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度回到公司没马上到车库换车，而是回了趟办公间，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落下的、近期需要处理的文件。

刚坐下来没一会，办公间的门被人敲响，不等他应，外面的人就推门进来。

他不是很满意地抬眼去看，发现进来的人是梁蕊。

自从上次的事后，梁蕊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消息不回，也不像平常那样经常在他面前晃了，仿佛从跟屁虫摇身一变成了工作狂，不是跑通告就是在跑通告的路上。

裴玄度自己就是个遇事喜欢先“冷静冷静”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他自然是没有追问梁蕊的。现在梁蕊忽然出现，他想，大概是她想通了什么。

于是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对她说，“坐下聊吧。”

梁蕊停在原处看了他一会，随后长叹了一口气，默默走上前，在椅子上坐下了。

“你是真不在意我死活。”她语气恹恹地说，“这么久了，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是吗，现在我突然过来，你也只是这么一脸平静地说什么，坐下聊吧？”

裴玄度笑了两声，“不然我该放个烟花给你庆祝一下？”

“你别开玩笑，我没这个心情。”

“好吧。”裴玄度放下手头的东西，看向梁蕊，“我不联系你只是想给你时间和空间，如果不是为了这些，我肯定会立刻找你把话问清楚的。”

梁蕊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你对任何人说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作为结束语，对方都会是这个反应——不信你可以试试。”

梁蕊又没心情了，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你别开玩笑。”

“这次不是玩笑，我是真的想问你，那天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你妈妈说我们姓裴的如何如何，可是我好像并不认识阿姨，甚至都没听你提起过。”

裴玄度说到这里，原本还直视着他的梁蕊低下了头。因为有桌子格挡在中间，裴玄度看不到她在干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她是在摆弄手指或者背包上的带子——这是紧张和不知所措时会做出的举动。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是因为想好了。”他说，“看来你还是没想好。”

“也不算没想好吧，只是这些是上一辈人的事，好像不该由我来说。”梁蕊再次抬眼看他，稍微转移了一下话题，“我听他们说你要提前开始休假了，你假期要去哪吗？”

“准备回家那边。”

“哦......那我就更没得说了。”梁蕊笑笑，“你还是回去了直接问你爸爸吧。”

她说完便站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在她出去以前，裴玄度叫住了她。

“所以你来这一趟，又是留下一段没说完的话？”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手上转着，“我爸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我问他问不出什么来的。但是听你这个话，我大概能猜到些什么。”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委婉地问梁蕊，“你妈妈和我爸，认识？”

梁蕊苦笑了一声，回过身看他，“我妈叫秦培红。”

裴玄度手上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啊？”

梁蕊最后还是把话说全了，也许是觉得有些事开了个头就难以停止，也许是因为她的城府已不足够把这个秘密继续保留。

她像讲故事一样把往事讲完就走了，留下裴玄度独自坐在办公间的椅子上呆了很久。

杨露白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不是故意不接，而是他在出神，完全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不停震动。

后来杨露白大概是感到担心，直接来到他的公司寻他。

已经很晚了，加上临近假日的缘故，这一层楼非常安静，以至于他能够被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拉扯回现实里。

他抬起头就看见急得连门都没敲的杨露白推开了办公间的门，气喘吁吁地和他四目相对。

外面想来是很冷的，因为她进来的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一股随她而来的冷气。

“你发什么呆呢！”她又急又气地吼他，“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又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啊？”

话说到后半段，她的声音颤抖个不停。

裴玄度感觉自己浮着的心好像一点点沉回了胸腔里，摇摇摆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把杨露白抱进了怀里。

紧紧拥抱了一会后，他直起身来，好好地看着她。

她穿的不是之前聚餐上穿的衣裳，大概是为了他们的自驾之旅特地打扮了一番，结果等到现在，惊喜和期待都变成了愤怒和担心。

明明是非常平和的一个人，现在却因为他的失联急到眼眶和脸颊都泛着红。

裴玄度知道，这不是因为杨露白变得喜欢疑神疑鬼了，是因为他有“前科”，有逃跑的前科，否则她刚刚也不会说：还以为你又怎么了。

“对不起。”他低下头，喃喃地道歉。

杨露白现在已经平复了不少，她深呼吸了一次，伸手捧着他的脸，“我也对你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太着急了。”

“出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挺恶心的事，让我感觉我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裴玄度说完，又摇摇头，“但现在好多了，现在你让我感觉我是全世界最好运的。”

“我可能得缓缓。”他说，“一会儿地狱一会儿天堂，我现在血压有点上来了。”

杨露白听出他在开玩笑，放心了些，配合着笑了一声。

“行，那裴老师您先缓缓，等您好了我再走。”

“你走去哪？”

“回住处啊。”

“说好了一起回家的。”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晚是晚了点，但我没有放鸽子的意思。”

“怎么，你这搞得好像我走了就是我放鸽子似的。”

“可不是么，杨老师最守信用了，可不能做这种事。”

杨露白哼了一声，走到椅子旁坐下了，“好啊，反正不是我开车，就算连夜赶路又有什么所谓。”

“那你想听我说吗？”裴玄度忽然这么问。

“什么？”

“关于我刚才没回消息没接电话的原因。”

杨露白愣了一下。

她到裴玄度公司的时候，其实是在一楼看见了梁蕊的。

她看到梁蕊在抽烟。

两人视线只交错了一秒，但她还是有种预感，觉得裴玄度忽然失联应该和梁蕊有关。

本以为裴玄度并不会主动提起，至少也是过一阵子才会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主动提到了。

“只要你愿意说。”她轻声道，“没有什么是我不愿意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