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从床上坐起身,说:‘让我来告诉你吧。他是州医药学会聘请的侦探员。他跟踪你已经有五个县了。昨天,他来到我这里,我们一起设下了这个计策,终于抓住你了。彼德斯先生,你要在这一带行医诈骗是根本不可能的!’
市长大笑起来,挑衅地问道:‘大夫,你不是说我大脑得了什么病吗?是什么来着,反正说我大脑有毛病了。’
“‘原来你是侦探呀?’
“‘没错!现在我要把你移交司法部门处理了。’侦探说。
“我反身掐住了他的脖子,说道:‘你送呀,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我推着他到窗边,然后几乎要把他挤到外面了。突然他拔出枪顶住我的下巴,我老实起来,不敢再反抗。他然后用手铐拷住我,把我骗到的钱全掏了出来。
“‘班科斯法官,我可以证明,’贝德尔说,“这些钱我都在上面做了记号,现在也要一同送到司法处,那里的办事人员会给你一张收据。这些钞票是案件审理的证据。’
“市长回答道:‘没问题,贝德尔先生。’他又转身对我说:‘沃弗大夫,你现在赶快施展你的法力呀,把你的所有本领都拿出来。我想你完全可以凭借你的法力,打开手铐的吗!’
“‘走就走,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满不在乎地说,然后对着班科斯瞪了一眼,晃了晃手铐,大声吆喝道:
“‘市长先生,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的法力是灵验的。’
“我从不骗人。
“我和贝德尔刚走出大门,我说:‘我知道我们的计策是能钓到鱼的。埃迪,现在可以把手铐给我打开了吧?’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贝德尔就是埃迪·塔柯吧?这条锦囊妙计就出自他的大脑。
“我们就是这样弄到了一起做买卖的本钱的。”
都市呼声
所有城市都有自己的骄傲,
各有值得夸耀的地方。
你说你的高山高,
我说我有美丽的金沙港。
——吉卜林1
太令人失望了,几乎没有一部长篇小说是关于芝加哥的,或者布法罗的,或者是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的。在美国,只有三个大城市称得上“小说城”。它们是纽约、新奥尔良和旧金山,而旧金山又在这三座城市中首屈一指。
——弗兰克·诺里斯2
加利福尼亚人说的东方就是实实在在的东方,而说到西方却单指旧金山3。加利福尼亚人认为自己是一个民族而不简单是一个州的居民。他们从南方来,最后定居于西部。加利福尼亚人对自己城市的热爱,是毋庸置疑的。你如果问他们城市的源头,他们每个人都能给你讲得详详细细。同样,芝加哥人对他们所住的城市非常忠诚,但除了只会告诉你他们喜爱城市湖里的鱼,热爱新建的共济大厦外,其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加利福尼亚气候宜人,当你觉得为了取暖需要花很多钱买煤、或者穿的衣服太多的时候,这里的人还会自豪地给你讲上半个小时,说说那里的天气。在他们滔滔不绝的自豪的说话声中,如果你一直是沉默的,他们就会认为你完全信服了,接下来他们会更加疯狂,会把旧金山描绘成美洲大陆的巴格达1。
其实,对作为一家子的加利福尼亚人而言,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去反驳。但大家请注意了,如果谁敢用手指着地图,发出如下的评论:“这地方能有什么新鲜事,能成什么大事呢?”这就会把他们惹恼。你的话显然是在否定历史、否定真实的故事、否定英雄的人们,真是胆大包天。
纳什维尔,田纳西州的首府。它是一个重要的发货港口,位于坎伯兰河滨,北圣铁路与路新铁路的交会处,南方最重要的教育基地。
火车载着我在晚上八点钟到达那里。在词典中,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形容纳什维尔毛毛细雨的词语,也没办法想出一个更好的解释,只得用自配的一个混合物给你一个详细的数据:
分别取伦敦的雾、瘴气以及从管道泄漏的煤气三十、十和二十份,再取十五份金银花散发的气味,然后加入二十五份的日落时分砖地的露珠,混合均匀就可以了。这里的雨既没有樟脑丸发出刺鼻的气味,又没有豌豆汤那样浓稠。
不用我再多叙述了,通过这些数据,我想你已然明白这里的雨是什么样了。
运送我到宾馆的马车,和法国大革命时期运送死囚的马车没什么两样。拉车的牲口老得连牙都掉没了,赶车的是一个黑人奴隶。如果不是我的意志力强,非得爬到车顶上去模仿一次飞车英雄不可。
我真累了,而且很困。车一到宾馆,便按照指示付了五角钱的住宿费(不能隐瞒你,我得到了接近这个数目的待遇)。我对这里并不陌生,所以不需要别人给我解释什么以前谁是“东家”,或者“战前”1是什么样子的。
宾馆经过一番修葺:换上了新的大理石柱,地面也铺上了瓷砖,大堂装上了电灯,大厅里补上了金属痰盂,楼上的大房间都挂着一张新的列车时刻表,墙上还挂着耗资两万元描绘卢考特山美丽风景的石版画2。这里管理得非常到位,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礼貌和殷勤。尽管服务人员的动作迟缓得让你想发火,他们却态度温和,让你又不得不闭口不言。这里的饭菜是不错的,饱腹的感觉让你觉得千里迢迢来一趟还是值得的,尤其是烤鸡肝片,你跑遍全世界估计也难找到能做出这种味道的人。
吃晚饭时,我向一位黑人服务员询问城里哪个地方有值得一看的玩意儿。他紧锁双眉,努力思索了一分钟才说:“值得一看的地方,嗯,老爷,我还真不知道这里在晚上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
下着毛毛雨,所以看日落是不可能了。不过,我不能白跑一趟,于是冒着雨上街去寻找热闹。
纳什维尔的路面都不是很平整,因为本身就建在高低不平的地方。街上还算明亮,毕竟是要消耗一年三万二千四百七十元的照明费。
我刚出宾馆,一群人就蜂拥而上,手里全拿着家伙。我想我是遇到种族暴乱了,他们可能是刚刚获得了自由的黑奴,或者阿拉伯人,或者南非祖鲁人。我机警地看着他们,发现他们手里拿的是鞭子,而不是枪,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身后是黑糊糊的笨重的马车,所有的车夫都扯着脖子对我喊:“全城不管什么地方,只收五角钱,老爷。”听到这句话,我才真正缓过神,他们是在拉生意。
这是一条修在斜坡上的街道。我顺着街道向上走,街道可真长,长得使我不禁考虑自己是否还能下来。我想,如果我走到头,估计只有铲平了我才能下来。我看见有几处店面还亮着灯,那些载着有身份的市民的电车来来往往,路边一些行人边走边谈,几家卖汽水和冰淇淋的商店传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离开这条大马路,我来到与它交叉的一条小街上,这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家。许多窗口还亮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享受着一家人团聚带来的欢乐。这时,从一家窗户里传出悠扬的钢琴声,那琴声节奏分明。确实如黑人服务员所说的,晚上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如果赶在日落前到达,就能看到繁华的场景了。于是,我打道回府了。
一八六四年十一月,邦联派将军胡德进犯纳什维尔。当时,托马斯将军的国民军被困在中间,将军率部奋力突围,最后邦联军终于退去了。
自从我出生的时候,就知道嚼烟草之类的事情,也钦佩南方人孔武有力,有射击的好本领。但当我回到宾馆时,我却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大厅里仍然摆着十二个崭新的大金属痰盂,高度可以与有耳有座的大瓶相当,痰盂的口径很大,一个棒球队的队员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往里扔球,而且是百投百中。这时,“交战”正在进行,火力非常猛烈。那十几个痰盂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毫毛无损地站在那里示威。可怜那些名贵的瓷砖却遭了殃!我不禁想起了纳什维尔的战斗,我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也希望从中学习点射击本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温特沃斯·卡斯威尔少校,他是一个非常有特点的人物。老鼠是无处不在的动物。英国诗人艾尔弗雷德·坦尼森对什么都能一语道破,他曾说:
预言家都骂我长了张闲不住的嘴巴,
还骂我是英国的老鼠,害人精。
我需要告诉大家,“英国的”一词是作者因为表达需要加进去的。老鼠就是老鼠,没什么可说的。
这位大哥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地乱转,像一只饿狗在寻找自己之前埋起来的骨头。他的脸大得像大锅盖,满脸堆着发红的松肉,像菩萨的大耳朵那样。有一处让人看着还能舒服些,就是他的胡子刮得光溜溜的。这使得他的动物特征稍微减弱了一些。我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动剃须刀,我肯定不会搭理他,这样的话,那天的杀人犯也会减少一个。
卡斯威尔少校向痰盂射击时,我就站在离痰盂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我发现他用的是加特林机枪,而不是猎枪。幸好少校的技术不错,没有射到我。他用那张闲不住的嘴马上向我道歉,不到四分钟我们就成了朋友,他约我一起到酒吧喝酒。
我想让大家知道,我虽然是南方人,却没有南方人的习惯。南方人的穿着和言行很有特色:打着细长形的横领结,喜欢戴垂边软帽,上身穿一件双排扣长礼服,嘴里不停地嚼东西。经常会说“谢尔曼将军毁了我很多棉花”之类的话,而且喜欢参加演奏歌颂南方的歌曲《狄克西》,还会不停地为此喝彩。
到了酒吧之后,我往椅子上一靠,为自己要了一杯酒。卡斯威尔哐当一声,把自己的拳头打在了柜台上,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来。那拳头拍桌子的声音非常大,比攻陷萨姆特港时打出的第一炮还响。我想他会像阿玻马托科斯1放了最后一炮结束南北战争一样,结束他的谈话,谁知他又开始谈论起他的家谱了。他说,卡斯威尔家族是亚当的表亲,排行老三。谈完家谱,他又给我讲了一些琐碎的家事。当说起太太的时候,他又追究起她的祖先,说他的太太的祖先是夏娃。说到这里,又破口大骂起来,因为有人说他的太太与该隐2有血缘关系。
刚来酒吧的时候,是他先开口要的酒。后来,听他没完没了地胡诌,不禁让我猜疑他是故意的,主要是想让我最后买单。等第一次要的酒喝完后,我的疑虑打消了,他哐当一声在吧台上丢了一块银元。服务员又为我们送上了一瓶酒。我为了赶快离开酒吧,以让自己的耳朵清静一下,于是支付了第二瓶的酒钱,拔腿就往外走。我还没有离开,他又对我嚷开了,说他太太弄到了很多钱,说着又掏出一把银元。
我回到宾馆的服务台去取我的钥匙,服务员告诉我:“先生,卡斯威尔是很招人烦的,如果他搅了你的兴致,就直接告诉我们,我们的人会想办法帮你把他弄走。他这个人几乎从不缺钱花,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钱。我们一直没有赶他走,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想到更好的理由。”
“这倒没有必要赶他走。”我说,“不过,这人是比较烦人,我就想远离他。”
接着我又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消遣的娱乐方式,比如玩的或是看的都行,现在显得太清静了。”
“哦,先生,我们这里星期四有一个演出。我马上去查一下,让人在送冰水时给你带上一份节目单。晚安,先生!”
我回到楼上的房间,看了看表,才十点钟。我望着窗外,全城悄无声息。外面还下着细雨,远处鬼影一般的半暗半明的灯光在闪烁,这些灯稀稀拉拉的,像撒在蛋糕上的葡萄干,能数得清清楚楚的。
我自言自语道:“这座城市确实安静,”然后脱下一只鞋扔在地上,不知楼下的房客有没有听到声音,等着我扔第二只鞋。“太死气沉沉了,还是东西部的城市有味道。这完全是一座工商业城市,虽然有它的特色,但太平凡和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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