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家的人议论纷纷。
薄妄没理会众人,捧着骨灰一路往前,众人被弄得莫名其妙,也不敢惹他,只能跟着退,跟着走。
鹿之绫捧着戚雪的遗像跟随薄妄一路进了正堂。
祠堂里只有薄家的人,都震惊不已,彼此议论纷纷。
“四叔公,麻烦当着大家的面读下父亲遗嘱的最后部分。”
鹿之绫出声。
在薄峥嵘的葬礼上,关于各项资产的分配已经当众读过,包括薄妄立即任命薄氏财团掌门人的遗嘱也都宣读了,只剩最后一部分。
四叔公颌首,上前给薄家众牌位敬了三根香,然后打开手中的文件——
“关于峥嵘的遗嘱,还有一句话特别交代要在祠堂念出来。”
四叔公盯着遗嘱道,“我薄峥嵘一生荒唐,未曾给薄家添光,我厚颜忝入祠堂,只望双亲还有地方看我一眼。而妻子戚雪被我困了一辈子,我想最后再做件事,族谱除她名,还她自由,希望诸位长辈给予理解。”
说完,四叔公将遗嘱翻转过来,给大家看。
上面有薄峥嵘的亲笔签名,有章印,有律师行和见证人的各项印证。
这份遗嘱,是薄峥嵘在去栖雪山前匆匆立下的,在决定去救薄妄的那一刻,薄峥嵘已经为自己想好结局。
遗嘱一出,众人静默下来,不再窃窃私语。
“小野。”
薄妄站在中央,背挺得笔直,低沉地开口唤自己的儿子。
小野立刻站出来,手上紧紧抓着一支钢笔,是进祠堂前薄妄塞进他手里的。
“去还奶奶自由。”
薄妄盯着面前的牌位一字一字说道,下颌微仰,没有任何能让人置喙的空间。
“好!”
小野同学第一次被委以重任,他有些紧张地吸了吸气,握着笔就往前,踩着祭祀桌旁早就准备好的椅子爬上去,又爬到一堆的牌位前,从中间取出厚厚的一本族谱。
小野跪坐在那里,小小的手拎族谱都费力,他一页页翻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奶奶,戚雪,划掉……奶奶,戚雪,划掉……”
哎呀,妈妈教他认的字,他怎么找不出来呢?
好多好多字啊。
“不行啊薄妄。”
三叔公看不下去,颤颤巍巍地上前要拦下小野。
薄妄抱着骨灰盒,冷着脸上前一步,如一道墙般挡在三叔公的面前。
“薄妄,你不能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你父亲对你母亲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清楚,那姓夏的和姓郁的使尽手段这么多年,你父亲都没让她们的名字记在族谱上。”
三叔公说得激动,眼角的皱纹都颤了,“你现在把你母亲的骨灰捧出去,名字划出,那你父亲不就成孤家寡人了?”
“……”
“他都过世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老人家忌讳人死以后还是独葬,这在他们看来是十分可悲的事情。
“那谁来可怜我母亲?”
薄妄冷声道,黑眸阴鸷地看向三叔公,“我母亲顶着出轨的罪名呆在薄家祠堂这么多年,看着他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到现在才有个真相大白,你们凭什么让她继续困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我父亲死后孤独?”
鹿之绫看向薄妄阴沉的面色,看着他半步不退。
戚雪的死和清白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么多年,这个家里,只有他想寻找真相,也因为这个执念,当初他才会应下和她的婚姻。
现在这根刺终于拔了,但伤口和鲜血还是在。
三叔公看着他说不出更多的道理来,只能道,“可人都死了……你让你母亲在地下有个伴不好吗?”
“不好。”
薄妄想都不想地道。
他不觉得戚雪会想要薄峥嵘这个伴,也不觉得薄峥嵘有脸面对戚雪。
三叔公还想说什么,手机响起来,电话那头是丁玉君。
老年丧子,已经是最悲痛的事,大家怕老两口挺不住,便不让他们送葬,留在神山休息。
三叔公接起电话,丁玉君大概已经预料到这里的场面,说完几句后,三叔公不再固执,只抹了抹眼泪往后站去。
“啊!找到了!”
一心一意找奶奶名字的小野同学终于找到戚雪两个字,小手不规范地抓着钢笔当着众人的面用力一划,亲手将戚雪的名字划出薄家族谱,还了奶奶自由。
薄家有人轻声啜泣。
薄妄抱着骨灰盒转身,大步跨出正门。
……
薄妄将戚雪的骨灰扬在清江。
今天的风有点大,骨灰随风而飘,像极了自由的形状。
鹿之绫一身黑色素裙,抱着戚雪的遗像静静地陪在薄妄的身边。
不远处,李明淮带着人守着,静立默哀。
有媒体在远处各个地方架着长枪短炮偷拍这一幕,鹿之绫知道今天这一幕放到网上,必然什么样的声音都有,难听的话可能会占据上风。
但薄妄不在乎,即使别人不理解,他也想告诉全世界——
他的母亲,自由了。
骨灰扬尽,随风而走,清江的水面在风里荡起浅浅的涟漪,仿佛在轻语一般。
李明淮和姜浮生端着元宝盘走过来,架在清江边上,点上火。
鹿之绫蹲下来,将戚雪的遗像从相框里取出来,放入火中。
风扫过,火势大了起来,瞬间吞噬戚雪年轻美丽的脸庞。
相纸在火中扭曲,变成灰烬。
鹿之绫又拿出戚雪和薄峥嵘的结婚证书,薄峥嵘将结婚证书保存得跟崭新的一样,她将结婚证扔进去……
火光烫着周围的空气。
她的肩膀被按了按,薄妄在她身边蹲下来,将她往后推了推,不让她离火太近。
旁边还积着一堆薄峥嵘和戚雪的结婚照。
薄妄拿过来,一张张扔进火里,在清江边上烧了。
薄峥嵘的葬礼办了好几天,到这一刻才算真正结束,宾客陆续离开神山,覆着漫山遍野的黑白布撤下来,薄家恢复平静。
车子停在薄家门口。
鹿之绫坐起身来,偏头想和薄妄说话,就见薄妄整个人都往后靠着,仰着头已经睡着了。
他闭着眼,剑眉凌厉,眉间却蹙着疲惫,眼下微微发青,黑色的衬衫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扣子一直束到领口,领带勒得有些紧,胸口浅浅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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