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
空中飘起了雨丝,岸上围观的人群纷纷避雨。
盛宝珠听完李存珩的话不禁楞住,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又听到“噗通”一声。
她连忙望过去,原来是有小舟已经率先达到目的地。
崔淑慎似乎有些着急避雨,船还未停稳便连忙上了岸,只是在她踏上岸边的一瞬间,或许是过於湿滑,脚下不稳,身形一晃,竟是“噗通”一声跌进了池里。
岸边的人群传来几声惊呼,这样春寒料峭的时候,被这样冷的池水一浸,几乎要将人冻僵的。
“娘子不会凫水呀!”
崔淑慎的贴身侍女一直站在岸边朝那处看,见此情景不禁大喊起来。
不待岸边的婆子下水,离崔淑慎最近的陈王已经跃下池子,将她救上了岸。
岸上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偶有几道倒吸了口凉气的声响,更有与崔家不大对付的人窃笑几声。
虽说本朝并不看重男女大防,但毕竟春衫轻薄又被水浸湿,这样的肌肤相亲,难保不会被有心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最主要的还是崔皇后属意崔家七娘子为陈王妃一事,在场很多人都是有所耳闻的。
有人侧目觑向人群之中的崔家女眷,被众人围绕的崔姝妍面上神色还好,只是担忧地望着事发那处,其馀几位年轻些的娘子察觉到他人的窃窃私语,脸色已是隐隐有些难看了。
“别看了,淋雨会着凉的。”
李存珩将船停在了靠岸的地方,带着盛宝珠到了廊下避雨。
盛宝珠又望向那边,陈王将崔淑慎救上岸,两人衣衫皆尽数湿透,周遭待命的婆子与侍女急匆匆上前各自将披风裹在二人身上。初春的池水几乎要将人冻僵,崔淑慎冷得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如纸。
崔姝妍无视了那些看好戏的目光,上前朝陈王行礼致谢,又去关心落水受惊的堂姊,仪态端庄,言行得体,整个过程中没有透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
陈王颔首回礼,转身离去,侍女婆子也护送着崔淑慎等人前去厢房更衣休整。经这一事,赛舟竞渡之戏也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就此作罢,岸边的众人也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散开了。
“阿嚏。”
春寒料峭,雨丝沾湿了薄衫,盛宝珠有些冷。
李存珩无奈地擡手拂去她肩上雨珠,又吩咐下人去取姜汤来。
盛宝珠嗫喏着道:“不必了……”
李存珩说道:“若是染上风寒,可要喝药了。”
盛宝珠不喜欢姜汤的辛辣,但更不喜欢汤药的苦涩,於是只好止住话语,乖乖地将那碗姜汤一饮而尽。
谢晏撑着伞寻来此处,唤道:“宝珠,可算找着你了。”
见到李存珩,他面上笑意僵了僵:“殿下也在此处啊。”
李存珩挑了挑眉,笑道:“我本就和宝珠同乘一舟,在这里也不奇怪吧。”
盛宝珠刚想着他怎么突然将称呼从“盛娘子”换成了“宝珠”,又听到谢晏问道:“宝珠,我赠你的玉簪,你怎么没有戴?”
襄阳公主已将他的心思挑明,盛宝珠哪里还敢再戴那支玉簪,比起同谢家扯上关系,不得不被夺嫡之争波及,显然是寻个寒门士子入赘更加稳妥。只是几次三番想找谢晏送还,都被回绝,她也就只好作罢了。
她“哦”了一声,回道:“那支玉簪……毕竟贵重,我怕摔坏了。”
“没关系,”天光暗淡,谢晏的眸子却亮晶晶的,笑道,“若是摔坏了,我便再送你。”
盛宝珠下意识觑了李存珩一眼,他面上神色依旧淡淡的,只是周身忽而笼罩了一层仿佛乍暖还寒时湖面浮冰般的凉意。
谢晏毫不在意身旁这人眸中森然的寒意,牵起盛宝珠的手,语气轻快地道:“走吧,姑母在找你呢。”
论起辈分,他确实该称谢玉荷为姑母。
说着,不待她开口,便拉着盛宝珠撑着伞走进雨中。
提起谢玉荷,盛宝珠便忘了再去看李存珩的神情,跟着谢晏往正厅去了。
李存珩立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去,也看见了谢晏偏过首递来挑衅的一眼。
半晌,李存珩终於动了动,隐在暗处的侍卫便如同影子般浮现。
他朝那处瞥了一眼,侍卫躬身回禀道:“殿下,查到了,那铜矿果真与晋王有关。”
雨丝轻柔地落在芙蓉池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李存珩眺望着远处景色,眯了眯眸子,不疾不徐地吩咐:“继续查,把晋王身后的人全都拔出来。”
那侍卫犹豫了片刻后,问道:“盛家……也要查吗?”
李存珩睨向他,眸中显出几分阴郁,淡淡地说道:“一个不留。”
崔淑慎落水一事不大不小,但仍有些许影响,新平长公主的生辰宴未至深夜便结束,众人各自乘了马车回家。
马车上盛宝珠正靠着车厢阖目小憩,听见谢玉荷无意间提及再过几日便是上巳节,届时崔皇后会在芙蓉园举办春宴。
她立时睁开眼,讶然道:“上巳节?”
“对啊,”谢玉荷有些感到奇怪地望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盛宝珠犹豫片刻,仍是摇了摇头。
她只是忽然记起,前世的今岁上巳节当日,崔家七娘崔淑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与人私通,自此名声尽毁,最后不得已匆忙与人定亲。
“宝珠,你心有顾虑,不能说给阿娘听吗?”
自从盛宝珠遇到流匪受伤之后,谢玉荷便察觉到她的异样,看起来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仔细想来,自家女儿如今行事与以往相比大有不同。
盛宝珠的手被谢玉荷握住,感受到阿娘的暖意,她心中一动。
“阿娘,如果……”沈吟片刻后,盛宝珠缓缓说道,“如果有一个人和你的关系……认识,但不算亲近。你知道她日后会遇到一件事,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不好,甚至会关系到她的终身。”
盛宝珠抿了抿唇,擡眼望向谢玉荷:“阿娘,你会帮她吗?”
谢玉荷笑了笑,不假思索地答:“当然。”
“可是,”盛宝珠有些犹豫,“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她自己并不知晓,你不怕旁人觉得你多管闲事?”
“我若是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便不会打理珍馐阁了,”谢玉荷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只有你知道,那就更应该去做了。”
盛宝珠沈默了片刻,蹙了蹙眉:“……是吗?”
谢玉荷叹了口气:“宝珠,若你不去帮她,是否会良心不安呢?”
盛宝珠将唇角抿成一线,点了点头。
“那就去,”谢玉荷宽慰她,“宝珠,我虽然不知晓究竟是何事,但是凡世间事,问心无愧就好。”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眼下快到宵禁的时候,街上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
盛宝珠靠在车厢壁上,半晌后还是轻声道:“好。”
上巳节很快便至,果然亦如前世一般,崔皇后於芙蓉园设下上巳节春宴,邀一众官员携官眷赴宴,踏青游玩。
上元节过了没多久,盛璟便回了苏州处理事务,谢玉荷又因身子不适留在家中休养,故而此番是由盛辙骑马领着乘车的盛宝珠。
前世的春宴当日,盛宝珠身穿的是橙色圆领袍,方便和几个交好的贵女打马球。因此崔姝妍被人发现衣冠不整时,她并未在场,而是在宴席结束之后才略有耳闻。
到了这一回,盛宝珠打定主意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崔姝妍,这样……总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吧。
她正思忖着,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挑开车厢侧窗的帷幔往外一瞧,竟是路上巧遇了崔家的马车。
车前,盛辙坐於骏马之上,正与人拱手寒暄,而他寒暄的对象便是中书令崔沨。
如今的朝廷隐隐分为谢家与崔家两党,当然也有一些朝臣并不算作其内,或是左右摇摆,或是作壁上观,或是不屑此等结党营私之事。至於盛辙,商贾出身,最讲究处事圆滑,如今又得皇帝欢心步步高升,自然是两边都不得罪。
即使盛家颇得圣上荣宠,但毕竟根基浅薄,又是商户出身,在长安城里这些世家门阀的眼里,多少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崔相是皇后的兄长,如今也四十有馀,身着紫色官袍,身居高位却不似有些同僚大腹便便,反倒端正儒雅,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即使心里再不屑一顾,崔沨依旧秉持着良好的修养,面带矜持笑意,颔首与盛辙见礼。
盛宝珠又望向崔相身后的马车,里面估计就是崔家女眷了。
正巧也有人掀起车缦朝外打量,显露出车厢内的光景,盛宝珠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内的崔姝妍。她垂着眸,略微侧身,似乎在听别人说话,依旧是天水碧的衫裙,搭着月白色披帛,脖颈修长,如同青釉梅瓶一般静默温润。
崔姝妍似乎察觉到了打量自己的视线,一擡眼,恰巧对上了盛宝珠的目光。
这样毫不遮掩的打量实在冒犯,崔姝妍感到了些许不悦,不着痕迹地蹙了眉,却见对面盛家娘子忽而弯了眉眼,唇畔漾起灿烂笑意。
她不禁一楞,又见盛家娘子朝她眨了眨眼,随即放下车缦,隔绝了二人视线。
“九娘,怎么了?”
身旁人察觉到她的异样,於是询问。
“没什么,”崔姝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了一句,“被春花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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