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间，李靖已经挣脱了玉帝的束缚。

一道道天壑般深长的裂缝自他脚下的大地一直蔓延至四面八方，一股无法抵御的强劲冲击波震荡开来，震飞了方圆几里的一切有形事物。

几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被冲击力荡飞了出去，悟能在眼前一黑之前，看着一团爆裂燃烧着的巨大火球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砸了过来。

此时自己正飞悬在半空之中，根本没有避开的机会，而且因为冲力的作用，脑子一片昏沉模糊，在短暂失去意识之前，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近在耳边的爆炸声响起之后只剩空洞的耳鸣声，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却感觉到一滴一滴粘稠而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惊恐地睁开眼，等视线重归清明，映入眼帘的就是玉帝那一张俊俏得完美无瑕的一张面容，只是这张俊美的脸微微颦眉，一滴一滴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滑落。

悟能这才发现自己被护在了玉帝的怀里，而刚刚那一枚要命的火球应该是玉帝帮他硬生生挡了下来。

悟能在那一瞬间整张脸因为慌乱和惊痛而变得煞白，几乎是带着哭腔颤抖着攥紧玉帝的衣襟：

“陛下......陛下！！！您......”

玉帝见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皱着眉头把他从怀里拎出来，扭头吐了一口从肺腑中翻涌上来的血：

“行了别瞎叫唤了，死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下明显挨得也不轻，悟能其实能看得出来玉帝就连站稳都挺吃力，忙过去搀扶住对方，脸上心痛的神色无以复加。

另一边悟空及时把杨戬带到安全的地方护住，朝着俩人大喊：

“这人已经没救了！！赶紧杀了吧！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话音刚落，李靖再度冲了过来，全身包裹着黑烟与烈焰，重重撞上了一道由金色光芒编织而成的无形屏障。

玉帝抬手抵挡住了来自前方接二连三的攻击，脸色也是难看到极致。

自己是看在悟能的面子上才想着暂时不处理李靖，等找到哪吒再下定夺，结果没料到对方的危险程度比想象中的还要高，甚至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痛死了！！他堂堂玉皇大帝除了上回被通臂猿猴摆了一道，什么时候还受过这等委屈?再加上自己原本就对这李靖没什么好感，这时候心里怎么可能不窝火?

更何况，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李靖已经回不来了，除了彻底消灭以外别无他法。

玉帝手中凝成一柄金色长剑，微微侧头看了悟能一眼：

“他已经没救了。”

悟能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杀了李靖，至于自己此前猜想的他和哪吒之间可能的关系，也没法再去细究了。

刚刚李靖在理智全无的情况下，恸哭着喊出的那个称呼......

三儿......

是指哪吒吗？

悟能心里被纠结和痛苦撕扯着，同时还夹杂着玉帝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的愧疚心疼。

又是因为自己，他的陛下又一次陷入险境了。

他又有什么立场再去说出一些大慈大悲的话语，去劝玉帝再等一等呢？

长剑破空划过，从李靖的颈窝处一直劈砍到腰侧，一道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缺口横跨整具身躯。

李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拖着残破身躯朝着玉帝猛扑而来。

玉帝手执长剑，剑尖直指前方，只等对方闯入自己攻击范围的瞬间，下一剑便要斩断他的头颅。

悟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如果哪吒在场，事情应该不至于闹到现在这般田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就要尘埃落定，李靖必死无疑的档口。李靖朝着死亡狂奔而去的身影却蓦然停了下来。

一条条鲜艳如血的红绫绸缎不知从何而来，缠绕上了李靖的四肢、躯干、脖颈，将其层层包裹，紧紧束缚。

玉帝微眯起双眼，举剑的手并没有因此放下。

他当然认得这是什么，只是他有些疑惑，就连自己的法术都能被魔化的李靖挣脱，区区混天绫，又如何能束缚得了这头凶兽。

然而李靖真的就此安静了下来，在那鲜红刺目的绸缎触摸到他肌肤的瞬间，血泪夺眶而出，他跪坐在了地上，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当哪吒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悟能简直感到一阵恍惚。

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怎么每次出场都这么的猝不及防又恰到好处?

哪吒来到李靖的身前，转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

“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也没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指尖上的红绫轻轻一拨，便将李靖的上半身拉扯到几乎伏在地面。

伏在他的脚边。

李靖的喉咙里还在不住地发出低沉嘶吼，似乎即将又要失去理智，身体开始躁动起来。

哪吒蹲下身去，盯着李靖那一双流淌血泪的黑色眼瞳，看了很久。

他伸手轻轻覆盖上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庞，细细抚摸过一根根猩红的血丝，沿着那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脉络，传达出指尖的温存触感。

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伸手揽过李靖那颗焦躁不安的头颅，以自己的面颊，贴上对方的脸侧。

“乖，听话一点。”

哪吒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低缓，与此前在这人面前时展露的漠然和冰冷完全不同。

他将手背置于李靖的唇边，对方只是微微一愣，而后便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轻轻吻了上去。

如同虔诚的侍弄。

李靖呜呜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溢出，带着悲切与渴求：

“三儿......”

哪吒的目光一凝，神色有一丝动容。

他有多久没听到这个人这样叫他了呢？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称呼啊。

要换做以前，他肯定会暴怒地一脚踹过去，大骂一声，你也有资格这样叫我？

然而现在，他只是微微一勾唇角，轻轻叹息一声：

“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啊......”

他的指尖再次徜徉出那一条条细弱微渺的丝线，只是这次俩人挨得如此之近，彼此都能看得见它们延伸至何方。

一端在哪吒的指尖，另一端没入李靖的左边胸膛，心脏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