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让宋言去看书不必管，他跟丘南齐一个没去看书一个也没走，搬了椅子过来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对面的刘掌柜。

沈云杳正省略了寒暄，直截了当问刘掌柜，“刘掌柜这次来可是又有什么新的消息？”

刘掌柜错愕地看着对面三人，被这么齐刷刷地盯着略有些不自在，挪了挪椅子，往旁边坐偏些，感觉没那么像审判了，才道：“沈掌柜想必还不知，各家因为无人领头，各自胡乱降价，如今已经被洛馨阁掣肘住了。”

“唉……说来说去也都是因为无人肯当这领头的责任，都顾着自己，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唉，如今也只有你我两家还维持着原本的价钱，只不过我是比不得云烟阁，没受什么影响……”

沈云杳不知道刘掌柜到底想说什么，诉苦么，有何意义，怨她当初不肯出头？那就更没道理了，这些喜欢论资排辈的人，又有几人是真心服她一个年轻姑娘领头？

既不真心，她又何必担这个担子，给自己添麻烦添堵呢。

“刘掌柜，这倒是奇了，当初你们一同来找我，不是说了要守住不跟着降价的么？我没降啊，你们都降了？”

他意图不明，她也就跟着装糊涂，看这小老儿究竟想要干什么。

刘掌柜见沈云杳不上套，尴尬地笑笑，又道：“沈掌柜深谋远虑，没降价好啊，如今各家比照着洛馨阁降了价，谁知那庄青太不做人，他又降了，各家掌柜是叫苦连天，这再降下去，谁能顶得住，我们都是些小本买卖，比不得洛馨阁家大业大，这么与他比斗下去，迟早要关门的啊！”

“所以，刘掌柜，你想说什么呢？”

沈云杳起身去倒了几杯热茶，跟宋言丘南齐一人一杯，刘掌柜的给他放在小香几上，平静地坐在他对面等着他入主题。

茶水到，刘掌柜才停了不断的诉苦，捧了茶呷了一口，打量了沈云杳的神色并无不妥，才接着道出了真实来意。

“沈掌柜，我这次来没跟其他人一起，也是想着吧，有些事咱们私下说比较好，毕竟这事关云烟阁的经营手段，太多人来听不合适。”

“刘掌柜，这是何意？”

云烟阁的经营手段与他何干。

“沈掌柜莫要吃惊，我只是想来与你探讨一二，不知云烟阁可是有什么特殊的门路？如今只我与你没跟着洛馨阁一起降价，但最近这买卖实在是越来越难做了，要有好的门路，沈掌柜可不要忘了老叔我啊。”

“你放心，我这也不白听你的，东来阁的门路只要沈掌柜瞧得上的，我也绝不藏着掖着，咱们不能再这般下去，理应一起对抗才是。”

刘掌柜说完，瞟了一眼沈云杳，端起茶杯继续喝茶，等着她的反应。

沈云杳想过这刘掌柜来找自己没什么好事，但没想过人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能把觊觎旁人做生意的门道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且别说东来阁压根就没有什么值得她想要的门路，若真有，他早关上门抱着守着不动了，还上门来与她分？

“刘掌柜说笑了，云烟阁不过也是开门做些寻常买卖，哪里有什么好门路，辛苦支撑着罢了。”

沈云杳冷了神色，哪料到刘掌柜也有些不满起来，“沈掌柜这就不妥了，我都瞧见了，你推了一板车的东西上去河边去，没几日就有马车来运走了一大批书册出去，这纸的销量可不就不愁了？”

“我不过是想你引荐引荐，我手里有一批竹纸积压了，若是能印成书册去买，也算售出去了，这才上门来真心求教。”

“刘掌柜既然有了主意，西市不少能印书册的书铺，刘掌柜带着单子上门还有人拒之门外不成，何须辛苦来问我。”

她直觉这个刘掌柜意图不尽于此，遮遮掩掩地上门来打探就不能怪她不肯明说。

“理是这个理儿，我这不是寻思着沈掌柜在这里头说得上话，介绍一二能省些个银钱，当然，若是能赊几个月的账就更好了，这阵子买卖不好做，手头紧啊。”

“再者我算过了，沈掌柜你这回印书册所耗时日甚短，旁人家怕是做不到这般快，这事晚一日就失一分先机，可耽误不起，所以这才来找沈掌柜指点一二。”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拐弯抹角的真不干脆，沈云杳只觉得与他说话累极，也幸而跟玲珑提前约好了，云烟阁和船上不混淆一谈，防的就是这样厚颜的人。

这妄图通过她拿到账期就算了，但这买卖送上门不做白不做，她保持着微笑起身，让出旁边的丘南齐。

“刘掌柜这话就抬举我了，我也不过是光顾别人家买卖，说不上话。你来得也巧，这位就是替我印书册的主家——丘公子，刘掌柜你自与人谈吧。”

丘南齐也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长袍，邀刘掌柜上船，“刘掌柜，买卖的事我们换个地方聊，还是不打扰沈掌柜做生意了。”

刘掌柜不知这人就是自己想找的人，跟沈云杳说了半日都给人听了去，面对着对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局促，只得玩笑道：“沈掌柜不早说，叫刘某丢人现眼了，邱公子见笑了。”

但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却也不愿放弃，跟着丘南齐出了云烟阁。

他们走后，沈云杳收拾铺子里的椅子和茶水，宋言才开了口，“这刘掌柜上次来是为着何事？麻烦么？怎没听你提过。”

沈云杳手里拿着东西，点头又摇头，“来是来过，不过也不怎么麻烦，就和今日这般，说话拐弯抹角的没个实话，上次想让我替他们站出来跟洛馨阁明着对抗，这回就是瞧上咱们印书册既能挣钱，又能换着法儿地把纸卖了，有样学样罢了，不必理会。”

“这人做人做事都不敞亮，他说什么要一块儿挣钱对抗之类的话，当耳旁风听就是了。”

宋言从前以为沈云杳只是脑子活络，有许多奇思妙想，但常常听不懂人的话外之音，是以唯恐她一个人看着铺子会被人装套子里去给骗了，便一日分了两半来用，半日在铺子里陪她，半日上衙门做事，没想到她还能瞧出这么多门道来，也没被人忽悠了去。

顿时欣慰起来，“你倒是看得清楚，我原先还以为……”

“别小瞧人，他那样的我一眼就瞧出来了，端着明白装糊涂就没安好心。”

两人正说着闲话，小芙突然掀开了帘子跑了进来。

“阿姐！”

“家里……家里来人了，快跟我回去看看吧。”

她看见宋言也在，顿了顿，话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