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岁和艾玛反射性地蹲下身埋下头,可还是被巨大的冲击拖着滚出数米远,碎石泥土沙尘玻璃喷溅而出落得满头满脸都是。
等到震动平息下来,四周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嚎,沈岁岁艰难地爬起身,去找艾玛。
到处都是人跑来跑去,哭声叫声混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的硝烟味还有皮肉烧焦的气味。
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早就被炸成粉碎,地上四下散落着摩托车碎片和人体残骸。
艾玛此时也看到了沈岁岁,惊惶地跑过来紧紧抱住她:“上帝啊,是人肉炸弹,你没事吧!”
两个人站得比较外围都只是受了些擦伤。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都是被炸伤的人,很多人□□着,断臂残肢混着鲜血四散在地上,有妈妈抱着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小孩痛苦地哭泣着,有丈夫跪在妻子的尸体旁哀嚎着。
眼前惨烈的景象仿如置身地狱,沈岁岁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一股腥气上涌,不由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艾玛也软倒在地,浑身颤抖着流泪。
沈岁岁干呕了几口,突然抬起头来:“Vitoria呢,你看到她了吗?”
艾玛摇摇头。
“我去找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跟艾玛说道。
已经有越来越多没受伤的人自发自觉地聚过来帮助那些伤员,艾玛很快也站起来,朝沈岁岁点点头,“我去帮忙,你小心点。”
“嗯,”她飞快搜寻着谢姗的身影,受伤的人里没有,救助的人里也没有。
那她当时应该不在爆炸的这片区域,她松了一口气,又沿着几条延伸出去的小路四下搜寻。
就在这时,她远远地看见前面的平房顶上有一个人影,正是谢姗,她正举着相机拍照。她的脸被划伤,胳膊上的伤口也裂开了,血糊在胳膊上,乍一眼看去有点吓人。
“Victoria!”她大叫她的名字,挥手,“你没事吧?”
谢姗也看见了她,放下相机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沈岁岁舒口气,却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童军男孩,只见他正低头疾步往人群最密集处走去,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全身上下却裹得严严实实。
心头泛起一阵狐疑,几乎就在一瞬间,她的脑中电光一闪。
“不要!”她本能地大叫。
可是来不及了,那男孩几步冲到人群中央,掀开衣服露出绑着的炸弹。
“艾玛!”她撕心裂肺喊道。
正在埋头给伤员止血的艾玛听到喊声,抬起头,碧蓝色的眼眸向她望来,下一秒又是惊天的一阵巨响,滚滚浓烟席卷而来,那双碧蓝的眼睛瞬间被冲天火光吞没。
二次连击!趁着大家都聚集救治伤员时再引爆一次……
沈岁岁只觉得心胆剧裂,她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看到艾玛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地去碰她的身体。
“艾玛……艾玛……”她把艾玛小心翼翼地翻过来,看到她的肚子上一个大洞,血流了一地,泪水疯狂地涌出。
她徒劳地去捂她的伤口,又用沾满血的手指轻触她的脸,想叫醒她,可地上的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啊——”她再承受不住,仰头朝天大叫。
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为什么,只剩几天,只剩几天艾玛就可以回去了,她的女儿还在家里等她,他们明明只是来买东西的……
为什么……
老天要如此残忍……
匆匆赶来的谢姗紧紧抱住她,流着泪不断重复说着:“岁岁,我都拍下来了,我会让全世界都看到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沈岁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霍华德让谢姗陪着她回营地休息,她又浑浑噩噩地回了营地。
脱下沾满血的衣服,洗干净全身,她回到房间睁着眼躺在床上。
心似乎是空的,灵魂也空了,她只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那里只有陈旧泛黄的墙壁和一道细细延伸的黑色裂痕。
她就这样一直睁着眼,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是白天惨烈的景象,艾玛最后看向她的那双温柔的蓝色眼眸。
半夜的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岁岁,是我,快开门,”门外之人是谢姗,声音有点焦急。
沈岁岁跳下床赤着脚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愣了一下,谢姗旁边站着霍华德。
霍华德的脸色凝重,看到她只是说:“难民营出事了。”
深夜,无星无月,一辆越野车行驶在寂暗的道路上,车上坐着沈岁岁和谢姗。
刚才,霍华德简要的说了下情况。因为新的一批物资运送有所延迟,再加上团队里有两名医生感染疟疾人手不够,难民营爆发冲突,因为阿尔法医院是距离难民营最近的医疗点,需要他们先派人过去支援。
他来征求大家意见,沈岁岁毫不犹豫坚持要前往,随她一起的还有前往取材的谢姗。
“不要担心,霍华德说这次医护人员都很安全,”谢姗怕她担心陆念安,轻声安慰。
“嗯,”沈岁岁继续沉默地看着窗外。
难民营在靠近沙漠的交界处,车子一路往东开,越来越荒凉,暗夜中道路两旁伸展的枝丫就像是张牙舞爪要将人吞没的恶鬼。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停在难民营入口处。难民营的负责人麦肯已经等在那儿了,整个营地外只有很少的几盏灯,很暗,麦肯拿出手电筒为他们照明,一边带路一边介绍营地的情况。
白天的冲突到现在已经基本平息下来,但伤员实在太多,他们只能又搭了几个帐篷,暂时把伤员安置在那里。这里条件有限,很多手术都没办法做,药物,血液都紧缺,而且因为经常停电,只能尽量把电供给医疗点等少数几个地方。
沈岁岁一路随着麦肯往营地的医疗点走去,一排排的帐篷矗立在黑暗中,让人心里不由地升起压抑的窒息感。很快,他们就到了营地最中间最大的一间帐篷里,麦肯介绍说这就是医疗点,旁边的几个帐篷也全住的是病人。
掀开门帘进去,一眼能看见医护人员忙碌的景象,几个医生在给伤员包扎止血,护士在记录病患的情况,房间里伤员很多,不仅床上全都躺满了人,就连空地上也都或坐或趟着病人,□□声混合着闷热的空气充斥在这间医疗帐篷里。
沈岁岁一眼就看见了陆念安,他正微微弯腰检查病人伤口,眉心微蹙,有密密的汗渗在额上。
或许是他们进来的响动引起他的注意,他飞快地朝他们瞥了一眼,看到沈岁岁时才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飞快地交汇,陆念安的眼神柔软而明亮,微不可察地朝她点点头,很快又转头继续查看病人。
沈岁岁安置好随身物品,换上制服,很快也到附近的几个帐篷里查看伤员。
幸运的是这次冲突中,并没有人使用武器,受伤人数虽多,致命的却很少。
等到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她走出帐篷的时候看见也刚刚走出来的陆念安和梅森。
梅森的一头金发已经乱七八糟的了,他看到沈岁岁夸张地挥了挥手,然后伸了个懒腰:“不行了,我要赶快回去睡觉了,”说完,识趣地迅速闪人。
等到梅森走远,沈岁岁才静静地凝视陆念安。
明明分开才几天,却像是隔了很久,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脚步万分沉重,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
陆念安眉头一紧,快速走来:“岁岁,怎么了?”他语气轻柔,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迟疑地去轻拭她的泪水。
沈岁岁想起艾玛,想起那个她还同情过的男孩,想起他最后掀开衣服引爆炸弹时冷酷无情的眼神,想起昨天惨烈的画面,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把额头轻轻靠在他胸膛上,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像在他的身上汲取着温暖和力量,到最后眼泪收干了,她还是这样靠着。陆念安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单薄的脊背。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帐篷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好奇地打量他们。
沈岁岁终于胡乱地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离开他的胸膛。“快回去休息吧,”她推推他,在她来之前,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工作了36个小时。
她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胡渣,满心都是疼惜。
这就够了,她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遇到事只会哭泣的女孩。
很多事,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
很多事,也只有自己背着熬过去。
陆念安确实是疲惫得厉害,他知道他必须赶快休息,尽可能地恢复多一些,才能熬过接下来的日子。
沈岁岁陪着他回了休息区,难民营的条件更艰苦,男女工作人员分开睡在两顶帐篷里,而帐篷里面就是个大通铺,工作人员都睡在一起。
梅森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都已经睡熟了,鼾声此起彼伏。
陆念安睡在床铺上,沈岁岁心疼地帮他擦去额上的一层细汗,又给他揉捏肩膀。
“我睡一会儿,你也累了,不用陪我,”陆念安看着她。
“我等你睡着,”她满心满眼都是温柔,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
陆念安捏了捏她的手,却没有精力再说话,很快闭上眼睛。
沈岁岁一直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记忆一瞬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天她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深陷梦魇,那个时候她还不确定他就是阿衍。
又仿佛很多年前,那时她才刚认识他,那个晨光微稀的清晨,她刚发完烧头还晕乎乎的,赤着脚站在地上,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
十四年了,从那时到现在居然已经过了十四个春秋了。
人间早就变幻了几番颜色,草木也荣枯了无数轮回。
人生又还能有几个十四年。
四周并不很安静,帐篷里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带进几缕混合着大漠烟尘炙热的风,尘埃像会跳舞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芒。
可她却听不到周围嘈杂的声音,甚至感受不到那些人打量的目光。她的心里一片寂静,她轻轻闭上眼,伸手去触碰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从他的眉眼慢慢滑到他高挺的鼻梁,他的唇,然后是下巴。
最后,她俯身拿唇轻轻触了触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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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路未央(三) 免费阅读.[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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