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立山书院，眼瞅着城门要关了赶不及出去，她便往曲河边走去，找玲珑用小船送她回家。

云烟阁已经打烊，小芙和陆川应该已经回去了，差不多经过门前时，远远便看到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是宋言。

沈云杳想也没想就往对面的铺子门前走，见着对面宋言动了动，她便转身躲进了一间还亮着灯的铺子，进去了才发现是洛馨阁。

庄青正与手下伙计在清点货物，见着她进来，怔了怔，随即目光向下，扫了一眼她的裙裾和鞋子，微微蹙起了眉头。

“沈姑娘来此有事？”

他用她一贯质问他的方式开场。

沈云杳有些错愕，她也没想到随便进的是洛馨阁的门，这显然不是平日常开迎客的门，而是仓库的门。

“走错了，庄管事先忙。”她倒退着要出去，庄青喊住了她。

“既然都进来了，不知沈姑娘用过晚饭了没有，若是没有，那边有一些饼子，都是伙计们干活充饥用的，未曾动过，可以拿一两张。”

他又假惺惺地叫她沈姑娘，沈云杳也回敬他一句庄公子，“我不饿，多谢款待。”说罢便要走。

瞧出她有些不耐烦，庄青正经了颜色，改口道：“沈掌柜今日走得早，庄某还有些话没说完，不知现下可有空闲了？”

“她没有。”

沈云杳一下就被拉到了一人身旁，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宋言，她站直了身，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看向庄青道：“不知庄管事有何事未说完。”

“呵，沈掌柜借一步说话。”庄青见状心下了然，直接把沈云杳邀走，行过宋言身边时，还挑衅地瞄了他一眼，嘴角浮笑往书房走，沈云杳随即跟上，把宋言落在了后头。

宋言一言不发默默跟着，到了书房外，庄青让沈云杳先进去，却把宋言拦下了，“宋公子请在此稍后。”

宋言眉间一沉，庄青不管不顾把门关上，慢悠悠地给沈云杳倒茶去。

沈云杳找了张椅子坐下，搓了搓手。

平日都在云烟阁带着，里头暖得很，今天在外头待久了，才觉出冷来，庄青把热茶放她手里，转身又去拉开了柜门，竟拿了一双淡紫色的绣鞋出来，一并还有一双新的棉袜。

他把鞋也放在她手边，“鞋子花了五十文，今天本来是见着你鞋湿了才买的，沈掌柜还未付钱就走了。”

沈云杳翻了个白眼，掏了五十文给他，“你说的有事未说完就是这个？”

她实在冻得脚趾头都麻木了，且鞋子买就买了，付清账后她背过身快速换下了湿的鞋袜，虽然突然被花了五十文，但好歹觉得脚上舒服了好些。

庄青静静地等着，倒是不意外沈云杳会接他给的鞋子，“沈掌柜真是不客气。”

沈云杳不接他的话，她给了钱的，为何要客气，有干的鞋子自然不必折磨自己穿湿的。

庄青笑笑，看她换好了鞋子，才接着道：“沈掌柜是真想听我未说完的事，还是想避一避外头的人？”

“庄管事何时有闲心管这些了。”沈云杳转而问道，“庄管事要说的若还是立山书院的事，就不必……”

庄青打断她道：“不是立山书院的事，只是想告诉沈掌柜一声，既然想好好做买卖，就少跟读书人搅和在一起，否则买卖要做不好的。”

沈云杳觉着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没打算搭理，拿上自己的湿鞋子自行开门出去了，庄青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看来是没听懂啊，不过他的好意也尽于此，不会跟她再说更多。

沈云杳一出庄青的书房，就被宋言拉到了一边，他一眼看到她换了一双鞋，怔住了。

他怀里也有一双藕粉色的绣鞋，是今天从衙门出来后赶着到集市上买的，本想送回云烟阁让她换的，谁知等到了天黑也不见她人影，柳玲珑哪儿也找过了，她没去。

宋言抿了抿唇，他等了她许久她出来了也不理人，他怀中的鞋子还未给出去，她已经换了别人给的鞋子，看她从庄青书房里泰然自若地出来，他心头堵得很，不由得攥紧了她的胳膊。

沈云杳见宋言盯着她脚上的鞋子看，往回缩了缩脚，挣开了他的手，脱口道：“我花了钱买的。”

她虽与宋言要保持距离，但更不想叫人误会白拿庄青的东西，揉揉手腕解释了一句就退开往河边走。

宋言想与她说句话缓和一下，但看她脸上疏离的模样也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再看一眼那鞋子，刚想说些别的，岂料她径直走开了。

外头天都黑透了，一个姑娘家乱走怎么成，他上前几步与她一道并肩走着，深呼几口气，努力放轻些声音问她道：“去哪儿了，回来也不见你在铺子里。”

“去办事了。”

她看也不看他，一句可有可无的场面话就把他打发，宋言惊讶着认真看她，沈云杳从不这样跟他说话，往日他问，她便会事无巨细都说一遍，叽叽咕咕能从城南说到回家，他能一路耳旁都是她的声音。

今日她这是怎么了。

他已能明显地察觉到她今天情绪很不对劲，对自己敌意很大，但又不知她为何这般别扭。

沈云杳走到河边，见着乔叔正在小船上钓鱼，上前两步道：“乔叔，城门关了，我能搭你的船回去么！”

老乔收起鱼竿赶紧让她上船，“天都黑了，又忙到这个时候啊，快上来我送你们回去，别叫风吹着了。”

沈云杳没叫宋言，自己先跳上小船，跟乔叔道：“只我一个，他不去的。”

“他得去许夫子家里吃晚饭，我们走吧。”

宋言一只脚刚刚踏上船板，听沈云杳催着走且没打算带他，立即跳上船来，怀里的绣鞋跌出来落入了水中，他俯身捞起，拧着水朝她走过去。

“谁说我去许夫子家里吃晚饭？”他耐人寻味地盯着她看，似是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什么。

“乔叔，我上来了，可以走了。”

他把鞋子拧干水拿在手里，继续问她，“谁与你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沈云杳低头看着他手里的鞋子藕粉色的，绣着小桂花，大小正是她的鞋码。

见她看过来，宋言歉意地把鞋子展示出来，“从衙门出来就去买了，怕你鞋子叫雪打湿了……”

“那对不住了，我不知道你买了鞋子要给我，回来晚了耽误你去许夫子家见你……”

她本想说见你师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见谁与她何干，她从怀里照样数了五十文出来放他手里。

“给你钱，这鞋我也买了。”

她拿过他手里的鞋子，一天里损失了一百文，且都是自作主张给她买鞋的，一下多了两双鞋，这不能不令人郁闷。

宋言手里突然被她塞五十文钱，心头五味杂陈，他看向五十文也要与他算清的沈云杳，越来越觉得不太妙，试着把钱放回她手里去，“给我钱做什么。”

“一双鞋子还要与我分得这般清楚么？”

他试探问道，她不答，他紧张地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