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大老远就见着林秋白带人来了，拉了拉宋言的袖子，示意他看。

宋言正因为沈云杳脱开了他的手有些不满，却见沈云杳指了指外头，原来是青山书院的山长带着人过来了。

他微蹙眉心，原以为书院那边会等夫子和高东立他们回来之后，才会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就登门。

“今日可是他们砸了陆川的车？”

“不是，是林秋白的侄子砸的，林秋白直到报子来报说你中了解元才出来解的围。”沈云杳如实说道。

宋言了然于心，林秋白让林遇负责书院的厨房，美其名曰让学生们全副身心都投入到温书上，不必操心一日三餐，自会有热乎的。

但实际上林遇接手厨房后，用陈米替换别人从家里带来的新米不说，就连每日买的菜都是专挑不新鲜的，就图个价钱低，能多捞些油水，肉给得少就不说了，菜也往咸了做，让人少吃几口菜多吃几口饭。

学生们非但没吃着好的，反而食难下咽。

也难怪一有机会就没人会去书院的厨房吃东西，林遇能做到这份上，林秋白完全不知情也不太可能，所以宋言后来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不多时，林秋白登门，一进来就上来连声恭喜。

“恭喜啊恭喜，我听人说宋言提前回来了，就在云烟阁，原来是县令大人在此相贺，应当的，应当的。”

他十分自来熟地上前拉着宋言，去给来道贺的人又重新见了一遍礼，俨然一副照顾宋言的长辈做派。

“唉，我们青山书院的宋言啊，也是个苦命孩子，先前的事大家也都知道，多亏了这孩子心性坚韧。”

“我是早就看出来了，那些事情落在任何人头上，那都是难过去的坎儿，但对他反而是一种历练，如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不枉青山书院的许夫子一直以来的教导啊。”

“也多谢诸位对他一路的扶持和照顾，青山书院替宋言谢谢各位，谢谢各位了。”

林秋白与人客套，张口闭口不离青山书院宋言六个字，就怕人不知道这是他学院出来的解元。

林缙一向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庄青跟着孙元青去了州城，他仍旧留在玉阳打理这里的买卖，见林秋白这般把功劳往身上贴，有些不屑道：“林山长，我怎么记得宋言他很早就被青山书院除名了？”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我记得还是宋家出事的时候的事了，您这是什么时候又把他召回去了呀。”

林缙戏谑，其他人没有他这么爱下人脸面，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林秋白脸上微微露出尴尬神色，宋言则微微斜眼给了沈云杳一个眼神，那分明是跟林缙如出一辙的戏谑。

沈云杳一愣，就听见宋言在林秋白之前开了口。

“林兄说的没有错，我的确已不算是青山书院的学生。”

“后来也只是投在许夫子名下，算个记名弟子吧。”

“我这般才疏学浅的微末人物，不值得山长亲自召回。”

林缙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秋白。

林秋白没想到宋言会在这里不买账，直接亲自捅破这层窗户纸，收起尴尬的神情，厚着脸皮道：“哪里的话。”

“许夫子是青山书院最有名望的老夫子了，他手底下不知出过多少有才气的学生，你既记在他名下，不就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不过是忘了补个手续罢了，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一直放在书房里，事情太多忙忘了，你该不会怪我吧。”

“不信你可以问问许夫子，当初我可是早就提过，时机合适了会让你回来的，先前那只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好一个时机合适，这个时机还真是来得巧，沈云杳也对林秋白这般行径也很膈应。

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么个抱法，她看着跟林秋白一起来的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捧着个木匣子，正打开来取出一本册子，上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还有人的籍贯等信息，每一张都盖了印。

那人翻到最后一张，上头有宋言的名字，也有一个印，不过是新盖的，看得出来印油还很崭新。

林秋白不会想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把宋言的名字重新记上青山书院吧。

这都行？

“宋言，你看，我已命人把你的名册重新入了青山书院的籍册，你一直都是我们青山书院的骄傲，不要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

宋言走上前，看了看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纸，上头除了他的名字和籍贯，跟宋家相关联的事一概没有记录，连家中人丁也空白着，这是等着他自己来填？

他果断地把那张纸撕了下来，拿在手里又看了看。

“宋言，你——”

林秋白没想到宋言会把自己的名册撕下来，他原本还想着玉阳有名有望的人好些都聚在此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也能做个见证，他亲自把宋言迎回青山书院。

谁知他竟然把名册撕了下来。

“我早不是青山书院的学生，山长不必如此坏了书院的规矩。”

宋言微微勾唇浅笑，三两下把自己的名册撕了，扔进了云烟阁的壁炉里。

瞬间白色的纸张就被火舌舔没，余下一捧灰白的灰烬。

林秋白的脸上就如同着灰白色的余烬一般难看，“宋言，你这是何意。”

他眯起眼看向此次秋闱的解元宋言，他这是翅膀硬了，不想回青山书院了？

“没有何意，只是想跟山长说清楚，我已不是青山书院的学生，这些东西就不必费心准备了。”

宋言面无表情，这种迟来的补偿他并不需要。

“你、你如此做，可想过会伤了许夫子的心，他一心为你，不知在我面前求了多少次，如今你这就是在糟蹋他的一番心血。”林秋白拂袖恼怒，宋言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这是他万没想到的。

他亲自带人捧着名册上门来给他入册，这是多么荣耀的事，他竟然撕下来烧了？

林秋白嘴角便是忍不住跳了跳，若不是看在宋言中了解元的份上，他何必再次受这等气。

“宋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还是计较前事，就枉顾许夫子对你的栽培了，方才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名册我会让人重新再给你准备，望你不要再任性行事。”

林秋白背着手，端出架子教训宋言，他压着胸口的一股闷气，在这么多人面前是万不能发作的。

今日的要事是要将宋言重新记回青山书院名下，否则其他书院跑出来争抢，这现成开的花就要给别家摘去了，那是万万不能的。

后边的人很快照着被撕毁烧掉的名册又重新写了一份，盖上印给了林秋白，林秋白这次不敢再给宋言经手了，略略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跟在场的诸位要个见证。

“大家在场可正巧了，也好帮忙做个见证，宋言的名册落在青山书院，如今是重归旧位了。”

冷不丁旁边伸过来一只纤秀的手，一把将写了宋言名字的纸抽走了。

“我看看，我还没仔细看过呢。”

一直站在后面没出来的沈云杳突然冒了出来，拿了那张纸翻来翻去的看，然后走回宋言身边。

“宋言，你看，这是你想要的那张吗？”

宋言看着她故作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接过来又撕了丢进火炉里，配合她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做不得数，山长，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