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山看起来并不高,然而越往里走便越是幽深,仿佛层层林木之间有个神秘大门被开启,将他们车队纳入了另外一个神秘空间。
林间路仅容两辆车擦身而过,红土路面看得出经过了修整,然而车子驶过感觉并不令人感觉舒适。持续颠簸会让人产生强烈疲倦感。凌冬至觉得这种疲倦感多是来自双眼:几个小时过去了,眼前景色始终如一。密林中蜿蜒向前红土路,仿佛一直延伸到了岁月头。除了偶尔几声鸟叫,就只有汽车发动机发出嗡鸣。时间一长,很自然地就生出一种与世隔绝恐惧感。
就凌冬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一直原地打转时候,路边景色终于流露出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特征。道路转弯地方出现了两株非常高大老柿树,枝干高处甚至还挂着几片干枯叶子。树下立着一个简易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石榴村。下面还画着一个粗粗箭头。
看到这个标识牌,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凌冬至忽然觉得能上这里来收山货商人一定不多,这几个小时枯燥到近乎恐怖山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再看看车队里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如释重负模样。
沿着箭头又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一片山洼里看到了传说中石榴村。果然村前村后都是石榴树,等到五月份,满山石榴花开,这里一定漂亮不得了。
孔教授上山之前就跟村里人联系过了,车队还没进村,负责接待人已经等村口了。是一个穿着厚棉袄中年人,鬓边头发略有些灰白。凌冬至看不出他年龄,但是看他拍着孔教授肩膀管他叫“小孔”,他年纪至少也比孔教授大。
孔教授人被安排了刚进村不远处一排平房里,房间之前有人收拾过,挺干净也挺暖和。凌冬至趁着他们收拾东西功夫,跟那个叫老赵男人打听自己姨姥姥一家情况。老赵给他指了门,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不太确定地问:“你管荣成嫂叫姨姥你是小五孩子老大还是老二”
“是老二。”凌冬至不知道小五是谁,挠挠头,“我妈名字叫林淑全。”
老赵拍手,“那就对了。小五爸妈走早,她小时候都是跟着荣成嫂过。唉,说起来你还是出生咱们这村子里,这一转眼都好些年了。”
凌冬至茫然地看着他,“……啊”
“你不知道”老赵说起这个,脸上带出点儿笑模样,“当年小五怀着你时候,你爸被打发到外地去搞建设。小五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个奶娃娃,哦,就是你哥。让她咋过还是荣成嫂费了老大劲把小五母子接回来。”
凌冬至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他爸妈从来没提过,凌立冬大概也不知道,或者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了。
“你出生那天夜里,咱这村里下大雪,”老赵露出回忆表情,“要不这村里年年有娃娃出生,我咋还记得那么清楚呢。就是因为那一年雪下得太大,早晨起来时候都到这儿啊。”老赵自己膝盖上比划了一下,神色唏嘘,“咱们村人,从来没见过那么大雪。好多人都说幸亏你爸早一天赶回来,要不山路一封,他一个人困山下非急死不可。”
凌立冬抓抓头发,嘿嘿笑了。他觉得自己也挺幸福,出生时候爸妈都身边。
“就前面那个挂灯笼,”老赵给他指路,“那就是你姨姥家。”
凌冬至忙说:“谢谢赵叔。”
老赵笑着说:“谢啥,生咱们村那就算半个咱们村娃娃,能想着回来看看就是有心了。赶紧进去吧,荣成嫂八成还不知道呢。”
凌冬至把车开过来,停姨姥家门口时候,正好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裹着厚围巾中年妇人推门出来。看见凌冬至拎着大包小包地站门口,愣了一下,脸上流露出疑惑神色,“你这是”
凌冬至不知道这人又是谁,略有些尴尬地冲她笑了笑,“我是林淑全儿子,来看看我姨姥。”
中年妇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淑全孩子你是……老二”
凌冬至笑着点头,“我是冬至。”
中年妇人又惊又喜,转身把门推开,冲着屋里喊道:“妈,妈,咱家来客人了。是小五家冬至!”
院门推开,凌冬至一眼就看见宽敞小院里种着几棵树,树下摆着几样他不认识农具。两只老猫懒洋洋地趴树下晒太阳,黄白毛色被太阳晒得闪闪发亮。看见有人进来也是一副不理不睬模样。
村子里房子类似于凌冬至以前见过那种窑洞,但又有所不同。似乎房子有一半是山壁里,另外一半却探了出来。不过看起来要比他见过那种房子宽敞。院子里种了两棵大树,枝干粗壮,树叶已经掉光了,树杈上两个鸟屋看清清楚楚。也不知是什么鸟做窝,看起来比脸盆还要大。黑乎乎,也不知垒了多少根小树杈。
除了正面一排房子,院子两侧各有几间平房,不过看着都不像是有人住样子。凌冬至猜测是厨房卫或者是卫生间杂物间一类地方。
一个头发花白老奶奶推门出来,脸上露出疑惑神色,“你说谁来了”
带凌冬至进来中年妇女大声喊:“是冬至!小五家冬至!”
凌冬至被中年妇女推过去,不知怎么就有些紧张。他身后中年妇女一边推着他往前走一边兴奋地作介绍,“是小五家老二,冬至!就是下大雪那天夜里生那个娃!”
凌冬至,“……”
看来那场大雪不仅仅老赵叔叔一个人印象深刻。
老奶奶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神色,“你是小五家……”
凌冬至乖乖喊了一声,“姨姥。”
姨姥老脸上绽开笑容,“都这么大了,小五呢”
“他们滨海。”凌冬至被她这样看着,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小孩子,而且还是跟大人腿边要糖吃那种小孩儿,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身体还行,就是不怎么走远了。我妈特别想你们……”
姨姥眼圈有点儿红,“是我让她没事儿别回来。咱们村这个地方来回费劲,外面人都忙,折腾不起。他们都好就行。我们们这里也装电话了,回头你把电话号码给你妈,让她给我打电话。”
凌冬至连忙点头。
推他进来中年妇女是姨姥小孩子,老公带孩子回爷爷奶奶那边去了,所以过来陪着母亲住段时间。凌冬至要管她叫姨。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各自成家了。姨姥丈夫去世很早,她一直是自己住,儿女住都不远,平时轮流过来照顾她。村子就这么大,来回走动也没什么不方便。
亲戚们很就聚到一起,大概是村子里难得有走亲戚,左邻右舍也带着一些吃食过来凑热闹,叽叽呱呱像赶庙会似。一个村子里住得久了,细细算起来大家差不多都连着亲。凌冬至从来没有一下子看见这么多亲戚,心里感觉特别奇。当然他们说多就是冬至出生那天夜里下那场大雪。仿佛只有那场令人印象深刻大雪才能把他们和眼前这个漂亮陌生青年联系一起。
“头一天就开始变天了,”凌冬至刚认大舅搭着他肩膀,神色感慨不得了,“那个风刮哟,根本都出不去门。门上、窗上都挂着这么长冰溜子,冻死个人。”
邻居大妈说:“半夜里就让人睡不稳,地面晃啊,后来人都说是山里地震了。”
凌冬至心说怎么说老子好像邪魔出世一样,不但下大雪还地动山摇……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大冬天,又下着雪,真要地震了,咱们就山里能往nǎ里跑还好没震到咱们这边来。”
姨姥也感慨,“你爸回来时候,小五已经叫唤了一夜一天了。难哟。第二夜时候熬到半夜谁都熬不住了,被你爸赶回去睡觉。他一个人守着。冬至啊,说起来你还是你爸亲手接生呢。”
凌冬至为自己老爹多才多艺震惊了一下,“他从来没说过。”
“后怕呀,”姨姥拍着他后背叹气,“那时候村里老人都说小五难产,怕你们母子两个都熬不过来。你爸那会儿脸色也变了,赶我们们出去时候说谁也不许过来,就算这娘俩要走,他一个人送就好。”
凌冬至听心惊肉跳。难怪他出柜时候他爸妈那么容易就松口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自己生费劲,他们不敢对自己有啥要求。
凌冬至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还好,还好,”姨姥说着也是一脸后怕表情,“早上起来时候你爸眼睛还都直,幸好你们娘俩没事。”说着姨姥又笑了起来,“大伙儿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小孩儿,比别人家刚出生娃娃都干净漂亮。一逗就笑,一点儿也不怕生。”
村里人都笑了起来。
凌冬至他姨也笑,“你知道你生下来时候多大么,都九斤了,那胳膊腿胖……难怪你妈生那么费劲。”
凌冬至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心里滋味却复杂到了极点。他似乎有些理解他爸为什么不愿意他来这里了。因为他那一夜险些失去了妻子和儿子,他对这个地方有一种根深蒂固恐惧。而凌妈则是长久挣扎之后,和丈夫儿子团圆了。这个地方并没有留给她太多痛苦记忆。
而自己出生真好像带着某种邪恶寓意,地震、大雪,差点儿害老妈没命,还把自己老爸吓了个半死。当然这个迟来消息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就是了。
凌冬至决定跟凌立冬再通通气,坚决不能把他上山消息透露给老爸知道。
热闹了一天,回到姨姥给自己收拾好房间时已经过了九点。山里人没有那么多夜生活,到了这个时间,整个村子都已经静了下来。凌冬至头一次睡这种烧很热土炕,觉得浑身燥热,索性爬起来推开窗吹吹凉风。
山里夜晚有种异乎寻常静谧。月亮像一个硕大银盘似低低挂山谷上空,明亮月光映照着整个山村,院子里那两颗大树影子被拉长,斜斜地投窗外台阶上,干枯树枝丝丝分明。
眼前画面像被清水洗过似干净,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空灵之气。像来到另外一个从未曾触碰过世界。
大自然给予视觉感动,总是会轻易地撼动灵魂。
凌冬至心中有种突如其来感动,随即升起一丝似有似无遗憾。如果他能靠那个人怀里,眼前画面似乎……会美满呢。
一阵拍打翅膀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凌冬至抬起头,看见一道硕大黑影掠过了头顶,围着那棵大树转了两圈之后,斜斜地飞了下来,停了窗外不远处木架上。
凌冬至起初以为是这是一只鹰。然而细看,又似乎不是。没有鹰那种锋利感觉,嘴巴没有那么尖,眼睛也圆。灰白毛色月光下反射着淡淡光,身体圆嘟嘟,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爱感觉。
凌冬至隔着一道窗与它默默对视。他心里暗暗琢磨如果这个时候去拿相机,转身动作会不会将它惊走,就见它歪了歪脑袋,啾啾叫了两声。
“真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
凌冬至怔了怔。他没想到这只鸟会主动跟他说话,很多野外动物都对人类抱有极大警戒心。
胖鸟朝着他方向蹦了两下,嘀嘀咕咕地说:“你是那个被扔外面孩子,我记得你味道。”
凌冬至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大家都猜到了……
有一堆这么聪明读者,让我这个情节废材情何以堪啊……
感谢===、本大小姐两位姑娘扔地雷,抱住蹭蹭~l3l4166阅
阅读冬至的秘密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rexue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