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转动眸子，盯着身边彬彬有礼的橘政宗。

“你不会理解，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天赋，这就是我的‘影武者’。”橘政宗嘴角咧开，发出无声的笑，“它们并非凭空制造，而是我精挑细选了最合适的将死之人。你之前见到的橘政宗也不是什么演技高超的演员……那是我让它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虽然影子的外表几乎毫无缺陷，但是也需要自身入戏才能蒙骗我们的‘皇’啊。”橘政宗把头靠近了源稚生的耳畔，低声说，“……橘政宗这个男人，在被我发掘之前仅仅是个最卑微的黑道底层。大概是你还很小的时候，他在小雨天沿着新宿区的街头商店收租被我撞见，我就杀掉了他，让他成为了你的引路人。

这就是他的命运……和我长得如此相似，只要微调面部五官就能成为我的替身。作为白王血裔他的龙血很稳定，经过活化剂三次刺激以后肉体强度就已经接近死侍，却还能保持清醒。

所以我将他做成了‘影武者’，也给了他半真半假的记忆。他给你的关怀和父爱都是我命令他表现出来的……稚生啊，你和橘政宗都辛苦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橘政宗和颜悦色地说着，却让人感到刺骨的阴寒。

源稚生金色的双眸猛地睁大了，他的牙被咬得咯吱作响。

“真可惜啊真可惜，我的影子有危机感，它说该走了。所以我们不会再有太多时间回忆往昔。”橘政宗摆了摆手，“王将，把我们的‘皇’处决掉吧！”

源稚生眼前一阵黑暗，就算肺部被贯穿，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之快地失去反抗能力，但那种极寒的感觉如影随形地跟上来，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该死……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源稚生抓住了刺破自己胸口的金色骨刺，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王将就要用它划开自己的胸膛了！

力气在流失，这种即将失去生命的危机感他这位“皇”并没有多少体验的机会。因为他本身就是完美的杀人者，也是众星拱月的蛇岐八家领导者，此前源稚生和猛鬼众的战斗看上去凶险万分，在他的感受里实际上和去游乐园坐趟过山车没多大区别。

但现在他脑海中浮现了这种生死危机的感觉。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和路明非对刀时，自己脖颈上那处伤口至今还留着疤，源稚生故意不去愈合它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要记住生死一线的紧迫。

“路明非……想想他会怎么做……”源稚生双手抓住骨刺，用尽全身的力气夹紧已经扭曲变形的肋骨来卡主它。

“因为我预测到了你的刀在那一刻挥到了哪。”

源稚生脑中有一瞬的清明，他用尽全身力气抓紧骨刺，即使自己的手指都快要被锋锐的刃尖削掉了，也没有丝毫撒手的意思。

下一刻王将手腕发力，猛地向上滑动骨刺，源稚生整个人被带得飞起来，转身正要离开的橘政宗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盯住了还在死死抓着骨刺的源稚生。

“很顽强嘛。”橘政宗微微一笑，扭回头正要继续前行，这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一声闷响。

橘政宗有些意外地转回身，看到源稚生手里握着被夹断的骨刺尖端，将其插进了王将的喉咙。

“……真是惊人！”橘政宗大笑着，忍不住鼓起掌来，“作为温室里长大的‘皇’，你在垂死之际竟然能爆发出丝毫不亚于历代皇者的意志力……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决心？”

“混蛋……”源稚生一把推开王将的尸体，握紧神切晃悠悠站起身，血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对面的橘政宗，“你不能走……你杀了老爹！”

“不，是我给了橘政宗新生，没有我的扶持，这个懦弱的男人怎么可能当得上橘家的家主？他这副身体理应感谢我啊！”橘政宗笑呵呵地张开了双臂，“来，一刀砍掉老爹的头吧！”

“混蛋！！！！！”源稚生猛地抽刀，这时候他呆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从背后缓缓投射来的黑影。

“你……”源稚生颤抖着回头，看到毫发未伤的王将再次站在了自己身后，他手里还握着那被截断的骨刺尖端。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饶是源稚生此刻也动摇了，他攥着刀的手颤抖起来，忍不住后退一步。

面对一个根本杀不死，甚至是瞬间就能恢复全盛状态的敌人，源稚生硬扛着失血过多与极寒的痛苦，大脑早就绷到了极限……他终于胆怯了。

“抱歉啊……稚生，影子是杀不死的。”橘政宗淡淡开口，“现在……请我皇赴死！”

源稚生双目无神地看着王将高举手中的骨刺，持刀的手垂下去，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举起刀来！”

一声怒喝打破了源稚生死水一样的目光。

源稚生如遭雷击一样浑身颤抖了一瞬，猛地抽刀上挡，拦住了挥落而下的半截骨刺。

房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板拍在地上掀起浓重的尘埃，橘政宗猛回头，看到一个提着旅行袋的人形站在门口的尘埃里，面目模糊不清。

他踱步进门，像是回到自己房间的旅客一样自然。但源稚生却激动起来，他望向那个人，声音颤抖：

“路明非……你来了。”

“嗯，我来了。”路明非点点头，把旅行袋放在地上缓缓拉开，两道金光迸射而出，让整个房间流动着耀目的华彩。

“路明非……”橘政宗大笑起来，“你来做什么？想陪着源稚生一块死在这里吗？连‘皇’都绝望了，你该怎么面对影子……”

“闭嘴。”

一道金光贯穿整个房间，直接刺入了橘政宗大张嘴里，带动了他的头向后飞出去，脖子被狂猛的冲击拉得极细极长，颈椎像蛇一样弯曲碎裂拖着身体飞到半空。橘政宗就这么被整个钉在了墙上。

源稚生瞪大了眼看着被钉死在墙上双目瞳孔渐渐涣散的橘政宗，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色。

“就这么简单……把赫尔佐格杀了？”

“还能走吗？”路明非冲源稚生招招手，源稚生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捂着被半截骨刺贯穿的胸口，微微点头。

“那你坐电梯下去吧，金哲他们很快就到，到时候你去陈骏那边好好疗伤。”路明非提着“天羽羽斩”站起身，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去。”

源稚生捂着胸口来到被踹塌的大门旁边，依靠着墙缓缓坐下来。

“还待在这儿干嘛？你帮不上忙了。”路明非淡淡地瞥一眼坐在地上面如金纸的源稚生。

“那两个东西是影子……但橘政宗，这个男人，他还是我的父亲。”源稚生表情落寞轻声说着，“他可能很早就被赫尔佐格做成了‘影武者’，但在我心里他是父亲啊……我要亲眼看到他的结局。”

路明非听到“影子”两个字双目瞳孔一缩，点点头。

“我就是为了这个‘影子’来的。”路明非转身，盯住了被钉在墙上的橘政宗。

在源稚生的视角里，刚才已经死透的橘政宗一眨眼竟然就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简直像是这个世界出了bug一样。

“想杀死我？路明非，你能杀死影子吗？”橘政宗手里握着金色的长剑“布都御魂”低低冷笑开口

“你知道自己是影子？”路明非低下头，淡淡的白色笼上他的双眼。

路明非那根本没有瞳孔的双眼盯住了橘政宗的瞬间，橘政宗微笑的表情凝固住了，下一刻他像是变脸一样面如死灰地后退一步，颤巍巍开口：

“你……你刚才看到我了！？”

“我不光看到你了，我还看到你不是很干净的小手。”路明非缓缓低头，看着橘政宗身后漆黑的影子里延伸而出的触角影子，它盘旋着绕上了路明非的脚腕，向着他的上半身爬过去。

“快跑！”橘政宗惊慌地大喊，下一刻他身旁的王将猛地撞向了最近的墙壁。这种日式风格的房间墙体都很薄，以王将的体格完全可能撞开它急速逃遁。

但下一刻王将的头就被金色的长剑贯穿，身子像触电一样狂颤起来，缓缓倒地。

路明非一跃而起扑到了王将的尸体上，拔出长剑转身横挥，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橘政宗刚要跟着王将撞出房间，这时候脚步还没刹住。

像是脖子的中间突然多出来一道剑刃，他的头颅飞起来冲上天花板。

断口依旧是金色的，平滑如镜。橘政宗半空中的头颅狂笑着开口：

“路明非！原来你碰不到影子！那你能杀多久？等你力竭之后跪在地上喘息，你就会被我割下头来！”

路明非闪身躲开那些盘旋如蛇的黑色影子，双目中白色的翳微微发亮，他感到两侧的太阳穴有些刺痛，像是被无数小针扎进去搅动。

“大罗洞观的使用方法绝对不是这样费力。但目前只找到了这一种方法能看到橘政宗和王将的‘影子’……没有直接杀掉影子的方法，那不如……”

路明非猛地将两把金色长剑掷上了房间的天花板，同时双手在半空虚画，无数深蓝色的符文被抛在这片空间里，轻微振颤着悬浮于半空，像是蜂鸟轻巧地悬空飞行。

“源稚生，保护好自己。”路明非沉声开口，“接下来我要试试杀掉‘影子’。”

“杀掉影子？”再次死而复生的橘政宗大笑起来，他笑得腰弯下去，苍老的面部上皱纹齐颤，“来……杀给我看！”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双手依旧不停地抛出符箓，同时脚下延伸出无数白色的匹练，扭曲着如同小蛇一样缠绕到了再次想要撞开房间墙壁逃离的王将身上。

“什么……”王将开口说了一句日语，下一刻一声爆响回荡在室内，王将穿着黑色西服的整个身子都化为了焦炭，直挺挺地倒向后面。

没有任何晃眼的闪光，悄无声息，像是一条蛇咬中了他，然后口中吐出了雷电爆炸的剧毒。

橘政宗的脸色再一次出现了变化，他缓缓后退一步，看着那些白色的电流渐渐攀附过来。

“楚岚开发的运雷术法‘小白虫’，我获得了老天师亲传的五雷正法全本后，就把它完善成了‘小白龙’。”路明非手中符箓不断，脚下踏着风后奇门转动的四盘躲开那些延伸到脚下的那些摇曳触手一般的黑影。

按理来说，路明非在运起通天箓时是无法保持如此高速的移动的，但自从风后奇门的炁团变为青色的球体后，他就能借助乱金柝在四盘内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虽然并不能像自己直接移动一样迅捷，但躲开这些黑影还是绰绰有余。

令路明非感到棘手的地方在于，这些黑影触手竟然不是任何“东西”，它们有形有质，在四盘中却没有丝毫痕迹，所以乱金柝也无法定住它们。

“‘太子’的‘影子’……确实是很离奇的东西。”路明非不断把蓝色的符箓抛出去，最后他的双手已经化作了一道道残影，整个房间都被那些悬浮着的淡蓝色符文占据了，橘政宗和王将最后被杀得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只想着撞开墙壁或者天花板逃出去，但每次都会被雷电组成的“小白龙”缠住身子拖拽回来，当然那时它们已经化为了漆黑的焦炭。

“该死！该死！该死！！！！！”王将吼着日语扑向了路明非，它忍受不了被人像玩物一样戏弄，最后鼓起了信心……或者说彻底崩溃了，扑上高空准备反击。

但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劈成了两半，切口光滑而焕发金色光彩，他脸上的公卿面具扭曲成无法置信的表情，两半身子齐齐倒塌，像是某种变态建筑的立柱一样华丽。

“路明非……你困不住我们的，你迟早也有力竭的一天！！”橘政宗大吼着后退，地上王将的两半身子瞬间变成一个完整的人，也跟着橘政宗往后退。

路明非眯起眼看着他们退后的方向，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下一刻橘政宗身后的墙壁猛地被爆炸轰开，穿着深黑色作战服的年轻女人扛着小型火箭筒冲进来，她身后跟着冲进来的少年面貌清秀，二人伸手要去接应后退中的王将。

“援兵？”路明非双手高举起来，“那都别走了。”

整个房间闪烁起来，那些符箓急速颤动，如同要爆开一般。

房门处倚着墙的源稚生双眼猛地瞪大，“皇”的身体告诉他接下来这里会发生极其极其恐怖的事情！

“路明非……你要做什么？！”源稚生哑着嗓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