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听闻此言,恰似遭了一道惊雷,身形陡然一僵,面上神色慌乱。
仓促间强自镇定,却仍掩不住那几分不自在,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出青白之色。
他缓缓垂眸,睫羽轻颤,仿若扯起一层细密珠帘。
须臾间,整个人似是陷进往昔的旧梦里,眉眼渐柔,嘴角也不自觉噙上一抹浅笑。
眸中柔情缱绻,恰似春日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藏了无尽情思。
“族长,实不相瞒,侄儿心里头一直搁着一人,正是那从前梨香院的龄官。”
贾蔷微微抬眸,声音轻颤,带着几分涩意,却仿若藏了蜜糖,丝丝甜意渗出来。
“想当年初见,她登台献艺,水袖翻飞,恰似云间翩跹的彩蝶;
唱腔婉转,又如春日娇啼的莺儿,眉眼盈盈,气韵灵动,仿若仙子临凡。
侄儿只一眼,便觉神魂颠倒,恰似丢了魂魄一般,满心满眼唯她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席间众人先是一愣,仿若骤闻奇事,旋即有人面露恍然,嘴角噙笑,目光中满是会意;
也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神色间尽是新奇。
贾环亦是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旋即稳稳坐定,静待他下文。
“打那往后,侄儿常寻了由头去瞧她,绫罗绸缎、精巧玩意儿,或是府里新制的点心、海外得来的珠翠,但凡觉着稀罕的,一股脑都往她那儿送。
原以为两心渐通,情意愈发深厚,却不想世事无常,偏生诸多波折。”
贾蔷轻叹一声,眉间不见愁苦,唯有感慨万千。
“她身子骨素来孱弱,唱戏却又极为上心,日夜苦练,久而久之落下病根。
我瞧在眼里,疼在心头,央了多少名医、寻来名贵药材,只求她歇一歇、养养身子。
谁料她蛾眉一蹙,嗔怪我扰了她的戏路,直言不愿做那笼中娇雀,靠着旁人养一辈子,志气倒是不输须眉。”
贾代儒轻咳一声,缓缓摇头,手抚胡须,满目叹惋:“这女娃,倒是烈性得很,有主见,有骨气。”
“幸得后来机缘巧了,林姑娘怜惜她的才貌与性情,邀她去潇湘馆当差。”
贾蔷眉眼舒展,语气轻快,仿若拂过一阵春风。
“林姑娘素日高雅脱俗,潇湘馆内书卷气馥郁,仿若墨香织就的仙境,熏陶得人都添了几分文雅。
又有紫鹃她们悉心照料,龄官在那儿调养身子,研习诗词,性子愈发温婉平和,戏也唱得愈发精妙入神,倒似脱胎换骨一般。”
“哦?竟有此事。”
贾环面露诧异,继而展颜笑道:“这般倒好,既遂了你的心意,也让她寻着好去处,也是桩天赐的良缘。”
贾蔷拱手,神色庄重肃穆,仿若许下重诺:“林姑娘待她不薄,闲暇时常教她识文断字,还会指点唱腔韵味。
龄官常同我说,要精进技艺,往后登台,定要衬得上潇湘馆的雅致格调,不负姑娘期许。
侄儿就盼着,往后做出实绩,能挺直腰杆向她求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把她风风光光迎进家门,名正言顺护在身旁。”
贾环颔首,目光满是赞许:“既你二人情投意合,我自当成人之美。”
言罢,探手入袖,指尖摩挲,须臾,取出一张千两银票,递向贾蔷。
贾蔷见状,先是一愣,仿若受宠若惊,忙不迭后退一步,双手连连推辞:
“族长,这使不得,侄儿无功不受禄,怎可平白收下这般厚礼。”
贾环神色一肃,目光不容置疑:“拿着,这可不是白给你的。
一来,你接了铁槛寺的差事,虽说寺里有香火地亩布施,可整顿起来处处要银钱周转,雇工匠、添物件,桩桩件件皆是开销。
这银票权当是族里给你的先行资助,盼你把铁槛寺打理得风生水起,莫要辜负期望。”
贾蔷犹豫一瞬,双手缓缓接过银票,眼眶微红,抱拳行礼,声音微颤:“多谢族长体恤,侄儿定肝脑涂地,不负所托。”
“二来嘛……”
贾环缓了神色,嘴角噙笑:“既是念着给龄官一个安稳未来,求亲、置家,哪样不得花钱?
你往后行事稳重些,拿这笔钱妥帖安排,也好早些把佳人娶进门。”
贾蔷听得心头滚烫,又郑重谢过。
席间族老们纷纷点头,贾代儒轻拍贾蔷手背,语重心长道:
“蔷哥儿,往后可得收收性子,铁槛寺的事儿复杂着呢,有这银票,行事也便利些;
待成家后,更要担起养家责任,别让龄官跟着吃苦。”
“代儒爷爷放心,孙儿省得。”
贾蔷应下,将银票仔细收好,再次向贾环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满心欢喜地离去。
且说贾蔷出了府,寻了处静谧角落,铺开纸笔,笔下情思流淌,写就一封满是柔情蜜意的书信,央婆子速速送入园内给龄官。
而后,又邀了族内十来个相熟交好的兄弟,寻了间雅致清净的酒馆,摆上一桌好菜,将接手铁槛寺的事和盘托出。
兄弟们听了,纷纷举杯祝贺,拍着胸脯保证愿随他一道去铁槛寺帮忙。
贾蔷大喜,许了每人十两银子作酬劳,一行人雇了几辆车,浩浩荡荡往城外铁槛寺去了,当下无话。
再说贾环这边,结束了大宴,经不住贾芸的盛情邀请,只得随他去了醉仙居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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