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上山下岭的人,从来闻着尸臭或者腥甜味就打心眼里头害怕,好端端的一亩三分地,要是没来由地萌生出了一股子尸臭,那兴许这地界就横着个怨气滔天的恶鬼,要是在空地或者空屋里头闻见了一股子血呼啦的腥甜味,那这地方十有八九是趴着个什么了不得的精怪或者说邪神。
刚才那下子爆炸所产生的余波,好悬没给梁布泉震晕过去,刚开口要说话,喉咙里头就立马又涌出了一股子腥甜,声音还没等发出来呢,就“哇啦”一口老血喷了一地。整个墓室原本就没有灯光,这时候又没人走动,连个声音都没有,活像是叫人给蒙上了眼睛,又给捂住了耳朵。
梁布泉刚在原处吐过血,必然是不敢在原位呆着,甭管是活尸也好,还是僵尸也罢,这些个家伙的耳朵眼睛多半都不怎么好使,唯独那鼻子变得跟狗一样灵,这血腥气十有八九会把墓主给引过来,那他自己倒是不妨接着方才喷出去的那口老血再做点什么挣扎。
黑暗之中连一点墓主人移动的声音都没有,可是从气息上来判断,那血腥味最浓重的源头,似乎正在用一种闲庭信步地方式朝着地上的那摊老血缓步移动。
说话的时候,梁布泉已经是扯着刀柄上的鱼线绕到了那摊老血的正对面,压着嗓子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道:“都活着吗?有没有喘气的了,给老子吱个声!”
话音一落“哎呦、哎呦”的哼唧声就不绝于耳,这墓穴里头的墙壁好像也自带什么回音的功能,声音传到墙壁上又被反弹回来,混合着最开始的声音,一下子就让音量提升了数倍不止,随后重复着上面的情形,传入墙壁,折返,音量再次放大……
没几个循环,就给梁布泉震得捂紧了脑袋,好悬没让那哼唧声给震成聋子。倒霉在现在鹰嘴匕首又不在他身边,只能任由那声音自己消失,咱也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浩浩荡荡的吵闹声总算是止息了以后,那三个崽子老实了,梁布泉也憋着口气不敢说话了。
抬鼻子在天上闻闻,墓穴里的两股血腥气依然横在同一个位置上,这就意味着墓主人仍然停在自己吐出去的那口老血旁边没动弹。这么大的动静,却依旧没有惊动墓主,基本上可以料定这里头的活尸,应当是个聋子无疑了。可是它虽然听不见声音,这墓里头还有一帮子学舌的精怪不让人开口。
亏了这几个崽子在前头吃了不少的憋,再加上刚才那阵音波狮子吼,也没人再敢那么大声嚷嚷了,梁布泉只觉得黑暗里有那么几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好像是要等着他下什么决断一般。
“现在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我劝你们只要还想活命的,就千万别他娘的再给老子出什么幺蛾子了!听话才能活下去,不是老子吓唬你,这是摆在咱们眼巴前上的东西!”
“爷……我真的没动墓里的东西。”
兴许是担心梁布泉还在因为这墓主人起尸的事而过不去那个坎,剩下的两个人也同是带着哭腔回应道:“咱们几个也没胆子动墓里的东西!”
“爷,说白了,咱从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要是有个能活命的营生,也不至于来山上干这事。别人我是不敢说,咱们上山落草,不为了大富大贵,就是为了能有顿饭吃饿不死,咱现在都这样了,哪还有心思去拿墓主人家里的东西啊!”
“咱还是赶紧想办法出去吧,有啥话咱放在外头唠不好吗?这地界太邪性了,我刚才顺着墙根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踢了个什么线啊,再不然是什么木头棍子,或者烂树枝子,结果那棺材他娘的一下子就炸了……要不是爷说的那句别动墓主人的东西,说什么起尸了,我还以为自己踩着地雷了呢!”
线?
木头棍子,或者烂树枝子?
一个墓道里头,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梁布泉不自觉地就在心里头打起了鼓:“你们先别动……”
他就这么摸着黑,瞪着眼珠子在地上找起了那所谓的线或者是木头棍子,贴着墙壁爬了将近三尺远的距离,果然在土里头隐隐约约地摸着了一根线,舍下这根线再沿着墙壁又爬了将近六尺,又在土里摸到了一模一样的另外一根线。在跟着把手指头放在鼻子旁边仔细那么一闻……
油墨味,这是墨斗弹出来的东西。
地网天罗,道士封神镇鬼才会用的路数,这他娘的,原来这墓主人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要就咱们出去,这他娘的是想把咱们引到自己的窝里头吃独食!怪不得外头的那群活尸不往里头走,那些个家伙并不是因为里面的气息所致,而把咱们当成了自己的同类,只是因为这墓里头镇着一个自己压根也招惹不起的存在。
毁了毁了,这下子可毁了!
“黄三太爷,爷爷,说句话啊?”
老道那些个专门封神镇鬼的家伙都封不住的物件,这会儿叫他们几个泄了人气给放了出来,这谁还能收拾得了?
亏了他梁布泉自己身上还顶着黄三太爷这么个有能耐的仙家在,他还寻思着大不了自己没办法解决,就把问题给甩在黄三太爷身上。
可是那老仙的脾气他是实在摸不透,现如今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他在心里头是咋叫都听不着黄三太爷的回应,那三个要被他救过来的崽子倒是叫得比谁都欢。
“爷,那咱咋整啊?”
“爷,咱不行,咱冲过去吧!反正我看着这洞里头已经见亮了,不都说鬼怕太阳吗?咱冲到了墓道口,见了亮以后,他就是在能耐也不能那咱咋地了吧?”
梁布泉冷笑一声:“外头那么亮咋还有一群活尸呢?”
后者立马就不说话了。
自己喷出的那口老血撑不了多少时辰,这墓主闻得了自己的血,过足了瘾之后,没准就要寻思着吃人的事了。至少自己在先前还留下了那么个鹰嘴匕首,插在血泊子上头,现如今手里头趁手的家伙没有多少,大不了就死马当做活马医,最后再那么努力一下子试试,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件事务必要确认一下。
心里想着,梁布泉就把手指头轻轻地搭在了那墨线上头,随后指尖轻拈,小心翼翼地让手指肚从墨线上方划过。墓穴里立刻就传来了一阵细不可辨的腥风,似乎是这个墓穴的主人在刚才轻轻地抬了下头,并且朝着梁布泉的方向看了看。
不是地网天罗?是养尸的咒诀?
缚尸咒……慈母尸?
娘的,难办!
如果真照着老子的推测而去的话……二九将军尸在东北,这双胎慈母尸又在西南,双尸连在一起刚好能构成一个贯穿华夏的斜线,难不成西北东南两个地方,还他娘的有奇奇怪怪的活尸在?
这些个养了活尸的家伙,难不成也是通书的人?
梁布泉是越想越觉得后怕,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光凭着自己的推断,很难得出什么确切的定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从墓道里头走出去才是。
地网天罗的咒符他不懂,但缚尸咒这种大阵他还是明白一二的,就像是从前说的那样,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死马当做活马医,治不活我还治不死吗?
“你们三个,先给老子爬到墙根边上,然后去地上的土里头找线,听好了,动作一定要轻,尤其是对那土里的墨斗线,千万别把线给碰动了,老子要是没猜错的话,他这线和线之间应该最远隔着六尺左右的距离,立着棺材越近的地方,墨线埋得就越深,这才让咱们能在棺材附近有点喘息的机会……”
他是横怕这些崽子听不懂他说的话,尽可能地把要交代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恨不得嚼一遍再喂到他们的嘴里:“你们就当成这墓穴里头住着只蜘蛛,整个棺材就是这蜘蛛藏身的地方,现在棺材破了,蜘蛛爬到边上去舔血,动了丝线,就会把那活祖宗给引过来。所以咱们的第一步,只是让你们找线,可千万别把那家伙给惊动了!”
“爷,您说那东西这么厉害,那我们……”
“娘的,听老子把话说完!”
梁布泉咬牙切齿地又道,“找着了线以后,咱们敲墙为号!那东西是个聋子,听不见咱们说话,墓道里头的学舌精又只会学人话,所以再往后,咱们有事提醒就敲一下墙,你若是遇着危险了,就给老子敲两下墙,明白了?”
众人不答,三声敲地板的动静却是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
梁布泉点了点头:“再有,我希望你们三个能他娘的分开的远点,在地上爬的时候把手脚抬高点,别碰着了墨线,一会只要听见我这头有动静,你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弹墨线,弹完了墨线谁都别管,闷着头就往光亮的地方冲,听懂了没有?”
三个敲地板的声音又是次第响了起来
“咱也不知道你们都叫啥,下墓的时候匆忙,就给你们认了个大概,这样,给你们排个顺序。大个听见响声之后第一个弹线,刀疤脸第二个,小个子第三个……弹墨线的时候千万留点喘息的时间,前一个人弹完了线以后,你在心里头差三个数再动手。听明白就去找墨线吧,找好了墨线敲一下墙让老子知道。”
说话的这功夫,墓道里的腥味已然变得愈发沉重了,显然这墓主人已经玩够了梁布泉的那口老血了,而后者则是轻轻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尖,拿自己的大拇哥把这口真阳涎给磨到了鱼线上头,透明的丝线顷刻间让他扥的笔直。
“来,老小子,让爷爷看看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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