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干燥,立春之后只下了那么一场小雨,去年冬天下的雪也不多。↗,开了春,农人们便迫不及待的引周边河流的水对自家的土地进行灌溉。楼观台东面的黑河便是附近主要的灌溉水源,可惜河水也不多,上游截断河流之后,下游便没了水。为此,几个村庄之间已经爆发了几次械斗。
苏任带着农学的几个学生游走在楼观台附近查看灾情,顺便选定几个打井的地方。虽说在没有抽水机的时代,井水对农业的贡献杯水车薪,至少能解决人畜饮水的问题。按理说盩厔县不缺水,东边有黑河,西面有清水河,北面就是渭河,南面秦岭中流下来的小河更是不计其数。只因为去年冬天和今春降水太少,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盩厔县令裴松年嘴上起了泡,无论是旱灾还是械斗都让他这个县令不好办。带着乡老求了各路能求的神仙,天上就是一滴雨不下。
“苏先生,都说你智计广博,如今这情形可有什么办法?”裴松年实在无奈,抓住苏任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能做的他都做了,若是苏任也没有办法,自己至少也尽力了。
苏任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天。长时间的干旱,泥土已经变成了粉末,风一吹尘土飞扬,这才有后世那种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大吼秦腔的气势。
“天灾无能为力,自救倒是有可能!”
“哦!苏先生请讲,只要有一线可能,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万万不能让灾民涌往长安。”
“涌往长安又如何?天灾时期最该出力的就是朝廷,这都多少天了,朝廷竟然没有丝毫动作,只要田地里那几根庄稼苗一死,就只剩下去长安讨饭了。”
裴松年连连打躬:“好我的苏先生,此话万万说不得,您还是说说有何自救的良策为上!”
苏任一笑:“既然没有粮食,那就吃肉呗!”
“啊!”裴松年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苏先生,咱们不开玩笑,粮食都没有哪里还来的肉?”
“你没有我有!还记得去年我收购的那些家禽吗?差点将整个三辅买空,甚至于都影响了物价动荡。”
裴松年是县令,最亲民的一层官吏,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虽说那点鸡鸭对于一县之人有点少,至少也能稍微缓解一下燃眉之急。连忙道:“苏先生要将这些鸡鸭送给在下,在关键的时候分发给百姓食用?”
苏任瞪了裴松年一眼:“你想啥呢!那可是我掏钱买来的!”
“嘿嘿嘿!”裴松年干笑两声:“那先生何意?”
“实话给你说,那些鸡鸭我全都养着,就在长安城外的庄子里,过了这几个月有死有生,现如今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准备分给想要的人!”不等裴松年说话,苏任连忙道:“但,不是给他们吃的,是让他们继续养,我会派人收购鸡蛋、鸭蛋、鹅蛋,价钱自然要比市场价低一点,若他们觉得用钱不合算,用粮米换也行。”
“如此甚好,甚好!”裴松年大喜。
苏任一摆手:“先别高兴的太早,这些人需要你县令作保,谁若拿回去吃了,按照我当初买的价格十倍赔偿,不多也就二百钱。”
“作保?”
苏任点点头:“怎么,不愿意?那算了。”
裴松年一咬牙:“作保倒也无妨,只是若真的遭了旱灾,颗粒无收人都没啥吃,鸡鸭就更没啥吃了,饿死或者病死个一两只,先生该不会也要二百钱吧?”
“病死不算!”苏任大有深意的看着裴松年:“只要尽心,我保证绝对饿不死,到时候只怕那些家禽吃腻了。”
“当真?”
苏任没好气道:“你还是不信我呀!既然如此,咱们的合作不谈了。”
裴松年连忙拉住苏任的胳膊:“信信信,我这就回去写告示,凡愿意领养的人家全由再下担保,除病死老死外若死一只,赔偿先生二百钱。”
并没有苏任想象中的那么踊跃。在那个自给自足的时代,百姓都不愿意冒险,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家破人亡都是轻的。虽说这些家禽都是白送,可若死一只就得赔二百钱,一个平平常常连隔夜量都没有的农户家,别说二百钱有二十钱就已经算了不起了。
这可急坏了裴松年,既然有希望那就得试一试,不踊跃怎么办?强令!一时间盩厔县的百姓纷纷涌向苏任的庄园,不情不愿的在所谓合约上按了手印,怀里抱着两只鸡,感觉那鸡能下金蛋一样。事情虽然解决,裴松年的麻烦也就来了。
御史们雪片一般的奏章蜂拥到了刘彻的案头,不仅将裴松年强令百姓养家禽的事情说了,顺带着连苏任都一通口笔诛伐。他们认为,这是盩厔县令裴松年伙同苏任一起坑害百姓,一只鸡二百钱,天下本就没有这个价格。两人为非作歹鱼肉乡里杀了都觉得不解气。
看着高高如山的奏章,刘彻的脑袋疼的不行。书院招了一群白丁的事情刚结束,又弄了这么一处。揉着太阳穴,问刘吉庆:“你说,这苏任到底要干啥?他就不能提前和朕说明一下,这么多御史弹劾他,让朕如何处置?”
刘吉庆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刘彻真的生气了:“去,把苏任找来,朕要亲自问问他!”
“陛下,当初你和苏先生有约在先,三年不会召他回来!”
“滚!”一本竹简砸了过来,刘吉庆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朕是天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快去!”
刘吉庆依然没动:“那是以陛下的名义还是以朝廷的名义?苏先生如今只是平民,若要面君需先到太常处研礼一月,再由丞相派人讲宫中规矩,最后才能进宫,这么算来,陛下要见苏先生也得等两月以后。”
刘彻无语了,看着刘吉庆,冷笑道:“他不来,朕去行吗?备马!这一次再搞的和上次一样,朕就把你打发到谒庭去!”
一走出长安,刘彻便目瞪口呆了。三月原本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可长安城外竟然光秃秃的。庄稼地里稀稀拉拉的嫩苗被太阳晒的耷拉着脑袋。尽管农人们奋力抢救,但任谁看了那些庄稼苗都会认为没有救活的希望。官道两边的树木也好不到那里去,本该发出的嫩芽一个都不见。走进了才发现,是人摘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刘彻不解。长安的旱情他也知道,可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
越往前干旱带来的问题越严重。大汉朝的时候,八水绕长安那种碧波万里的情况还没有形成,城西的沣河、涝河,城东的浐河、灞河离城都很远,水量也没有现在那么大。充其量和个小水沟差不多,如今已经干涸。就连城北的渭河水位都降了不止一尺,露出怪石嶙峋的河床。
进入终南之后,这里相对好一点。靠近秦岭,山里面流出来的些许溪水还能灌溉些田地,让刘彻的心情好了一点。楼观台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一处山坳,本就有一条小河流淌,在建书院之前,苏任又挖了几口水井,一千多人的吃喝拉撒不成问题。
顶着大太阳纵马跑了一上午,钻进苏任房间之后顾不上刘吉庆惊讶的眼睛,提着苏任的茶壶就往嘴里灌。清凉甘甜的泉水顺着嗓子眼流淌进胃里,才将刘彻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
舌尖上的冰凉让刘彻一愣:“怎么?去年冬天你还窖冰了?”
苏任笑着摇摇头:“我这里是书院不是皇宫,没有那个心思和地方,冰块是几个方士学生弄出来的,我就提供了一点建议。”
“哦?如此炎热的天气还能造出冰来?”
“造冰和天气无关,只要一把硝石就行,若陛下需要买了他们的方子就是。”
“你可真是奸商,不想着献给朕,老想着让朕掏钱,这可不是为臣之道。”
说了两句闲话,刘吉庆已经去找那几个方士学生套制冰的方子。刘彻也将全身的燥热去除,一边喝着水一边对苏任道:“看你在这里逍遥,可知几乎所有御史已经把你告了!”
“御史们那是闲的没事,有这时间该关心一下三辅的旱情才是正事。”
“说起旱情朕就得说你两句,如今旱情严重,你怎么和盩厔县令勾结起来坑害百姓?”
苏任笑道:“这话从何说起?那些家禽都是送给百姓的,为了不让他们宰了吃肉,才弄出二百钱这个事,好好的事情到了那些御史嘴里就变成了勾结,这罪名我可不认。”
“都是你上次收购的家禽?”
“正是!”
“那你可和朕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苏任看着刘彻:“陛下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此事吧?行,那就给您说说。”
两个人在房间里谈论了一下午,不让任何人打扰。当刘彻从苏任房中出来的时候,满脸的阴云早就不见了踪影,换上的是笑容。刘吉庆并没感到奇怪,但凡皇帝有什么问题,和苏任谈谈心情就会好很多,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凑到刘彻身边,将一张纸交给刘彻:“陛下,制冰的方子老奴已经拿到,从今往后宫里再也不用窖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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