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比,望天台(六)
“花匠?”
倏然间,白秋忆起了魔宫里那些奇异怪诞的花花草草,确实曾听宿念说过,这些皆是出自一位女花匠之手。
原来就是她。
她负手步至床榻前,微微垂下眼帘,打量女子片晌,不解地蹙眉。
“若只是花匠,为何要打妖丹的主意?”
虽然她不懂花草,但也能看出万魔宫的这些显然都是花过一番心思的。她不觉得有野心豢养双头青虎的人,还会有那闲情逸致去侍花弄草。
山阴闻此迟疑了一瞬。
再想开口时,却已被身後的许时文给抢了先。
“魔尊不知?属下都记在魔史里了。”
“是吗?”
白秋细细回想一番,仍是无果,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宿念。她记得,宿念看魔史比她更仔细,也更入迷。
岂料宿念亦是一愣,忙摸着下巴回忆。
“我记得魔史里没提及什麽妖丹啊,关于初伶的,也只有她和淮琰的往事罢了。”
“往事?”白秋一脸愕然,“他们认识?”
看起来明明就像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
“可不止认识呢。”
说及这些风月之事,宿念赫然在丹药阁内踱起步,显然精神许多,滔滔不绝道:“这事啊,还得从五十年前淮琰叛离玄天宗说起……”
“等等。”白秋抱肘,将话打断,“淮琰曾还是玄天宗弟子?”
宿念点头。
可惜这事她知晓的不多,只好沮丧地示意许时文解释。
後者却之不恭。
“淮琰当年确实是玄天宗门下弟子,他这人有野心,行事又毒辣,与同门在执行任务期间偶然获得一本功法秘籍,结果心生贪念,杀害同门,将秘籍据为己有。後来事情败露,遭到玄天宗追杀,四处躲蹿,这才机缘巧合入了万魔宫。”
话毕,朝宿念做了个“请”的姿势。
宿念欣然接过了话头,“这机缘巧合,便是初伶!”
五十年前,淮琰因贪图功法而叛离玄天宗,此後遭到玄天宗追杀。在又一次血战後,他拖着满身伤倒在了去往万魔宫的途中。
恰逢那日初伶外出归来时遇上,便将人带了回去。
初伶性子纯善,非但日复一日精心照料,替淮琰治好伤,甚至将他引荐入了万魔宫。
之後的十年里,二人倒是相处得格外融洽。
初伶善于打理花草,但修为浅,在偏爱以修为论高低的万魔宫里时常如履薄冰,可自从修为高天资好的淮琰出现,她便再也未受过欺负。
而淮琰不善与人交谈,性子又好强张扬,不被其他弟子所接纳,好在有初伶待在他身旁,二人闲来时摆弄花草,日子倒也过得畅快。
然这期间,淮琰的修为提升很快,直至终于成了万魔宫一衆弟子里实力最强劲的,甚至取得山阴的认可,在其拥护下,顺利坐上魔尊之位。
这二人的关系也是从此时急转直下。
但据许时文所探,也只是淮琰性情大变,满眼只剩权力和对仙门的嫉恨,而初伶还是一如既往待他。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白秋本以为会听到关于妖丹的事,却并没有。正要再问,那旁一直沉默的雾魇忽而出了声。
“情之一字,看来连我们魔修也难以逃脱啊。”
情?
少女忽而心中明清,“你的意思是,初伶对淮琰有情,为了这所谓的‘情’,她才来偷妖丹的?”
“极有可能。”许时文点头赞同,“初伶不会豢养妖兽,更非有野心之人,若真动了妖丹主意,只会是为了淮琰。”
白秋皱眉,她觉得为他人连命都不要,实在是愚蠢,可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这个说法能解释初伶此举的目的了。
她转而问起另旁默不作声的人,“淮琰此前可有找你要过妖丹?”
沉默须臾,山阴颔首。
“要过,我没给。”
山阴自然知道,白秋并非是因信任才将妖丹交与他,不过是要看看他会如何抉择。淮琰如今势力低微,一旦拿到妖丹,必定会朝白秋宣战,而以他看,吞下妖丹的淮琰也未必打得过白秋,且还会将他拉下水,得不偿失,故而没给。
却没料到,淮琰会利用初伶,在他殿内的花草上动手脚,再趁机夺取妖丹。
更不会想到,妖丹上竟被下了血焚禁锢,才偷取到妖丹的初伶几乎没来得及走出,就被燃起的火焰给吞噬。
山阴擡眼,意味深长地看向少女。
不得不说,她和先魔尊很相似,不仅是容貌,行事手段亦是如此。
听山阴这般说,白秋霎时对许时文的猜想更信了几分。
值此时,床榻间忽传来动静。
衆人循声看,初伶已睁开眼,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後落至白秋身上。
她张口欲言语,可喉咙亦被烈火灼烧过,早已不能发出声响。
白秋想了想,望向雾魇。後者转身去到药橱,片刻後,取回三只大小不一的瓶子递去。
“三息水,省着点用。”
所谓三息水,一息生,一息活,一息死。
第一瓶用下,能令腐肉新生,筋骨再造,心脉修复,用者无论受过何种伤,皆可在一息间恢复寻常模样,是为“生”。然效用极短,此时便需再使用第二瓶。
第二瓶用下,可一息间固化效用,令伤者维持新生模样,效用可抵两刻功夫,是为“活”。
等到第三瓶用下时,伤者外表已再不会变,虽无任何异样,但体内伤势却会在一息间恶化,且再无回天之力,是为“死”。
三息水虽不能救人,却能让将死之人在弥留之际获得短暂新生。
白秋指尖凝聚灵力,拈诀,第一只瓶子里便浮起三滴莹透水珠,飞至初伶周身。
她再五指一拢,攥成拳。
只见三滴水珠顷刻间在半空碎开,散作晶莹尘粒飘落下,融入初伶的肌肤。被烧焦的皮肤宛若春蚕破茧,逐一裂开,露出里面新生的皮肉,就连烧得只剩骨头的手臂和耳,也逐渐在恢复。
雾魇见状扶额,心痛得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三息水极难得,她十年炼制一滴,一瓶里也不过三滴。得,这下子全给用尽了,这丫头丝毫没将她的话听在耳里。
一息间,初伶便宛若新生,然白秋还来不及松口气,身後的宿念便又指着重新枯作黑炭的手指叫嚷道:“又要变回去了。”
白秋见状,立即用了第二瓶,照样是三滴水珠散下,略显枯朽的躯体再次复苏。
须臾後。
“魔尊?”初伶望着眼前明艳生俏的少女,低低喊了声。虽说躯体再造,但她的息境已受损,内息尽散,现今和一个临死的凡夫俗子无异,虚弱得只剩最後一口气。
“你认得本尊?”
初伶摇头,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我听人说过,魔尊是我们万魔宫里生得最好看的女子,今日我瞧了您,便觉得大抵就是长这模样的。”
“你就算恭维本尊,本尊也救不了你。”
床上女子轻笑,两只杏眸明亮若星辰,丝毫没有垂死之人的颓败和虚无。
“魔尊误会了,这并非恭维,是真心话。我的身子,自己清楚,熬不了多久了。”
擡手触上自己的脸,她极为满足道:“临死前还能恢复这般,我对魔尊已是感激。”
再次感觉到最後一丝灵力也在消散,初伶望着少女乞求道:“魔尊,我能单独和您说两句吗?”
白秋沉默片晌,随後摆摆手将其馀人避退。她走近,坐到床沿,端详着床上人明澈的眸子和那张过分平静的面容,直白问:“是淮琰怂恿你偷取妖丹?”
“他想变强,我自愿帮他的。”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可有悔?”
初伶却是笑着摇头,虚弱的面上隐隐透出一丝坚定,“我既自愿,便无悔。魔尊,有件事想请求您。”
“若是想替淮琰求情就免了,本尊不会应。”
“并非如此。”初伶解释,“若日後魔尊要取他性命,亦是他咎由自取,我是想请您帮着转交一样东西。”
说罢,初伶缓缓摊开掌心,一团灵力裹着手指长短的灵草自她掌心升起。
“这是温灵草,它能散发特殊气味,可安抚人的心神。”初伶回忆,“淮琰曾对我说过,他同门师弟因他而死,为此,他夜夜难以入眠。这株温灵草可帮他,是我专门为他培育的,我想请魔尊代为转交。”
白秋接过来,望着庇护在灵力里的那株柔弱小草,嘲弄道:“人是他杀的,他竟还会愧疚?”
“是啊。”初伶不自觉也讥笑,“若我早知他日後会如此,当初听这话时定也会笑出声。”
“本尊记得,你培育的花草寿命都极短。”
“这株不一样,我存有一缕灵力在它枝叶里,可一直陪伴他。”
“好,本尊答应你。”
“多谢魔尊。”
白秋不懂这女子为何要做到如此,也不想懂。她凝着温灵草,片晌,收入掌心。
待再望向床上时,初伶已然闭上了眼,额角的烧焦痕迹再次出现。白秋垂眸,沉吟了片刻,指尖画诀,最後一只瓶子里也飞出三滴水珠,融入了女子的肌肤里。
这一次,初伶彻底恢复了容貌,可也如陷入熟睡般再也醒不来。
白秋端坐几息,起身往外走。
宿念等人正候在门外,见她走出,大抵也明白发生何事,俱不作声,唯有雾魇收回那三只空瓶时暗暗叹出了一口气。
再擡头时,已不见白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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