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比，望天台（五）

“这丶这是怎麽回事？”

薛苍惊得率先站起，指向少女的手都跟着微微发起颤。他眼里千年难得一遇的珍奇灵宠，好端端地，怎麽转眼就成了这个黄毛丫头！

同他一样惋惜和惊讶的，还有灵兽教衆弟子和轩辕啓，毕竟秋兔儿在灵境内大战灵宠的风姿几乎快被在场灵兽修视作神迹，而今却告诉他们，神迹乃人为，珍奇灵宠也不存在，不过都是变身术营造的假象罢了，如何不震惊？如何不遗憾？

唯一不同的，是一息间轩辕啓已认出眼前少女究竟是何人，面色一沉，背在身後的手捏作拳，随时要拈诀迎敌。

“怎麽回事？”司徒枫闻言冷笑，“那你就要问问言掌门了。”

他微别过脸，望向身後，“言掌门，你的好徒儿私藏魔派中人，还是万魔宫的魔尊，你欲作何解释？”

一语激起千层浪。

衆弟子听见“魔派”二字已是大惊，又闻得“魔尊”，登时连着退後了好几大步，纷纷摆出屏息待敌的阵势。

各门派掌门亦齐刷刷站起，相顾了眼，又看向言以凡。

“魔尊？她是白秋？”

“言掌门，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这……”迎上围过来的质问视线，言以凡一时竟也不知该作何应，捋着胡须正盘算时，忽而台下传来应话。

“与师父无关！”

言以凡循声望，摇摇头，无奈叹息了声。

擂台前。

叶离沐放下怀里的少女，看了她良久，随後走出人群。

“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我瞒了师父，亦瞒了衆师兄弟。”

少年望向言以凡，撩开衣摆，毅然跪在地。

“徒儿认罪，请师父责罚。”

然还未等言以凡接话，那旁的司徒枫便冷声抢了先。

“仅你一人？我看不止吧？”

他的视线扫过台下一衆。

“当日洞穴内的那场火，以你现有的修为难以做到，可也是她所为？如此，那当日洞内的人应都已见过她，却又选择知情不报，我说的可对？”

没成想司徒枫还紧抓此事不放，叶离沐皱眉，仍断然否认。

“当日事是我所为，与她无关。”

“叶离沐！”司徒枫倏然冷声厉喝，“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你可知勾结魔派是何罪处？还不快如实说！”

少年闭口不言，背脊笔直，丝毫不为所动。

眼看气氛僵持不下，白秋眨了眨眼，却在旁听得迷糊。为何都暴露了，小道君却还想将她做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直至馀光瞥见正要走出人群的姜卿玥等人，她霎时竟懂了一二。

小道君这是不愿将其他人也牵扯进来？

白秋有些惊讶，却不是惊讶小道君这种一人扛下所有的傻子做法，而是她如今竟能读懂小道君的这些莫名念头。

是因为相处得久了？

既如此，她便也不打算袖手旁观，指尖轻画法诀，五条灵力锁圈悄然飞出，缠上姜卿玥几人，将人缚在原地，再不能往前半步。

“臭老道士，你话可真多！”

少女清甜的嗓音赫然将二人打断。

伴着腰间银铃清脆作响，白秋抱肘往前，每走近一步，围在四周的弟子便後退两步。

少女轻蔑一笑，径直到叶离沐身後停下。

“你做不到的事，为何要断定别人也做不到？”

她将台上人打量一番，毫不留情嘲讽，“本尊看你资质平平，能修行到如今境界，定也下了不少功夫，吃了不少苦头吧。但小道君和你不一样，他天资绝佳，不出数十载，便可达你的修为。你还是莫要胡乱揣测为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司徒枫冷笑，“你倒是对他颇为看好，看来你二人交情匪浅啊。”

“那倒不是。”白秋无辜耸肩，“本尊只是实话实说，莫说小道君，就连这在场的一衆弟子，至少也有八成比你天资高，不是吗？”

围观弟子听了这话，一脸愕然，面面相觑。

他们只知玄天宗挑选弟子最是看重资质，黑煞神亦是各掌门中修为最高的，却全然不知原来他资质这麽平凡，甚至都可能不及自己。

这麽说，若努力修行，他们也有望做到如此？

不知怎地，一股莫名地精气神在弟子间漾开，衆人纷纷变得振奋，对修行之路更是重燃起信心。就连黑煞神，看起来都没那麽恐怖了。

然这些转变落在司徒枫眼里，却仿佛再次被人羞辱了一番。他面色骤冷，眼底浮起怒意，背在身後的手攥出了咯吱细响。

眼前的少女，也渐渐和记忆里一道轻狂的身影重叠。

“司徒枫，就凭你也想打赢本尊，还是回去多修行几十年吧。不过，本尊那时肯定更强，你这辈子也无望了。”

“那就试试！”司徒枫一时没分清记忆和现实，低吼了声。

他眸底顿时闪过一丝戾气，纵身而起，一掌朝少女劈去。

“清凝。”叶离沐几乎是瞬时反应过来。

清凝出鞘，半途横拦下司徒枫那一掌，然几招交锋，还是被拍回了剑鞘。叶离沐见状要站起，一道红影却从身旁掠过。

白秋越过他，正面迎下了这一掌。

两股灵力自掌心而出，于半空相触，“轰”地一声闷响，顷刻撞开圈圈馀波，掀起漫天沙尘，亦击飞了围观的那群弟子。

此起彼伏的哀嚎里，二人周身旋起风涡，似吼似哮，撕扯着那一红一黑的衣袂猎猎作响，若两头猛兽.交战，稍有不慎，便随时会撕咬下对方头颅。

旁人看不清那二人身形，却能明显察觉，若此时靠近，只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约摸两息的功夫，这场交锋才停下，黑色身影被一掌击开，落回了看台。

“司徒掌门！”

其他几派掌门一齐围上，见司徒枫捂着胸口踉跄後退的狼狈模样，个个暗自心惊。

连司徒枫都落得下风，没想到这女魔头竟这般厉害了。

唯有白秋收回手，讶然盯向看台。

是她错觉吗？

她好像察觉到此人体内有另一股强悍灵力，可为何不见他用？

正出神时，忽而被人扯了扯衣袖，白秋回头，便对上叶离沐的视线。

“快走。”

少女微蹙眉。

这是让她逃跑？可对方比她弱，凭何要逃？

正欲回绝，一只红色蜻蜓振翅落在她肩头。白秋微愣，两指捏起它端详，忽而忆起什麽，拈了道诀。果不然，从蜻蜓那对眼睛里读出一道消息。

她双眸微眯起。

将蜻蜓放飞，白秋想了想，微俯身，望着少年认真问：“万魔宫有事，本尊要离开。小道君，你可要和本尊一起？”

略略攥紧了清凝，叶离沐摇头，“还不行。”

“你可知，留下是要被惩处的。”

“嗯。”

既然他明知後果还要选择留下，白秋自是不会强求，于是直起身，叉着腰朝看台上那群人叫嚣。

“本尊今日有事，要先走一步，小道君既然想留下，本尊也不会勉强，可若你们敢随意欺负他，就别怪本尊不客气了。”

音落，只闻得少女一声轻哼，那道身影便消失在衆目睽睽之下。

“胡闹！”薛苍登时气得拂袖，“这女魔头当真是狂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蓦然反应过来，指着仍跪在看台下的少年，朝言以凡问：“言掌门，你打算怎麽处置他？”

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事，言以凡暗叹一声。

他赫然一拍扶手站起，身子微颤不止，似是被气得快要站不稳。薛苍见状忙要上前扶一把，却被言以凡摆摆手回拒。

“孽畜！”言以凡指着台下，声音发抖，“逍遥阁门规你都给忘了吗！那看来，为师的教诲，你是也没放在眼里了！”

“来人！”

言以凡气得声音又拔高了几分，还夹着些许沙哑，“快！将这孽畜押下去，关进思愆楼，抄五千遍门规，让他好好思过！”

听到这惩处，薛苍瞪大眼。

就这？

气得这麽厉害，就这麽小惩小戒过去了？

那旁的司徒枫也察觉不对劲，刚要开口，不料言以凡就被气得身子一歪，险栽倒在薛苍身上，早已暗中得了指示的卫青云见状上来扶，不动声色将薛苍挤到一旁。

卫青云忙致歉：“我先送掌门下去休息，今日的比试，还望诸位掌门多多费心了，逍遥阁感激不尽。”

说罢，片刻不逗留，扶着言以凡便离开。

远远望见了那二人拙劣的演技，轩辕啓攥拳抵在唇畔轻咳了咳，不动声色别开视线，朝底下议论纷纷的弟子吼，“看什麽看！继续比试。”

叶离沐被带进思愆楼的那一刻，白秋已抵至万魔宫。

彼时，宿念和许时文正候在魔宫入口，方才那只红蜻蜓便是许时文送来传递消息的，只需催动许时文事先教过她的术法便行。逍遥阁的结界虽能挡修士，却也拦不住虫子间的交流。

“没死？”

宿念抿唇，犹豫道：“还没，不过……”

当初击杀双头青虎时，她曾获得一颗妖丹，後来将这妖丹当作诱饵交于山阴。其实除此外，这颗妖丹里还被喂养了她的血，又施了术法。若有除了山阴外的人擅自动此妖丹，里面浇灌的精血便会顷刻间化作火焰。

而今，术法被啓动了。

只是……

白秋赶到丹药阁时，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却并非她预料中的淮琰，却是一个陌生面孔。

她指着被烧得快没几块完好肉的女子问：“她是谁？”

山阴背着手，一脸冷漠。

“初伶，魔宫的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