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芜杂的深林边缘,两道人影慢慢浮现,宁夜与离落儿两人,穿梭在深渊峡谷之中,艰难的翻越阻碍,终于在月余之后,走出了大荒。
宁夜身上残留着灰褐色的血迹,衣衫也有破损,这处原始的丛林隐藏着凶兽荒种,伺机而动,不过在如今宁夜的面前,倒是没有任何威胁,一路灭杀而过,踏出了毒瘴之地。
撤去了封灵法阵和离火熔炉的封印,两人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气息,扫荡了连日来的疲惫,入目处葱郁蓬勃。
“离师妹,你打算直接回灵犀水泽吗?”宁夜转过头来问询,踏出了荆棘之地,何处皆可去。
离落儿闻言略微沉默,想到灵犀水泽,她的心思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抗拒,虽然穆长老他们极为的和善慈祥,带领她踏入了修行之路,未曾有苛责严厉。
但在她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心思变得有些踌躇,尤其是程宝玉的死,极大的打击了她的心内,变得不再那么热衷。
她转过头看向宁夜,视线缓缓下沉,望着那背负的包裹,透出了一些释然。
离落儿展颜轻笑,望向了远处,穿透了遥远的阻隔,折射出希冀:“我想回趟家去看看”。
宁夜看了她一眼,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体会到了那种情绪,随即紧了紧身后的包裹,轻声说道:“好吧,那便一起折返,也要把宝玉兄弟送回家”。
在那螟蛉谷深渊,他们亲手送别了曾经的朋友,在那炽热的火焰之下,只留有白色的骨灰,是他最后存在的痕迹,被小心的放在了衣裹之中,背负在身后。
孤魂一路跟随,向着出生的地方走去,守着最后的执念,落叶归根。
宁夜两人离去,出了大荒深林,重新踏入了红尘,打听了程宝玉的家乡所在,便星夜兼程的赶去。
这里距离灵犀水泽不算太远,当年新人衡策之时,他们骑乘着青鹰巨兽而来,跨越了数千里山水,进入宗门,如今两人耗费了几日,终是来到了一处乡镇。
“敢问老伯,您知道程宝玉的家在哪儿吗?”
离落儿温和的招呼路人,对方也只是简单的询问,便告知了方向,自那程家小子成为仙人子弟之后,早已在乡里传开,似乎感觉与有荣焉。
“在那村口的大树底下,你们就能找到他的父母了,这程家小子,还真是有出息啊,小的时候还在俺怀里尿过呢……”
那老伯面带着兴奋,僻远之地出了仙人,那可是祖坟上冒金烟了,邻里乡亲成了仙人的近亲,早晚必然得赐福泽。
宁夜两人循路而去,远远的看到村口大树底下,有不少人围坐,闲暇之余休憩片刻,聊些家长里短,八卦趣闻。
“嘿,程家大哥,你家那小子几时回来啊,这去了仙府宝地,可是有不短时日了,咋也不回来看看呢”。
一群乡里乡亲围坐,彼此都极为熟络,正中间的汉子被环绕着,耳边听着近些时日以来,早就耳熟能详的嘈杂话语,黝黑的面容仍旧遗留着春风得意。
“哎呀,谁知道呢,这臭小子一走就是将近一年多,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不过上月寄过来一封信,说准备回来看看呢”。
宁夜与离落儿并未靠近,在远处止步,这样的一幕犹如针扎,让他们不敢近前,神态复杂。
“老哥可别说,这仙人都是在云端打坐练功呢,哪有时间到处瞎跑,可比不得我们这些泥腿子”。
“那可不,说不准哪天直接踩着祥云降落,天神下凡一样”。
“咱们村啊,总算是天降祥瑞了,当初俺就瞧着宝玉这孩子有福气,即便不去修仙,那也是秀才老爷的命,高官厚禄,前程锦绣”。
“说的那叫啥话,当官哪有成为仙人高贵啊,上天入地,降龙伏虎的,听说啊,可以长生不老呢”。
“我说程老哥,宝玉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孝顺,要是哪天回来了,问问有没有灵丹圣水啥的,给顺便弄些回来,让咱也尝尝啥子味道”。
“哈哈哈……”
远处,听着满心的热切和期盼,宁夜与离落儿却是越发伤感,默默的转身离去,不愿去摧毁温馨的画面。
临近傍晚,农户人家忙碌了一天,终于放下锄头针线,享受悠闲的时光,炊烟升腾,烟火里飘散出的,是质朴和纯善。
暮色渐浓,月上柳梢头,在一处院落之外,门口生长着一棵枣树,宁夜与离落儿驻足,踌躇了许久,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那扇陈旧的木门,终究是没有勇气敲响。
院落内传来了旱烟杆磕地的响声,伴随着几道粗重的吹气声音,随之是妇人不满的唠叨。
“你就知道抽,吃完一抹嘴,蹲在门框边上摆弄这些玩意,倒是舒服的像是官老爷一样,也不知道拾掇拾掇”。
絮叨的埋怨数落不停,此时的男人也不在意,“吧嗒吧嗒”抽着老旱烟叶,眼眸半眯着享受烟尘缭绕口鼻的意境,悠然的快活。
“这说的可不中听,俺现在可是仙人的老爹,比官老爷可厉害多了”。
“哎呦呦,说你胖还喘上了,人家恭维你几句,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飘到了天上去”。
“哼哼”
“唉,宝玉自打去了那仙山,这都多久没回来看看咱们了,这个小王八蛋,一点良心都没有,成了仙人连爹娘也不要了”。
一阵埋怨数落,不多久,便是衍化为啜泣声,终究是血亲骨肉,一朝离散,不免有些神伤。
在男人嘟囔的责骂声中,一道深沉的叹息,昭示着无言的落寞,老父亲望向门口探出的枝桠,满是温馨的回忆。
“宝玉打小就喜欢蹲在门口枣树旁边,呆呆的看着外面人来人往,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像个小傻蛋一样,谁知道现在咋就成了仙人,到现在我还像做梦一样”。
“孩他娘,我有时候就想,哪怕不去修什么仙,咱们一家就老老实实守着田里的庄稼,也算是祖宗留下的传承,过几年娶个媳妇回来,给咱生个大胖孙子,那也挺不错的”。
“……”
院落之外,离落儿的脚边,不断的有晶莹落下,早已是泪流满面,听着那絮絮叨叨的家常,她却是胸口刺痛,沉闷的无法忍受。
宁夜放下了抬起的的手,默默的退后一步,转身望着寂寥的夜空,看着皓月遍撒明辉,繁星点点,默然不语。
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或许是人世难以承受之痛。
随着星辰变幻,屋内昏黄的烛火熄灭,没有了动静,饱含着思念的父母,逐渐的睡去。
“宁师兄……”
离落儿靠近,话到嘴边却如骨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
宁夜盯着夜幕良久,终究是颓然的叹息,转身走向那旁边的枣树,一侧树皮,似乎被倚靠磨损的光滑平整,在地面投下了婆娑的剪影。
沉默中,他将树下地面挖出了坑洞,解下了背负在身后的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到里面,轻轻的掩埋,抚平了痕迹,随即和怅然若失的离落儿,离去。
远处传来的风铃声,送行的人已走远,寂静的夜里,游荡无依的孤魂,回家了。
长眠于枣树之下,陪伴着父母亲人,借着忧思牵绊,进入了梦境之中,并不曾远离。
宁夜与离落儿走了很远,心情复杂,似乎卸下了夙愿,又像是更为的压抑,沉默的走着,夜色下,两道身影朦胧模糊,并肩而行。
“送你回家吧”。
“嗯……好”。
将离落儿送回竹云镇之后,宁夜与其挥手道别,在少女殷殷目送之下,朝着落霞镇的方向走去。
游子盼归,那里虽说他呆的时间不长,但纯朴热情的乡人,给了他漂泊离散后的慰藉,流落在外犹如无根的浮萍,期许着古朴自然的温馨。
没过多久,他便是来到了落霞镇,夜已深,白日里喧闹嘈杂的街道,此刻清冷如霜,深巷里窜出的风有些凉,偶尔听到犬吠几声。
路过那曾经做工的书社,隐隐散发的松墨幽香,镌刻在宣纸上的痕迹,似乎浮现在眼前,书香古色,琴箫和鸣,阳春白雪的诗情画意,不曾褪色。
一路走来,宁夜在星曦下慢行,走过了青石板桥,曾经的一幕幕被勾起,这里是他踏上灵犀水泽的初始之地,石板上依旧存留巨鹰抓裂的痕迹。
走出了城镇,踏上了乡间的小路,不多久,一片村寨轮廓借着朦胧的月色,逐渐清晰。
“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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