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众人正在说话,纳兰转眼一瞥,看见红拂女与秦夫人正在一边叙话,便走了过去,先谢了秦夫人,拉着红拂女道:“姐姐帮我个忙。”
红拂女见他脸色不好,急忙道:“弟弟什么事?”、
纳兰道:“我奉命来府,镜心一人在我庄中等我消息。弟弟要烦劳姐姐一趟,去庄园接镜心来,姐姐方便不方便?”
红拂女诧道:“明日自有大内礼宾太监亲自去迎耶律姑娘,你何故如此心急?”纳兰心中越乱,说话都已是有些哆嗦,道:“姐姐一定帮我这个大忙,弟弟感恩不尽。”红拂女自知纳兰为人一向稳重,今如此张皇,定有缘故,急忙道:“弟弟稍安勿躁,我这就亲自去,好么?”
纳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声道:“有请,有请。”红拂女拍了拍他肩膀,道:“弟弟不可乱了方寸,姐姐去便来。”走到七面佛身边低语几句,拱手出门去了。秦夫人见纳兰如此失色,也将纳兰拉着,低声道:“纳兰,怎么回事?”
纳兰犹如发寒,低声道:“大嫂,皇上赐婚恐是个筹谋。”秦夫人心中一惊,道:“何以见得?”
纳兰竭力稳定心神,低声对秦夫人道:“大嫂记得我说的话便是。大哥处若是问及,大嫂只管将我原话告知他。纳兰与镜心一刻不能分别,若要分别,除非死而后已。”
秦夫人越听越是心惊,暗道:“纳兰,你跟大嫂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纳兰手心汗生,低声道:“所有由来,皆为一本《凤凰书》。我不能与大嫂细说,大哥听了自然明白。”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纳兰眼光四下一扫,只见李叔度与木傀儡、白影无常、裴行密、高行周四人正与大理寺正卿冯鹤行说话,但见白影无常眼光若即若离扫了他一眼,嘴角却带着阴冷的微笑,心中更是明白:“霍山老人是大流士的表弟,他见过大流士那一支王族使用的怪异文字,只是他不能全识,需要时间破译。他昨日逃去,今日皇上便为我指婚,镜心家远在契丹,契丹与大唐乃是敌国,我与镜心大婚自然不能先送她归家。皇上自认是镜心的‘娘家’,许她晋封‘公主’,然后将她下嫁于我,瞒住了朝臣的眼睛,其实是借软禁镜心于宫中要挟于我。只是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向一个臣子索要东西,传了出去,未免贻笑大方,于是才想了这个狠毒之计,生生要将我与镜心分开。”
他越想心中越乱,一人独自离开议事厅,到了后院门口,方才站定,只听身后有人叫道:“纳兰哥哥。”
纳兰猛地惊醒,回头一看,原来来的是定无双。定无双笑道:“小九儿还没来得及恭喜我的纳兰哥哥咧。”纳兰望着她满脸烂漫的笑容,心中更乱,勉强笑道:“多谢九儿。”定无双见纳兰脸色不好,诧道:“皇上亲自为纳兰哥哥指婚,哥哥何以不乐?”纳兰长叹口气道:“非关底事为卿愁。九儿你还小,以后你就明白我今日的心境了。”定无双嗯了一声,不乐意地道:“九儿也有二十一岁啦。”两人正在说话,忽听门口一阵乱,听得红拂女在门外大声骂人。
原来红拂女受了纳兰的请,快马去到纳兰庄上,将情景与耶律镜心一说,耶律镜心也呆了。天心月与符元君知其中有异,连忙道:“我们是纳兰的四哥四嫂,镜心逢此大事,我们也理应去送送她。”天心月道:“我先带镜心去梳洗。”也不管镜心发不发呆,径自拖着她上楼,将她按坐在床边,轻声道:“镜心,镜心!”
耶律镜心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苍白,道:“姐姐,姐姐,我怎么办?我怎么办?纳兰他,纳兰······”天心月看了她如此无主,心中一痛,忙将她抱住,轻拍她的背心,道:“纳兰是个有主意的人,皇上的命令他不能违抗,你也不想纳兰因为你不接受皇帝的赐封而受牵连,是不是?”
耶律镜心用力点头,含着泪光道:“是。”
天心月点头道:“那么,好。不用怕,我的小姑娘。我们都不会让你轻涉险地,一定会在你身边,我们是好姐妹。”雷三姑也道:“镜心妹妹不要担心,纳兰是个有担当的汉子,他一定不会让你独越雷池。再说,我们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你的。”何不贵道:“是的。纳兰待我们如同家人,我们怎么舍得让镜心小妹受难?我给镜心配一付药方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天心月与雷三姑道:“赶快。张大人在下面等候。”何不贵应声下楼去了。
镜心擦了擦眼泪道:“我一旦入宫,一个人也不认识,我怕······”天心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满心疼爱地说:“不怕。你是灭法大师的得意高足、耶律世家的下一代掌门,没人可以伤害到你,只有你自己伤害你自己。”她低头望着镜心的双眼,道:“如果你伤害到自己,纳兰就会乱了方寸。只要他方寸不乱,就是皇帝也拿你没法子。你记住这点便是。”耶律镜心擦干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宁愿我有事,也不要波及纳兰。姐姐,小妹如果一入皇宫不能得出,姐姐记得小妹的这句话,万万请你转告给纳兰。”雷三姑与天心月听了,暗暗心酸,点头道:“放心吧。”
天心月、耶律镜心、符元君和红拂女几人出了纳兰庄园,一路飞奔进城。红拂女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到府门前时,左右卫府卫上前拦住,红拂女不知纳兰情状如何,心急大骂,一顿皮鞭将几个府卫抽得抱头四散。红拂女武功剑法无一不是京师绝顶高手,更身兼要职,又是卫公李靖的夫人,性情刚烈,全京师谁人不知?左右卫的府卫被打得远远逃开,再也不敢近前。李叔度等人听得外面吵扰,出门来看时,见红拂女带着两位女子一名男子正进府来,急忙上前道:“张大人,这三位是谁?”
红拂女冷笑一声,道:“这位是未来的‘长安公主’耶律姑娘,这两位是耶律姑娘的哥哥嫂子,李大人是不是不让进去?”李叔度知红拂女既是京兆尹,又是太宗皇帝最为倚重的大将李靖的妻子,急忙将身一侧,作了个请势道:“哪里,请张大人进府。”白影无常走在后面,上前一步拦住道:“大理寺总管府乃是法枢重地,闲杂人等未经许可,不得入内。张大人可以进去,这三位还要侯佛爷的钧旨。”
红拂女怒上心头,手拉耶律镜心,冷冷哼了一声道:“便是皇宫大内,本官也能自由行走,你大理寺总管府好大的架子,竟敢阻挡本官?”白影无常也深知这位李夫人脾性,心中发毛,却又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这是大理寺的规矩,请张大人······”红拂女大怒,清清脆脆扇了白影无常一个耳光,冷森森地道:“你大理寺的规矩,大过皇宫大内的规矩么?”
鲁公程知节正好出来透气,闻言道:“李夫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么。”眼光一扫白影无常,微笑道:“佛爷那是皇后的家人,他做事我老程是没的话说,至于他这几个弟子么,呵呵,可就不好说了。李夫人,何必无谓生气?”
红拂女冷笑一声,指着白影无常的鼻尖,厉声道:“本官带兵来夷平了大理寺总管府,你是不是敢放一个屁?”白影无常左边脸颊被打得又红又肿,心中又惊又怒,却再不敢出言。要知侯君集骄横跋扈,满朝闻名,凌驾百官,见了红拂女尚且退避三舍,白影无常焉能不知?当下两腿颤栗,哪敢多说半句话?
红拂女拉着耶律镜心的手快步走到议事厅前,大声道:“我们纳兰的准新娘来了!”几位国公正在厅中陪七面佛与纳兰说话,听得红拂女叫声,全部站了起来,大声鼓掌,尉迟敬德将耶律镜心上下打量,哈哈笑道:“我老黑还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女娃娃咧!”鲁公程知节拍了尉迟敬德的肩头,道:“老黑啊老黑,你要不要跟尊夫人坦白坦白,你到底看过多少女娃娃?”众人哄堂大笑。纳兰在笑声中疾步来到镜心跟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在她耳边道:“镜心别怕,也别掉眼泪。”耶律镜心点了点头。纳兰拉着她的手走到七面佛跟前道:“老师,这位就是我未来的新娘镜心。”
七面佛笑道:“纳兰眼光苛刻,准新娘如花似玉,果是纳兰的绝配。耶律姑娘,我这个学生以后可就交给你喽?”耶律镜心一时忘却即将分别之苦,强颜带笑,裣衽一礼道:“纳兰哥哥还要佛爷多多栽培。”
七面佛大声道:“耶律姑娘放心!皇上已有旨意,将要擢升纳兰为正三品大内总管,我拍胸脯打包票,纳兰若是深体圣意,平步青云便指日可待!”眼睛有意无意地扫了纳兰一眼。几位国公又上前道喜,各有礼物赠送。待得正午,七面佛道:“大理寺总管府虽是王朝法枢,今逢喜事,容我做主,略备薄酒,与各位同乐。”众人欢声雷动,出议事厅,往礼事堂饮宴。
纳兰拉着耶律镜心的手,边走边低声道:“镜心,你一个人进宫,怕是不怕?”耶律镜心微微摇头,道:“为了你,我去哪里也不怕。”纳兰心中起了一阵暖流,一阵心酸,又压低了声音道:“不用怕。你是皇上的‘人质’,入宫之后,万千小心。我在宫外日日会想你念你,若逢为难,纳兰绝不迟疑,记住了么?”
耶律镜心点了点头,道:“记住了。你要早日进宫来接我。”纳兰道:“赴汤蹈火,我也一往无前。”耶律镜心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她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片淡淡的笑容:“就算为你死,我也心甘情愿。”手上用力,紧紧将纳兰的手握着,便再也不愿松手。
皇帝赐婚京师第一名捕纳兰的消息瞬时传遍长安城,当左右两卫护送耶律镜心的车驾所到之处,端的是人山人海,观者如云,纳兰骑马走在耶律镜心车驾旁,透过朦胧的白纱看着轿子里默默无言的耶律镜心,一时心乱如麻。到了金水桥边,内宫已派出彩女宫监在桥边等候,两名彩女将耶律镜心扶下轿子,送上一顶宝盖小轿。起轿的霎那,伫立桥边的纳兰看见耶律镜心探头出来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儿,俏丽的容颜瞬间便如一朵圣洁无比的白莲花在纳兰眼前绽开!
一连七天,纳兰也不知晨昏日黑,无心理事。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帝将在半月之后为他和镜心“指婚”,但只有纳兰的聪明,才真正明白,一切都是幌子,他的镜心,已经着着实实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上手里要挟于他的“人质”。安以健和福伯、何不贵、雷三姑、天心月、符元君等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都忍不住地难过,又是担心。纳兰在知遇阁中将楼门紧锁,众人都不敢上前,正束手无措间,门口仆人来报有客来访。
天心月经过几天的变故,心情烦躁,怒道:“是谁?”
那仆人被她吓了一大跳,急忙道:“是鄂公夫妇和邢公来了。”符元君道:“心月你且回避一时,我和福伯接待几位就是。”安以健也道:“四嫂稍安勿躁,鄂公夫妇和邢公都是纳兰的好友,且看他们来意如何再说。”天心月一甩袖子,转身便走了。符元君叹了口气,对福伯道:“老人家见的世面比我多,这就多累老人家了。”福伯道:“何出此言?纳兰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与符元君一道,向大门口走去。
两人到了门口,正遇着秦叔宝夫妇与苏定方三人进庄来。符元君拱手道:“未知三位大驾光降,有失迎迓,尚请恕罪。”秦叔宝点了点头,道:“我纳兰弟在哪里?”福伯道:“他一回来,便将自己关进知遇阁里,不出来见人。”秦叔宝皱了下眉头,道:“儿女之情固然深厚,岂不知男子汉大丈夫应有担当?知遇阁在于何处?你两位带我们去。”叔宝乃世之名将,开口说话,威仪毕露,符元君与福伯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也觉他气势凌凌,当下不敢多言,便带了三人,来到知遇阁前。
众人一见,果然门户紧闭,寂静无声,苏定方上前拍门,叫道:“纳兰,纳兰!”无人应声。叔宝对夫人打了个眼色,秦夫人叫道:“纳兰开门来,嫂子也不见了吗?”话音刚落,只听楼头窗户一响,纳兰飞身而下,叫道:“邢公,我今日要领教领教你的剑法!”袖子一展,短剑弹出,不发一言,引剑便刺。苏定方退后一步,大笑道:“好!我今日便陪老弟玩玩!”手掌一按,腰间悬着的宝剑撤在手中,剑光闪闪,叮的一声轻响,双剑相交,爆出几点火星。纳兰叫道:“好剑!”剑尖荡起一溜青光直指苏定方前胸,苏定方也叫声好,反手一剑,和他厮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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