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羽看着大快朵颐,嘴边流油的丈夫,微微有些心疼他,也不知自小就没有了娘的孩子,是不是与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异曲同工?想着,便问了出来:“先王妃早逝,你和大爷是谁带大的?”
宇文信努力咽下嘴里的鸭脯,不在意道:“我娘死的时候,我大概是一岁吧,那时候大哥也才六岁,都是不懂事的年纪。刚开始,是奶娘们带着,后来,云氏嫁进来,便着意添置了些奶娘,又对我们极好。娘子,你不知,小时候我们真的以为元氏对我们这些继子是真心好的。直到大哥十二岁那年偷偷听到了云氏和她陪嫁的的花嬷嬷说话,才知道,这招在后院里叫做捧杀。她惯着我们发脾气打骂奴才,惯着我们嚣张跋扈,惯着我们不遵守王府的规矩,就是为了将我们培养成为真正的纨绔子弟。你瞧瞧如今的四弟和五弟,不也是被她养成了废物吗?”
谢千羽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当初秦姨娘也对自己和大哥捧杀的话,如今他们兄妹二人还不知是什么德性。
宇文信继续道:“也算是运气吧,大哥是长子,我又是嫡出,所以父王格外看重些,打小就请了十分严格的老师来教授启蒙,否则,我就是真正的京城第一纨绔了。我记得小时候,大哥有一位每日里不会笑,只会打大哥手板子的古板老头丁夫子。丁夫子不但是位学识渊博的大儒,更是师承姑苏蓝家,是个懂得纵横之术的奇才。经过他和众位师父教导,大哥才被太行山的甘醇夫子看中,收了做关门弟子。也正是靠着这些,他才能代替康王府掌管江湖势力,成为江湖上一言九鼎的人物。”
谢千羽点头道:“丁夫子和甘夫子的名字我倒是听蓝七爷说过,都是了不起的学者。”
宇文信笑着道:“他若不是甘夫子的关门弟子,只怕娶媳妇还得有些难度,要知道,王郡马可是个文家,能点头将宝贝贵女嫁给他,就是仰慕甘夫子的缘故。”随后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青菜,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些,父王便给我请了一大帮的师父。启蒙师父、诗词师父、武艺师父、兵法师父,每天每人两个时辰地操练我,不过五岁的孩子,每日里只有三个时辰可以睡觉,你说可怜不可怜?刚开始,我日日喊苦喊累,也不知被师父和父王打了多少板子藤条。待我长大了些,知道云氏是个心机很深的毒妇,才开始用心学本事。”
他用筷子指了指后背,道:“你不是问我后背的伤疤怎么来的吗?父王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将我丢去军营,十二岁的孩子懂什么?偷偷跑出军营去偷鸟窝,结果人家军营里忽然集合,我就缺席了。待我回去,带兵的将军就打了我四十军棍。那行刑的人,是云氏的人,下了黑手,打得太狠。若不是我自小练武,只怕那年就没有命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着惊心动魄的过往,仿佛这一切,是别人的故事。“后来,我便回了王府养伤,可好几个月了伤口就是不好。原来,府医也是云氏的人,他给我开的药方子没问题,可抓药的时候,每一样都少抓一点点,伤口便愈合很慢。若不是大哥忽然回府,发现了这药渣子有问题,只怕我凶多吉少。我好了之后,就琢磨怎么报仇的事情,只是,这后院我实在是插不进去,军营的人也有血性,只怕不好审问。于是就设了个圈套,先请了父王来我白泽园,之后让我的奶娘郭嬷嬷放风出去,说我已然查出此事时有人陷害,好引得元氏来看我。父王当时被我支着在净房里取东西,我审问那府医和与云氏对峙的过程,他便都听到了。如此才算是揭开了云氏在父王面前伪善的假面具。也是从那之后,父王开始琢磨怎么给我和大哥更多的权利。”
谢千羽掩嘴笑道:“如此简单的手段?”
宇文信道:“也是云氏觉得我还小,没有防备的缘故。她那时候只防备大哥。后来,我接手了影卫,很少回来,云氏便拿我没有什么法子了,一心扑到如何让父亲喜欢三弟上去了。”
谢千羽道:“只怕云氏的事情王爷也是有所怀疑的,否则也不会你审问几句府医就可让他信了王妃别有心思。”
宇文信点头道:“父王对儿子们的教育虽然狠了些,可到底也是个心眼不偏的老头。”
谢千羽彻底笑了,哪里有儿子这么说自己老子的?
宇文信将筷子一放,道:“你再吃些,累了就先歇着,我得去一趟穷奇院。”
谢千羽挑眉:“穷奇院?”
宇文信叹了口气,道:“康王府的规矩,没有西席,只有师父,康王府子弟对授业师父要执弟子礼。我那一堆师父里,虽然开蒙的和诗词的已然告老还乡了,可教授武艺的和兵法的还在王府里住着,我得晨昏定省去,只怕还有晚课。”说着,就着曼娘的托盘,漱了口,道:“我得一会儿才能回来,累了就别等我了。”
谢千羽看着他换了一身外衣出去,心里暗暗惊叹,怪不得康王府几百年不衰竭,子弟们也每一代都有佼佼者,感情是这样培养孩子的。听说过江南最大的世家白家上千年不衰,最风光的时候,朝中左右两相,各地文官上千人,这样的风光,正是严格教育子弟才能流传的。只是前朝的开国皇帝觉得这样的家族实在是太厉害,下了圣旨将白家分为六十多个世族,这才分化瓦解了白家的势力。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的一王二相四家的什么事情了。
曼娘给谢千羽布菜,小声道:“那时候觉得穆先生和安嬷嬷严格,如今看来,世子妃的日子还算是好的了。”
谢千羽笑了,道:“改日,我也该去瞧瞧,这晚课是什么课。”
曼娘道:“让凌寒替世子妃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她也很好奇。
谢千羽摇头道:“世子的功夫我见过,比凌寒要高些,教授他的师父定然也是个厉害的,还是不招惹麻烦了。待我回门礼之后,再找个机会去拜见就是了。”回门礼之后,新妇才见客。
曼娘耸耸肩,无奈道:“好吧。”实话说,她还是很好奇,面对严厉的师父,世子爷还嬉皮笑脸得出来不。
穷奇院。
宇文信的武艺师父孔源坐在台阶上的交椅里,一边拿着一个小小的紫砂壶喝着茶,一边看着院子里宇文信耍大刀,时不时往自己嘴里送一颗花生米。看起来不像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倒是像村头某个无所事事的老大爷。若是谢千羽在此,一定惊呼,这人与蓝七爷简直就是亲兄弟,这慵懒中带着无赖的样子与蓝七爷平日里的德性太像了。只是,这孔源只怕有八九十岁了,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一定不会是蓝七爷的兄弟的。
宇文信练完一套大刀,收了势,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孔源。
孔源摇着头道:“啥破玩意?不就是娶了个媳妇,破了童子身吗?怎么连力气也没了不成?就你把刀耍成这样,也好意思说是我孔源的徒弟?再耍一遍!”
宇文信挑眉,没好气道:“这可是六十斤的大刀,我耍成这样都不错了!”
孔源撇嘴道:“少扯犊子,快点,否则,我可去找王爷请辞了。”
宇文信气得舔了舔嘴唇,道:“十几年了,就不能换个威胁人的法子吗?回回都说要找我父王,你这就像是打架打输了,要去找别人爹爹!”
孔源把手里的花生豆丢回盘子,紫砂壶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撸着袖子,拎起椅子一旁立着的一根藤条,歪着脑袋就走进院子,站在宇文信面前不远处,道:“嘿,我就不信了,娶了媳妇忘了师父,我还管不了你了!”说着一藤条向宇文信甩过来。
宇文信拿着大刀一挡,二人很快就战在一起,若是不懂武的人看来,只怕是只能看到人影,看不到招数的。
孔源拿着藤条,一路抽,一路骂骂咧咧。
宇文信拿着沉重的大刀不停隔档,偶尔能抽出机会反击一二,可大情况都是被孔源压制,甚至不注意还挨了两藤条。
教兵法的师父是老康王坐下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孙吴,一般不住在这里,是因为宇文信昨日大婚,喝多了酒,在这里将就了一夜,这才刚刚酒醒,听到院子里兵兵乓乓,便开门出来查看。看到院子里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一脸无奈摇摇头,走了。没办法,实在是惹不起这白毛老头,所以他不准备报被吵醒的仇了。
孔源转头看见孙吴要走,开口道:“老孙头,你别走呀,我还等着你醒了,咱们继续喝酒呢。”
宇文信余光看到孙吴要走,也急忙道:“孙师父,我还有事要请教。”
孙吴回头看了看已经停下战斗的二人,皱眉斟酌了一下,对宇文信招招手,进了刚刚睡觉的屋子。
宇文信看了孔源一眼,气喘吁吁将手里的大刀放入厢房,之后向回到桌子边收拾茶壶,拿出来酒壶的孔源行了一礼,去了孙吴的房间。
孔源白了宇文信的背影一眼,嘟囔道:“装模作样,和我顶嘴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老实?”
待二人从屋子里出来,孔源乐呵呵招呼孙吴:“老孙头,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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