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叶本来并不是很愿意第二次启动召唤符文。

米迦勒在他初次启动时没有回应，也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沙利叶尊敬他的上司，也确实不愿意用召唤符文去打扰这位战斗天使。

但现在他有些无助。

事实上，与其说是因为某些事情想要求助上司，不如说是这几位更为年轻的天使不得不求助众天使的尊长。

在贝利亚忽然展开羽翼离开复仇者大厦时，利维坦及时地在他背后放了一个追踪法术。而因为心神动荡，贝利亚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个法术——或者是注意到了但并没有心思在意——他径直飞到了纽约威彻斯特郡，找到了X教授。

如果不是查尔斯察觉堕天使情绪不对，提前给复仇者大厦发了消息，可能直到贝利亚陨落，沙利叶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幸好，现在看还来得及。

沙利叶和利维坦待在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的一个房间里。查尔斯告诉他们，贝利亚借用了他平时用来识别和联系变种人的仪器。贝利亚要求所有人类离开那个房间，所以他并不清楚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他守在门外，直到听见仪器过载的报警声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好在复仇者大厦方面已经知道贝利亚在他这里，沙利叶和利维坦几乎在一秒内赶了过来。他们破开被贝利亚下了驱逐结界的门，看到了失去意识的贝利亚，和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放置仪器的房间里，信号增幅器、收集装置和筛选系统全部报废，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碎片和粉末。墙壁裂开了几道恐怖的长缝，上面安装的用于反射和放大信号的金属板都掉了下来。

但相比惹怒堕天使带来的灾难，查尔斯并不在意这一点点物质上的损失。

好在利维坦发怒暴走之前被沙利叶阻止了。双面天使用他所持有的治愈圣光检查了一下，发现贝利亚的灵核上出现了一些裂痕。而那些裂痕似乎在持续扩大，再多的治愈圣光都无法将其完全弥合。

利维坦冷静下来，询问了查尔斯在贝利亚出事时有无其他异常。查尔斯摇头——发现仪器警报时他已经探查过学校周围，并没有发现异常的思维活动。其他变种人也没有发现异常，足以说明伤害到贝利亚的存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能了解的范围。

沙利叶万般不情愿地再次启动了米迦勒的召唤符文，内心祈祷这次能得到上司的回应。他的祈祷刚刚开了个头，召唤符文刚刚开始发亮，那符文忽然从鲜红变成了白色。

这是得到了米迦勒回应的标志。

没过多久，炽天使便不知从何处而来，干净利落地落在房间里。他收起了过于明亮的羽翼，看了眼沙利叶，接着就看到了失去意识的贝利亚。

“他怎么了？”米迦勒问。

沙利叶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米迦勒汇报了一遍。

“我治愈不了他，米迦勒。”双面天使终于忍不住哽咽，“我没有办法。”

眼泪顺着沙利叶的脸颊流下来，落在地上化成一丝银月圣光，慢慢地消散。米迦勒不由得蹙眉：“你不能再哭了。”他正在消耗自己的力量。

沙利叶的眼泪并未停止。米迦勒神色一肃：“沙利叶，这是命令。”

沙利叶反射地回答：“是。”

阻止了下属继续伤害自己，米迦勒仔细观察着贝利亚。他试探着释放出一点圣光，去接近贝利亚的精神领域。

贝利亚自诞生之时就能轻松链接一切生灵的思维，这也导致这位天使看起来一直十分慵懒。他的精神领域十分强大，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让贝利亚都失去意识，那只有来自精神层面的打击。

虽然米迦勒从未拥有过治愈圣光，但贝利亚刚刚诞生时，路西菲尔接受神谕，学会了一点接触精神领域的方法。

而幸运的是，他曾把这个方法教给过米迦勒。

不需要治疗，只要在精神领域的边缘略微探索一下。正常情况下，贝利亚的精神领域是十分宁静的，如同深而广的海，不管里面有多少火山爆发、漩涡急流，海的边界总是安宁平和的。

但现在米迦勒感受到的是剧烈的震荡。

他神色一凛。

“画拉斐尔的召唤阵，”米迦勒道，“让他立刻过来。”

利维坦闻言愣了一下。沙利叶毫不犹豫地用银月圣光在地上画了一个召唤阵，直到画完才意识到——拉斐尔？

此刻，刚刚根据拉蒙特提供的复仇者大厦的地址踏进传送阵的拉斐尔翻了个白眼。

但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此时强行离开传送阵，他身边的两个人类都会被圣光切割成两半。好在传送阵的开口起码是在平地上，拉斐尔把两个人类丢在原地，只留下一句“我去找米迦勒”便消失在原地。他的身影不见时，地上和墙上还留着两个魔法阵的虚影。

拉结尔化作一本书“砰”地砸在地上，封面无力地掀了两下，没能掀开，颓然合上。

拉蒙特和马修面面相觑。

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广播里响起的警报声。

威彻斯特郡，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

拉斐尔落地还未站稳就被米迦勒拽了一把。他向后退一步，才发现刚刚降落的地方贴着一张床，而床上躺着一个似乎没有了意识的堕天使。利维坦的防护结界撑开了一半，险险替贝利亚挡住了拉斐尔过于外溢的圣光。

唔，尽管比灵核碎裂四处漏风的米迦勒稍微好一点，拉斐尔毕竟也只有大半个灵魂。在动用力量时，对圣光的控制确实不算完美。

他用绿眼睛瞥了一眼贝利亚。那双眼睛里的温柔悉数敛去，变成了类似于宝石一样毫无情绪的质地。

米迦勒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只手上曾经放着一只从拉斐尔那里换来的万物之眼，但此刻这只眼已经消失了，似乎是拉斐尔为了凝聚万物之眼的力量，将延伸出去的枝枝蔓蔓都收了回来。

万物之眼在米迦勒手中只能发挥其万分之一的作用。而在拉斐尔这里，万物之眼几乎能看穿整个世界。如果他想，他同样也能看到任意一个智慧生物的精神领域。

他看到贝利亚的精神领域如同天翻地覆，领域核心的白色宫殿倒置，海水灌进房间。风从海的深处诞生，掀起惊天骇浪；地狱火自水面燃起，一路燃烧到至深的海底。

他同样看到了贝利亚的思维触角不受控制地外溢，却又丧失了链接的能力。那些思维触角无力地垂落，像是天使的眼泪，在空气中化成一丝丝细小难以捕捉的堕落圣光。

到底是什么能让贝利亚的精神世界变成这样？

拉斐尔把目光移向精神世界中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点。

看起来是个点。

那个点似乎是黑色，又似乎纯白，又似乎变幻着炫目的色彩。拉斐尔看了片刻就感到万物之眼的排斥，以及来自思维深处的晕眩。

他强撑着从那个点附近找到了贝利亚先前探索过的内容。高速翻阅这些内容让拉斐尔有些不适，好在贝利亚当初也没有特别仔细去看，在精神领域中留下的痕迹并不多。

许多人类的思维——与查尔斯的短暂相遇——更多人类的思维——一段正在被阅读的文字。

“异界而来的天使终将参与这个世界的命运。史蒂芬·斯特兰奇，我的后继者，米迦勒将扫清这个地球的障碍，而路西法会成为黑暗维度的新主宰。神的界域人类无法窥探，唯有至尊法师能够拥有一战之力。”

书页上飘落半片黑色的翎羽——拉斐尔几乎瞬间就察觉到它的主人是路西法。也许是战斗中脱落的。接下来呢？

阅读着这段文字的人类啪地将书合上。拿着书的那双手上遍布疤痕，轻微颤抖。拉斐尔还不确定这个人类究竟是什么身份，忽然看到了贝利亚接下来看到的东西。

空间如同镜子一样碎裂，路西法的虚影自虚空里一闪而过。来自高维的神视携裹着威压呼啸而至，贝利亚的全部记忆收束于精神领域中那个无法直接窥视的点。巨量的信息险些沿着万物之眼冲垮拉斐尔的精神，他不得已关闭了万物之眼。

米迦勒手上那只万物之眼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隐藏在薄薄的皮肤之下，稍微注意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有些凉，如同一块隐藏的宝石。

拉斐尔的绿眼睛恢复了先前温柔的神色，却没有了笑意。

“简直是胡闹。”神之治愈无可奈何地低声道，“贝利亚……”

“怎么了？”米迦勒对拉斐尔这种无奈的神情很敏感，不久前他为自己治疗时也带着这种感慨和叹息的神情。他眯起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情？”

拉斐尔没有直接回答。

他不确定如果米迦勒知道了路西法存在于何处，会不会像贝利亚一样跑去找他。

神之治愈的沉默被米迦勒解读成了棘手。他放轻声音，问：“贝利亚怎么样了？”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从先前的情绪中抽离。“不太好。”他说，“他接收了超出上限的信息，只能等他的精神领域把那些东西慢慢排斥出去。”

那是造物完全无法碰触的内容，只有世界法则会自然地排除三维生物关于高维世界的这些知识。拉斐尔只能用治愈圣光将贝利亚的灵核勉强缝好，在他即将完成时，听到了贝利亚在精神世界的低语：

“我看到路西法了……”

拉斐尔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