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风这一手段,直让玄冥二老等人相顾骇然,均想:“此子内力、剑法、轻功之高,俱是世所罕有,又手持倚天剑,他若真的不讲武德,想杀一个人,谁又能躲开他的刺杀!”
动念间,就听赵敏淡淡道:“上武当!”
她心思果决,转念之间,就有决断。
人群一时寂然,鹿杖客忽地咳嗽一声,徐徐说道:“主上,卓凌风的话,你可以适当的听听。”
赵敏目光闪动,含笑说道:“鹿杖先生,卓凌风最后这话的根本在哪里?”
鹿杖客一愣,沉吟道:“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希望你上武当山。”
“是啊!”赵敏轻轻点头:“他怕我们上武当山,拿了张三丰。
其实以张三丰这等风烛残年,还能活得多少时候,我之所以收拾他,就是因他威名太盛,给武林中人奉为泰山北斗,他既与朝廷为敌,中原武人便也都不肯归附。
刚相师父上武当山,偷袭张三丰,纵然成功,也必然不能生还。
于情于理,我也无就此退却之理!
况且张三丰是张三丰,卓凌风是卓凌风,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只要能将张三丰折辱他一番,令武当派声名堕地,此行便算大功告成。我倒要看看张三丰活了一百岁,能不能丢下他的名头!”
这几句话惊天动地,人群登时沸腾起来。
鹿杖客欠身笑道:“主上所言极是,张三丰一代宗师,名垂武林数十年。有些东西比他的命更重要。
卓凌风有天大的本事,想要去做张三丰的主,却不可能。
只是我们想要奈何卓凌风,却有些力不从心,待以后想好了法子,将其制住……”
众人听他一说,均知郡主这样做无异于跟卓凌风硬来,对她个人大为不利,一时個个默然,数百道目光,全都落在赵敏身上。
赵敏一双眸子盈盈扫过众人,冷冷说道:“卓凌风在这里耀武扬威,只因他孤身一人,去留随心,我们奈何不了他,只是多添伤亡!
可我调集了蒙汉西域的四百余名好手,武当派弟子如何能敌?
到了武当山,一人手里抓一个,卓凌风他不顾忌,张三丰这老儿也能不顾忌吗?”
众人喜不自胜,纷纷叫好。
他们对于卓凌风不无恐惧怨恨,可是他只人独剑,势单力薄,剑挑众人全无可能。
他们都各有一艺在身,收拾武当三代弟子手拿把攥,一旦手中拿一个武当弟子,卓凌风纵有千般手段,他也无计可施。
鹿杖客幽幽道:“话虽不错,可若杀不了卓凌风,他一旦不顾及身份,似今天这种局面,还能再出现第二次。”
赵敏微微一笑,漫不经意地说:“那就让他将我杀了吧!
我这人生平软硬不吃,就喜欢勉强,况且我刚才已经死过一次,还怕什么?”
众人见她面泛红潮,眼角边犹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忙忙低下头来,不敢多看,似乎生怕不敬,冒渎于她。
赵敏正色道:“家兄随父王带兵,父王命我统帅群豪,总领江湖之事,我若因卓凌风的几句恫吓之言,就此罢手,我又何以服众?还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吗?
她略略一顿,“再说,家父虽然位高权重,可也是有政敌的,我就此而退,他老人家必会被人所罗致,那时我又将如何自处?”
众人听她语声凄楚,瘦削的双肩竟微微有些颤动,大是骇异,却又不敢说什么,齐齐躬身说道:“愿为主上效死!”
他们打定了主意,主上若真的死了,就将武当上下杀的鸡犬不留!
看你卓凌风倚天剑锋利,还是我们人多厉害!
赵敏注视众人,扬声道:“好!脱掉魔教法袍,出发!”
“是!”
这时只见八个大汉抬着一座黄缎大轿,走了过来。
赵敏在帐篷中取出一个包裹,另有一人掀开轿帘,她对那人低声耳语道:“你即刻回大都,告诉我父王,我若死在武当山!
千万让他不要报复,就此放了五大派的人,带着家人远赴绝域,一刻不得耽搁!”
便钻进了轿子。
那人一脸惊骇,半天不敢回应。
赵敏此刻在轿子里俏脸发白,芳心一阵烦乱。
她非常清楚,倘若自己真被卓凌风所杀,那她的父兄必要为自己复仇,而卓凌风对自己如此了解,也必会马不停蹄赶赴大都,将父兄一起杀掉。故而她得提前应对!
她自己为了自己心中的念想,死就死了,可断不能让父兄步了自己后尘。当下心想:“卓凌风,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会真的这么狠!”
一念至此,幽幽传出一道声音:“还不快去!
“是!”
这人当即带领几人奔出。
那抬轿的八个轿夫,将轿子抬起,各个步履轻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武当山而去。
……
卓凌风离开赵敏驻地,心情也不自觉有些儿怅惘,想道:“但愿他们有一方能听劝,否则要出大事了!哎……”
心中念头不停,轻功急展,直奔武当山。
他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前后一共遇见三批携带兵刃的人手,每批多则三十几人,少则十余人,各个都是武学好手。
这一幕让卓凌风暗暗心惊,也不知赵敏究竟纠集了多少人,来跟武当派为难。
他轻功精妙,发足疾奔之下,便越过了这批人,到了武当山脚下。
此时夜静林深,崇岗深涧,藤萝遮道,茅草齐腰,比白日登山,何止艰难十倍。
好在他视力过人,轻功绝顶,将到山顶时,就听得前方山石上写着“解剑石”,石后藏的有人。
卓凌风知晓这意味着无论何人上山均须在“解剑石”解除兵刃,方得进紫霄宫,以表对武当派的尊重。
可他身怀倚天剑,如何能够解下,未免无谓的纷争,脚下一点,身子已如箭般从借剑石上越过,守在山石后的几名弟子,只听嗤的一声微响,却哪知有人闯进了山门。
然卓凌风进了山门,却见观内房屋遍地,他为了不耽搁时间,只得运气说道:“在下全真弟子卓凌风,有急事求见张真人。”
他这一句话,登时漫山遍野响了起来。
无论前殿后山之人,都听的清楚。霎时间,武当弟子手持兵刃,从各处涌了出来。
卓凌风道:“武当派大敌将至,还请诸位齐聚大殿,莫要分散!”
武当弟子均是一阵愕然,这是哪里来得疯子?
张三丰乃是当世武林神话,在这些弟子眼中,武当派会有敌人?
谁活的不耐烦了?
想当年天下知名门派齐聚武当,那又怎样了?
正要一拥而上给这闯山之人一点教训,忽听得一道粗旷的声音遥遥送来:“贵客光降,俞岱岩有失远迎!”
人迹不见,声音却是极其清楚。
卓凌风心想:“俞岱岩虽然残废,可内力修为却非同小可!”
他是武学行家,从声音便判断出俞岱岩的说话方位及距离,这里至少隔了两里有余。
俞岱岩声音并不特别宏亮,就像是在与人随便谈话一般,字字清澈。对于一个残废来说,实属难得。
卓凌风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动念间他早就循声而去,武当弟子听了俞岱岩的话,也并未阻拦。
卓凌风直奔到后山一座竹林深处,就见修篁森森,绿荫遍地,一处小院矗立于中。
一个身形高大,须发如银的老道站在院前,他脸上红润光滑,笑眯眯的甚是可亲,一件青布道袍却污秽不堪。
卓凌风见他气度不俗,只是形象与前辈高人大为不符,不由猜想:“这人这般邋遢,莫非就是张三丰?”
要知张三丰任性自在,不修边幅,壮年之时,江湖上背地里称他为“邋遢道人”,也有人称之为“张邋遢”的,直到后来武功日高,威名日盛,才无人敢如此称呼。
卓凌风游目自顾,见院中趴着一个身着黄色僧衣的和尚,他僧衣上有着点点血迹,四肢僵直,一动不动,显然早已毙命。
尸体边站着两个小道童,旁边放着一张软椅,椅上端坐一个五旬老者,他双颊凹陷,满面胡须,容色憔悴,唯有一双眼睛,兀自凛凛慑人。
这人当下开口道:“在下俞岱岩,这是我师尊张真人,阁下深夜光降,有何贵干?”
卓凌风见他豪气不减,心中暗暗喝彩,先不理他,却再次仔细打量起了天下第一高手。
但觉张三丰径直立在那里,看似平平无奇,可他脊背挺拔,巍峨如山岳。自有一种天然浑成的气势,俨然天地之初、混沌未开,世间万物尚未萌发。
这简直是天地自然的演化,想与之争竞,却不知如何下手。
此等气势,卓凌风习武以来闻所未闻,也不知是张三丰无意为之,还是他受伤之后,故意显现,好震慑来人。
但若在此等情况下的有意显现,那才真是深不可测。
一刹那,卓凌风眼神中闪过一抹钦佩,心中更是油然生出一股敬畏,可这念头不过一闪,跟着血脉贲张,胸中烧灼着浓烈的傲气,心道:“这才对!
若他没有这等能为,也不配被人称作活神仙,如何会当的起有照耀千古之誉!”
当下低声问道:“张真人,伤的重不?”
俞岱岩脸色微变。但听他言语中对师父甚为关切,并非幸灾乐祸之意,便未开口。
张三丰双眸炯炯,也尽打量着卓凌风,对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见他正气凛然,心想:“这少年丰神俊朗,内功深厚,轻功更是全真教的金雁功,
我有意演化神功,他能从中看出端倪,必是非常之人。绝非少林空相这等卑鄙小人!”
张三丰清楚,若非武学素养臻达巅峰,对自己的手段,绝对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对来人的一种试探、一种震慑。
一念至此,这才微微一笑,洒然说道:“金刚般若掌是少林寺外家神功,老道这伤没有三个月静养,难以痊愈!”
卓凌风眉头微蹙,说道:“以张真人的修为,需要养三个月,看来是丹田气海受震了。”
俞岱岩悚然一惊,他没想到卓凌风才来,只从师父一句话,就判断出了他的受伤部位。
张三丰微一颔首道:“少侠家学渊源,老道佩服。”
张三丰武功之深,虽已到了从心所欲、无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刚相假扮少林寺高僧,又提着少林空性神僧的人头,说少林寺被明教所灭,他是来报信的。
说到动情处,竟然直接下跪拜倒,张三丰急忙伸手去扶,怎料这位这位身负血仇、远来报讯的少林高僧,竟会对自己忽施袭击?
不防之下,空相双掌一齐击上他小腹。这是人体最柔软,最要害的地方,在一瞬之间,他还道空相悲伤过度,以致心志迷糊,昏乱之中将自己当作了敌人。
但随即知道不对,小腹上所中掌力,竟是少林派外门神功“金刚般若掌”,但觉空相竭尽全力之劲,将掌力不绝地催送过来,见他脸白如纸,嘴角却带狞笑。
这明显要将自己毙于掌下,这才出手反击,打死空相。
奈何他起初没有防备,连运功抵御的念头都没有,又被打中小腹,那里不但有脏腑,更是丹田气海之所在,是内力的源泉,一身内力已然发挥不出,伤势自然不轻。
卓凌风道:“既如此,张真人请随我尽快离开!”
他知道现在的张三丰几乎是个废人,贸然说出这话,他们不会从命。
当下拿出倚天剑,将赵敏对六大派的阴谋以及这空相是火工头陀的传人,还有张无忌接掌明教、灭绝师太让自己拿着倚天剑对付鞑子之事,以及赵敏手下已然上山等等事情说了。
张三丰听了这话,洒然一笑,对俞岱岩道:“翠山有子,为师老怀安慰!”
“老道本以为明教攻灭了少林寺,这空相是少林寺的叛徒,没想到却是元廷下的毒手。”
卓凌风见他到了生死关头,也没有半分惧怕之色,心中暗佩。
俞岱岩却是沉默不语,心知山上除师父和自己之外,其余三四代弟子的武功都不足道,出面御敌,只徒然送死,今日之事,唯有自己舍却一命,和敌人敷衍周旋。
让师父随着卓凌风避地养伤,日后再复大仇,朗声道:“师父,卓少侠说的对,只要您老人家没事,鞑子心有顾忌,便不敢对我等如何!”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进了竹林,听他步声急促,显是十分慌乱,俞岱岩道:“是灵虚么?什么事?”
灵虚道人道:“禀报师父,大队人马到了紫霄宫,要见祖师爷爷,口出污言秽语,说要踏平武当派……”
俞岱岩喝道:“住口!”他生怕张三丰激动伤势。
卓凌风眉头紧锁,心想:“莫非这赵敏是真打定主意不想活了,非得跟自己顽抗到底了?”
只听张三丰淡淡一笑,说道:“岱岩,生死胜负,无足介怀。
莪武当开派以来,行侠江湖,多行仁义之事,以大数而言,决不该自此而绝。
我已年过百龄,纵使不遇强敌,又能有几年好活?”
只听得前面三清殿远远传来一个苍老悠长的声音:“张三丰号称天下第一,照我来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等一人吐一泡唾沫,也能将他活活淹死。他这个老不死的既缩头不出,咱们把他徒子徒孙先行宰了。”
另一个粗豪的声音道:“说得对,张三丰当真天下第一,又为何躲起来不敢露面?
哼,他不来还罢,当真敢来,便让他看一看我等手段,再一把火烧了这道观!”
又有一个尖锐的声音道:“烧死老道,那是便宜了他。咱们擒住了他,绑到各处门派中游行示众,让大家瞧瞧这武学泰斗老而不死的模样。
不过听说全真教的卓凌风上了武当山,这老不死的应该已经丢下自己的徒子徒孙,跟着人跑了。”
后山小院和前殿相距二里有余,但这几个人的语声都清楚传至,足见敌人有意炫示功力,而功力确亦不凡。
这几人的话,说的豪气干云,仿佛打开了魔盒。
霎时间有多人纷纷叫道:“对呀,天下第一高手,笑死人了,天下习武之人何止万千,他一个个都比过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张三丰一介老朽,还胡吹什么大气,呵呵,还天下第一,那就是个屁!”
众人都是武学好手,七嘴八舌,说得兴高采烈,仿佛他们中间随便一人,都比武当创派祖师高明十倍。
卓凌风一边听着,先是愤怒,听到后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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