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宋言跟她说别怕，没事了。

她就点头，“我没怕，他说的我都没答应。”

她手里还拿着一张凳子，是准备砸门用的，此刻腰被他揽着，凳子硌在中间有些怪异，宋言伸手把凳子拿下来，把沈云杳转了个圈上下察看，松了口气。

幸好人没事。

“宋言，你不是还在家睡觉么，怎么来了。”沈云杳有些耳热，立即站开些离开他怀里，先前情急他把她护到一边，眼下没事了自然不能再这般亲昵。

她问他的话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涌进来押着许令山的人过来催道：“宋公子，还请一同去衙门一趟。”

宋言来不及跟她解释更多，只看着她道：“没事，先回去等我。”

他匆匆就露了一面，什么都没说清楚就跟着官差走了，沈云杳情急之下追了出去，她才不要回去等，等个屁，她现在就跟过去看个明白。

她没能追上，出了门被庄青拉住了胳膊。

“沈姑娘。”他高她许多，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便走不了。

“何事！”

“沈姑娘留步，此时云烟阁的掌柜并不适合去衙门旁听。”庄青铺子里的伙计拿了椅子来给他坐，又给他处理额角的伤，他坐下来突然矮了她半头，却依旧拉着她胳膊不放。

“庄管事有功夫理会云烟阁如何，还不如早些收拾东西，去替你东家扫破烂去！”

她趁庄青用手捂着额角的纱布，挣开跑了，宋言都上衙门去了，还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庄青一下没抓住，看她跑出去了，低叹一声，摇摇头让人把自己书房里的匣子拿过来，这是林缙给他拿来沈云杳落下的花笺时一同拿来的。

里面是许令山在位时通过他上下打点的官员名册。

他唤来那个新来的小伙计，“你，把这个送去衙门，找常进，亲自交到他手里，记住了，常进，别人都不行。”

小伙计点头抱着匣子出去，庄青靠在椅子里，仰头看着洛馨阁的屋梁，他也没想到今日回来得这样快。

那个叫宋言的，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孙家的意料，他属实加快了许令山的这场变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过了今天，这个洛馨阁，就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沈云杳冲出洛馨阁，就遇上了小芙和陆川，“阿姐，快上来。”

小芙从马车上探出头喊她，“我们上衙门去。”

沈云杳一听赶紧上了马车，之后才知道宋言今天一起来就上衙门去把找到的证据都交给俞县令了，俞县令当即命人去查证此事，却到处找不到许令山。

宋言在跟着衙役一起找人的途中遇上了在街口等她的小芙，得知她错过了时辰还没回来，当即拐道去云烟阁，半路就遇上了庄青的小伙计告诉他们去洛馨阁，这才有了后头的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沈云杳脑子里乱作一团，顾不上理会庄青在里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担心宋言被带走询问，担心他会因此再一次被送上风口浪尖。

到了衙门口，她立即调下马车，但依旧进不去，她只在大门口远远看见许令山被押着，瞧不见宋言，不知道他此时在里头哪个地方。

她到了没多久，上次见过的洛馨阁小伙计抱着个匣子来了，不多时衙门里出来一个面熟的官差，接过匣子，那人正要走，偏头看见了她，走过来问她：“沈姑娘？你可是要进去？”

沈云杳连忙点头，“我要找宋言，他是不是在里头？”

那人便把她领了进去。

她听到人与他打招呼，称他常进。

常进抱着匣子一路从甬道穿过仪门，让她在公堂外的月台前等候，“沈姑娘，里头在审案，你便在此处等吧。”

常进抱着匣子进公堂呈上去了，她在月台前的台阶上站着，听到里头说什么名册、官员之类的，随后就是许令山绝望的声音，“庄青！”

“缘何负我！”

直到近晌午，她才看到许令山垂着头被押着从公堂出来，下了月台拖出仪门，竟是往大狱方向去，而后才是宋言。

他看着没什么事，身上的衣裳都没乱没皱，只是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

沈云杳上前走在他身边，“宋言？”

宋言抬头朝她笑笑，“不是让回家去等我么，怎么来这里了。”他看似平平静静毫无波澜，但沈云杳就是在他眼底看到了复杂且翻涌的情绪。

她知道他极力压制着，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无事，我还须去一趟书院……夫子家中，你先回去吧。”

这是今日他第三次让她先走，她却不愿他一个人去面对许夫子，“我跟你一起去，陆川他们在外头，我们坐马车去。”

宋言没回答，只是走得很快，她有些跟不上，小跑着才勉强落在他身后。

她一路跟着他到了许夫子家，宋言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门前。

雪地冰冷且潮湿，她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长袍落地出渐渐氲上水渍，案子还未结，衙门的人过来紧紧是将许令山的事告知与许夫子一家，并没当众公示。

进进出出的官差从许家带走了跟许令山有关的所有字画、书籍和册子回去以备查证。

今日大年初一，众多学子回到书院给教授自己学业的夫子拜年，许家的动静很快引来众多学子围观。

他们并不知晓许令山犯了何事，仅看见了师门前跪着的宋言，以及在夫人和女儿搀扶下踉跄追出来的许夫子。

夫子满目悲戚，颤抖伸出爬满皱纹苍老的手，却没能拿回一张有他儿子字迹的纸张。

许令山的东西悉数被收走，许家三人都惊惶且泪流满面，许夫人远远看见宋言跪在门前，放开许夫子的手，冲出来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宋言！”

“我许家哪里对不住你，你恩将仇报，你、你、你竟害了令山！你这个、这个天打雷劈的白眼狼啊！白眼狼！”

许夫人跌坐在地上哀嚎着捶打宋言，骂人的难听话不断从口中吐出，跟往日温和贤惠的模样判若两人，许婉谊扶着许夫子慢慢也出到门外，看着宋言跪在一侧，任许夫人捶打也不躲避，她捂着嘴再也控制不住哭声。

“宋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哥哥……”

宋言全都不答，直直地跪在许夫子面前，低着头全不为自己辩解。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就哗然了，沈云杳听到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在议论着宋言，他们明明并不清楚事情真相，却都在指指点点，谩骂、朝他吐口水、扔石头。

她实在忍不住脱下身上的斗篷，站在他身后替他挡着。

许婉谊也看见了她，冲过来推了她一把，“还有你！你满意了！宋言他这么对我们！”

“不、我不信他会这么做，他昨天还来我家吃了年饭，一定是你，是你蛊惑他的！”

许婉谊疯了一样地推搡沈云杳，沈云杳要替宋言遮挡，被她推了几下，一直不说话的宋言开口了。

“与她无关。”

“是我一人所为。”

他话音落，许夫子摇摇欲坠，险些栽倒在地，在场有半数都是许夫子的学生，不知谁喊了一声夫子，其他人全都涌了上来，瞬间将宋言和沈云杳都湮没在了人群中央。

沈云杳只觉得耳旁一阵嘈杂，还有拳头挥过带起的风声，突然她就被拉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