕杀,尽管未遂,却已经惊动了满池塘的鳄鱼。
学生娃耐不住性子了,纷纷站起来,有的学老师呼唤,有的往水塘里丢石子,越是这样,花雨珩越是着急,失信于学生,还不能说是父亲造成的,只有欠身站起来,这边怎么也有石块掉进水里?
杜苗苗喊起来了:“花老师,您手机掉池塘里了——”
她头脑“哄——”的一响:坏了,那天教室里接到的短信没来得及回,刚才的电话也没接,都是那一个人吗?连号码也没记下来。
缓缓的山坡上,红花酢浆草正肆意汪洋地绽放着。春天的气息,被这些花花草草熏染得活力四射又含蓄矜持。青衣江的一条细小的支流,在不远处水波不惊地流淌着,风平浪静慢悠悠。岸边的柳树下,斜靠在树干上的人,不知道是在钓鱼还是在打瞌睡,反正他身前的那根鱼竿动都不动,他也一动不动。
在山坡和溪流交汇的地方,在如烟的柳叶背后,是一栋又一栋连体的或者独立的小屋,有点儿欧洲庄园的味道,又有点儿世外桃源的意境,就像散落在这山水之间的宝石,和周围的景致浑然一体。
木屋后面是一栋仿古而气派的大酒店,背倚着山,面临着水,有一种虎踞龙盘的气势。而它背后的那不高的山上,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松树。苍翠的老枝和青葱的新针交互掩映,在春天下午的日光下,有一种苍茫和灵动不断变化的感觉。
花雨琅下车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花草香味的空气,斜着眼睛看着高帅和翟鑫。
他们两个也下了车,高帅皱着眉头,一脸挑剔的神情,但是他却没法说出一句不满意的话来。
翟鑫吧嗒着嘴,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着:“那是什么?”
他指着远处松树顶上飞起的一只白色神骏的鸟儿问道。
高帅也看到了,他的目光里闪现出一种奇异的神彩。他知道那是什么鸟,但是他却不敢肯定,这种珍稀的鸟儿会在这里出现。
花雨琅没有回答翟鑫,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她摘下路边的两根草叶,折出一个奇异的夹角,衔在嘴里,俏皮地斜了高帅和翟鑫一眼,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一阵急促而高昂的哨子音调从她的嘴里飘出,打碎了这个春天下午的从容散漫。
随着雨琅的哨音,松林间传出了一阵阵声音,是呼噜噜哗啦啦的声音。起初是零散的,后来就连成了一片,最后竟有一种大海波涛汹涌的气势。从林间,从树顶,甚至从山坡下的稻田里,从河边的草丛中,一只又一只白色的鸟儿腾空飞起,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响彻云间,它们的身影越聚越多,连在一起就像一片白色的云。
雨琅扭头看帅哥,看见高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惊喜的神色。
“这么多鸟啊。好大的鸟。都是白色的鸟。鸟啊鸟……”翟鑫也被眼前的阵势震惊了,一时间,竟患了语言匮乏症。
雨琅还想接着吹口哨,鸟啊鸟的什么话?没文化!被翟鑫喃喃呓语说得眉头直皱,心想:这简直就是大老粗!哪有高帅这样深沉有气质!
高帅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声问道:“是白鹭么?”
翟鑫还在鸟啊鸟地准备议论抒情,猛听到高帅的问话,顿时一惊,他脸上西皮二黄的神色悄然隐去,立即吟诵起一首有关白鹭的诗:“‘霜衣雪花青玉嘴,群捕鱼儿溪水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这不正是杜牧笔下的白鹭吗?……真是一个自然和人文生态近乎完美的意境啊。”
“哟,你还会吟诗啊?本姑娘真要刮目相看了。”花雨琅有些意外,但是没有理他,目光却关切地看向高帅,“你认识白鹭?”
高帅没有说话。他深情地看向漫天飞舞的白鹭,神色中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怀念、伤感。看着他的忧郁神色,雨琅仿佛有了一种要心碎的感觉。
当夜色笼罩怡龙园的时候,弗洛浦西被这里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了。
窗前是一片幽静的湖水,倒映着天上点点繁星,环湖的丘陵和小山坡上,还有晚归的行人,悠然地散着步。远远的玉兰园里,还有未曾落尽的繁花,在枝头点缀着春天的气息。在地上铺了一层玉兰花瓣,就像童话里公主出行时的花地毯。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玉兰园里飞出,优雅地掠过湖面,落进了湖畔的草泽里。弗洛浦西认出来了,那是一只白鹭。是啊,天晚了,白鹭也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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