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

平水县清秀镇初级中学。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

初三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秦敏学，喊了一声“下课”。

班上的三十多个学生，齐声喊了声“老师再见”。

然后，就象放飞的鸽子一般，扑楞楞飞出了教室。

补了一整天课。

杜昊明和同学秦钟，快速收拾了一下桌面，也跟着同学们冲出了教室。

“太特么闷了，估计再多呆一秒钟，老子就得死在教室里。”

一出教室门，胖胖的秦钟就对杜昊明抱怨道。

杜昊明怼他说：“你得了吧，这也就是咱们班运气好，摊上了秦敏学这样从来不拖堂的老师。要是在别的班，你小子还不知死多少回了呢。”

“那是那是。”

秦钟回头扫了一眼同年级的其它班，老师们还在讲台上“弹棉花”（絮絮叨叨），他幸灾乐祸地笑了。

学校为了帮初三毕业班的学生冲刺，周六全天及周日下午补课。

学生只有周六晚上不上自习，供孩子们回一趟家拿点钱和物。

杜昊明与秦钟既是同班，又是同村。

他们的家居住在秦家村，离镇上有十几里地，不远也不近。

所有的住校学生，都有自己的自行车，往返学校和家里。

唯独杜昊明没有。

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村上有小轿车的人家不在少数，怎么连给孩子买辆自行车的钱都没有呢，这样的家得有多穷啊。

没错！杜昊明的家就是穷。

他不是穷二代，而是穷十代！

先不说十代，只说两代。

杜昊明的奶奶曾患过心梗，送去医院先后装过两个支架，刨去医疗报销之后，自家仍花了不少钱。

关键是奶奶的病，后期还要吃药养着。

这对杜昊明一家来说，是个不小的开支和压力。

这还不算。

再说父辈这一代。

杜昊明的爸爸杜厚林有个弟弟。

早年因为家穷，弟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家里拿不出彩礼钱娶亲。

迫不得已，他去到另一个镇，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三年前，杜昊明的这个亲叔查出了白血病。

消息传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按理说，弟弟成了人家的“顶门杠”（上门女婿），生死应由女方家负责。

但毕竟杜厚林与弟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有事，作为兄长的杜厚林岂能坐视不管。

杜厚林拿出微薄的积蓄，外加东南西北借债，将钱送到弟弟家去，给他做医治。

后面，杜厚林又厚着脸皮，借了些钱送过去，给弟弟续命。

白血病俗称骨癌，即便是做了骨髓移植，都不见得能活下来。

杜昊明的叔叔拖了两年之后，撒手人寰，给家人留下痛苦的同时，扔给了哥哥杜厚林一身烂债。

杜昊明的家本来就不富裕，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更是烂包得不要不要的。

杜昊明家里虽穷，这家伙运气却不赖。

他有秦钟这样一个同村的铁杆兄弟。

杜昊明没有自行车，秦钟有。

从初一住校开始，杜昊明每次回村，都是蹭秦钟的车子。

其他学生的一辆自行车，骑个三五年都没事。

秦钟的自行车，骑上一整年，就得送废品站卖废铁了。

没办法，谁叫一辆自行车驮两个人呢。

而且秦钟比较胖，用起车来又不爱护。

就是给他一辆坦克开，估计不到一年也得报废。

秦钟到车棚取到车后，一转身就骑上去了。

杜昊明也不客气。

精瘦的他象猴子似的，扶着车后座一蹿，一屁股坐上去。

他拍了一下秦钟的屁股，喊了声“驾！”

秦钟学了声马叫，猛蹬了两下，车子就飞速朝校门驶去。

“真给力，回头我给你草料吃。”

坐在后面的杜昊明和死党开玩笑。

“吁——”

自行车还没出校门，就被门卫保安秦伟壮拦住了。

“伟壮大伯，今天校门口人又不多，你就放一马，让贫僧上西天取经去吧。”

秦钟之所有敢和长辈秦伟壮开玩笑，是因为秦伟壮就是同村人。

而且秦钟的爸爸秦时运，与秦伟壮是族兄弟。

两家关系挺不错，因此秦钟才敢如此放肆。

秦伟壮故作生气道：“你这样鲁莽，就怕你取不回真经。”

“你没见出门就是下坡吗，跟你说多少次了，要不要我在你老爸面前参你一本，让你回家吃‘笋炒肉’（用竹篾打屁股）。”

“遇上了妖怪，徒儿你下来吧。”

秦钟扭过头，小声对杜昊明说道。

杜明天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向秦伟壮白了一眼。

但不巧的是，这一眼恰好被秦伟壮看见了。

杜昊明咋能和秦钟相比呢，穷臭小子一个，不低头做人倒也罢了，竟敢跟老夫白眼，你丫的活腻了。

“我抠掉你的狗眼！”秦伟壮冲杜昊明骂道。

杜昊明没理他，一吐舌头，跟随推自行车下坡的秦钟，一溜烟跑了。

没过多久，杜昊明和秦钟的班主任秦敏学，推着自行车来到了校门口。

秦敏学向秦伟壮打了声招呼：“伟壮大哥，我走了。”

秦伟壮问道：“你的电动车还没修好吗。”

“没得修了，得重新买一辆，这周先凑合骑一下自行车。”秦敏学边走边说。

“那你慢点。”秦伟壮满脸堆笑。

秦敏学只有二十六七岁，秦伟壮则近五十的年纪，两人足足有一代人的年龄差。

按理，秦敏学应该管他叫叔。

但在农村十分讲究辈份。

在村里，秦敏学与秦伟壮是平辈。

因此，他俩必须得以兄弟相称。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尼桑越野车，驶到校门口。

秦伟壮赶紧迎了上去。

他笑眯眯对司机说：“林校长回县城啊，路上开慢点。”

“好嘞！谢谢壮哥。”

林校长摁了一下喇叭作为回应，车子缓缓驶出校门。

秦敏学蹬着自行车，行走在通往秦家村的公路上。

公路的两旁是排水沟，便于排水和灌溉农田。

现在正是暮春时节，又是个大晴天。

路边的野花散发着芬芳，蜜蜂在田间肆意飞舞，一切都那么令人心旷神怡。

“叭叭。”

身后传来两声车喇叭声。

秦敏学赶紧朝路边让了让。

他透过厚厚的近视眼镜片，见一辆未挂牌的白色宝马越野车，从身旁呼啸而过。

“宝马车，谁这么阔气。”秦敏学嘟囔了一句。

“啊！啊！”

没过多久，前面突然传来两声惊恐的大叫。

秦敏学赶紧抬眼仔细观瞧。

他骇然发现，白色宝马越野车前面，有身影腾空而起。

两个身影，一个摔在地上，一个直接飞到了车上，头部砸到了挡风玻璃，发出一声“砰”的巨响。

“停车！”

秦敏学大叫了一声，猛蹬自行车，朝现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