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说带了一个满脸胡子的汉人出现在单于王宫。此人身材又矮又胖,特别是那肚子大的都看不见脚面。因为实在太胖,肚子又碍事,下马的时候好几个仆役过来帮忙,就这还把他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从衣着上看,看不出此人是干什么的,但从衣服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各种宝石,能猜到此人是个很有钱的主。至少算是个富人。
站在马下捣了会儿气,中行说一直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等着。好不容易等那人缓过了气,立刻又有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抬过一张胡床,放在离那人最舒服的位置上。那人一屁股做上去,对中行说道:“让中行先生久等了,咱们继续走吧?”
凡是看见此人的人,都在心里猜测此人的来历。有些人说应该是某个部落的王,也有人说明明是汉人怎么就成了部落王?没人认识此人,从来没有见过。能和中行说这种大人物走在一起,地位应该不会低,有钱有地位的汉人在匈奴可没几个。
伊稚邪站在王宫门口的台阶下,见那胖子来了,热情的上前打招呼,更有一旁的籍少公展现出标准的谄媚像。此人姓聂,单名一个壹字。在苏任之前,此人是匈奴最大的汉商。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此人是地地道道的马邑人,虽说马邑破败,但在那一带聂壹的大名如雷贯耳。
这一次聂壹不远千里亲来匈奴王庭,正是因为伊稚邪的邀请。伊稚邪向单于建议,正所谓货比三家,苏任虽然成了汉匈边境最大的商贾,但也不能将老商贾排除在外。苏任能弄来粮食,那些老商贾也能弄来粮食,至于价钱和这些怕他们的老商贾打交道,比和苏任这种外来的商贾打交道更灵活。于是乎,聂壹,原本的马邑豪商便代表汉匈老商贾出现在匈奴王庭。
到了这里,聂壹自然没有再坐胡床的资格,慌忙从胡床上爬下来,规规矩矩的给伊稚邪行了个大礼。伊稚邪笑呵呵的将聂壹拉起来:“聂先生可是我匈奴的恩人,本王代表单于在此等候,希望聂先生这次带来的是好消息。”
“那是自然,一切都按照大王的吩咐,不敢有任何差错。”
伊稚邪点点头:“如此甚好,里面请,单于已经在等候了。”
王宫前面的十八级台阶差点要了聂壹的命。才上了三五个,已经汗流浃背,若不是仆役们扶着,看样子就会从上面滚下来。这个人太胖了,身体的宽度完全超过了自己的身高。若苏任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不到一米七的家伙,体重至少在四百往上。
好不容易爬到台阶顶端,聂壹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发冠歪了,袍服脏了,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胡须因为汗水的缘故,拧成了一股股的小辫子。伊稚邪和中行说对望一眼,全都微微摇头。
单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事情,当聂壹进来的时候,单于立刻笑呵呵的冲着聂壹招招手:“原来是你呀!本单于还以为你们这些人能派谁来,来的正好,快快请坐,上酒!”
聂壹和匈奴人打交道多年,对于匈奴的事情了如指掌,倒也不客气,谢过单于之后两腿一软坐到右面的座位上。
单于喝了口酒:“本单于的话,左谷蠡王可都和你们说了?”
聂壹连忙道:“说了,小人一定竭尽全力替单于分忧!”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单于很高兴:“商人都是要挣钱的,尔等放心,只要你们能弄来本单于想要的东西,价钱的事情好商议,我匈奴地大物博,什么都有!这一次你们准备了多少粮草,说出来让本单于高兴高兴!”
“禀单于,小人和十八家汉商联合长城内多家粮店,到目前为止已经筹集到十万斤粮食,而且陆陆续续还在寻找,粮食的事情单于不用担心,小人定然会优先供应单于。”
“怎么才十万斤?”听到十万斤这个数字,单于不是很满意,苏任一次就送来五万斤,而且后续还会更多。十万斤对于十万灾民来说完全就是塞牙缝的东西。
中行说道:“单于有所不知,这些都是聂先生抢来的,若不是他们下手快,这十万斤恐怕都没有。”
“什么意思?”
聂壹道:“单于应该清楚蜀中商会的实力,虽然他们成立不过短短数年,可已经遍布大汉各个地方,如今苏任正在替单于送粮,为了将这笔生意攥在手中,蜀中商会在整个大汉收购粮食,不夸张的说,大汉天下七成余粮都已经到了蜀中商会手中,所以……”
伊稚邪接着道:“臣也派人去过马邑,回来之后报告说,马邑城外苏任建了数十个粮仓,专门用来囤积从各处运来的粮食,苏任有这么多粮食不运来王庭,反而处处为难单于,此子居心叵测!”
聂壹连连点头:“据小人观察,苏任之所以每次只送来王庭一点粮食,就等着他手中的蜀中商会控制住所有粮食,然后坐地起价,那时候就算单于不答应,从别的地方也买不到粮食。”
“可恶!”单于大怒,一脚将面前的几案踢翻在地。
聂壹看了看伊稚邪和中行说,接着道:“这还只是其一,除粮食之外,布匹、食盐、铁器等所有东西,蜀中商会都在大量购进,这么给单于说吧!因为蜀中商会的大量购买,大汉境内的粮价等其他必需品的价格疯长,小人筹备的这点粮还是花了高价,就算花了巨资也才弄到十万斤。”
单于的眉头皱的更深:“那你可知苏任手里有多少粮食?”
“这个嘛……!”聂壹摇摇头:“虽然小人不知道实数,多少能猜出个大概,若按照苏任在马邑城外席间的粮仓估计,五百万斤还是有的。”
“五百万斤?!”伊稚邪大叫一声:“单于,有了这五百万斤粮食,受灾的十万百姓就再也不用愁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
中行说连忙摆手:“此事万万不可,一则苏任现在还在给我们送粮,此事一旦泄露,恐怕苏任再也不会理会我等,且马邑背靠雁门关,有大汉大军作为后盾,就算咱们出其不意拿下马邑,一旦大汉军马过来,这数百万斤粮食如何运走?再狠一点,苏任若一把火烧了粮食,咱们就等于白跑一趟,非但没能弄来粮草,还让大军消耗更多,得不偿失!”
伊稚邪道:“军师此言差矣,我匈奴人勇猛无敌怕过谁来?就算有大汉军马又能如何?只要得手,咱们没了这么灾民,就更加不用担心那些汉军!单于,此事值得一做!”
中行说也道:“此事万万不可干,成功的希望太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吵的单于脑袋都大了,抬手制止两人争吵,看了聂壹一眼:“聂先生就住在马邑,以聂先生看他们二人谁说的对?”
聂壹没料到单于会问他,慌忙起身,看看伊稚邪,又看看中行说:“单于,小人不懂军国大事,再说小人也不是匈奴人,而且家就在马邑,以小人私心来说,绝不希望单于挥兵马邑!”
“大胆!”伊稚邪狠狠的瞪着聂壹,聂壹缩成一团。
单于反而笑了:“聂先生的话才是肺腑之言,若先生欢迎本单于攻打马邑,本单于反而觉得聂先生说的不是心里话。”给了聂壹一个微笑,单于接着道:“先生觉得本单于若真的攻打马邑,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聂壹更为难了,嘴唇都快咬破了,如坐针毡好半天没说话。单于道:“聂先生请明言,本单于不怪你!”
“既然如此小人就说说!”聂壹轻咳一声:“马邑离雁门关大约五十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山不高河也不宽,且马邑并没有驻扎汉军,只有苏任的几十名护卫维持秩序,也就是说一旦大军抵达马邑,只要封锁四处,迟早还是能攻下马邑。”
“当然,这只是最好的结果!在马邑时,小人见过苏任的属下与雁门联络的方式,狼烟是最好的方法,这就说明苏任和雁门关守将,甚至雁门、代郡太守达成了默契,一旦有事两地汉军会全力增援,这是最麻烦的地方,若能破坏马邑与雁门关的联络,攻打雁门不是不可能!”
“那些粮食怎么办?”单于又问道:“倘若苏任觉得获救无望,下令烧毁粮食,就如军师所言白跑一趟。”
聂壹笑了:“这一点单于请放心,单于要的是粮食,所以可以对马邑的人放一条生路,小人也是商贾,在没有被逼到绝境或者更大利益的诱惑下,小人绝不会将自己的货物扔掉或者销毁!苏任也是商贾,以小人想来,但凡有一点希望苏任绝不会将五百斤粮食付之一炬,哪怕蜀中商会再富有,这么多粮食也是不少钱。”
单于微微点头:“聂先生言之有理!”
中行说还想说话,看单于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伊稚邪笑呵呵的道:“单于,聂先生也说了,此事要绝对保密,虽然马邑左近是右谷蠡王的辖地,臣以为还是不告诉右谷蠡王为好。”
听见于单的封号,单于的面色再一次阴冷下来:“这个逆子,联合外人蒙骗于吾,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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