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两人暗自较劲, 谁也没有开口,诡异的沉默。
云瑶像是只小鸡崽般,被胤禛挟裹在腋下, 他粗重的呼吸喷在她发稍,胸膛咚咚咚跳动声, 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刻的愤怒。
姚姑姑神『色』焦急,惨白着脸跟在后,不断朝云瑶打手势使『色』, 她却装作没有看见, 满肚皮的邪火烧得她几乎发都要立了起来。
若是在前, 云瑶早就吓得腿脚发软,今天她特别勇猛, 睛里火光四溅, 气得脸颊鼓鼓,一心叫嚣着要与他大战一场, 大不了死就死。
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她云瑶就算不能与先贤司马迁比, 就算轻于杂『毛』, 今她就偏偏不会屈服!
到了正院进了屋,胤禛放开云瑶,将她按在圈椅上坐下,转对跟进来的苏培盛与姚姑姑一声怒吼:“滚出去!”
苏培盛与姚姑姑忙躬退了出去, 云瑶见他盛怒, 心中委屈滔天,眶红红,使劲憋着不让泪流出来。
她撑着椅背站起要跟着一起滚, 胤禛疾手快将她又按了下去,气得他几乎仰倒,见到她泪朦胧的倔强模样,心没来由一软。
他原本到了嘴边的惩戒也轻了几分,耐心跟她讲着道理:“先前我不是跟你过,哪有人像你这样话的,就算你是要讲道理,也得讲究方式方法,你当你是那无知泼『妇』在与人骂街?”
云瑶生气之下,只听进去了泼『妇』两字。她梗着脖子,冷笑道:“爷这话得真是,人尽不做人事,还不许人人话了不,莫非妾就得生生受着这些冤枉!
她们口口声声诬陷妾害了人,宋格格妾害她被人看了去,失了清白差点命都没了,这是要杀人□□的屎盆子扣在妾上,大家都是女人,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胤禛本来就气得不轻,先前还软化了试着与她讲道理,见她还不领情,气得太阳『穴』都青筋直冒,怒道:“你还敢顶嘴,看来是我平时太纵容着你了,一直由着你胡八道!
她们什么,难道我是傻子就信什么,这事我自会查清楚,背后有敢捣鬼的,一也不会放过!我让你去宋氏院子,是要你几句好话,赔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你跟那吃了炮仗一般大骂一通,有理也变了无理!”
“赔不是,凭什么要妾赔不是?”云瑶气得嗖一下站起来,泪啪嗒啪嗒直掉,尖声道:“妾哪点错了,屎『尿』用黄金包裹起来就不是屎『尿』了?是,爷是会查清楚,然后一切水落石出之后,爷可舍得罚她们?那妾受的委屈呢,又要怎么弥补?”
胤禛自小到大,从未有过人敢与他这样顶着吵架。就算是太子兄弟之,虽然有时也会有口角,可都是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过去了。至于康熙,更不会将话得这样直白。
他生平第一次,在后宅的小小格格上,感到了无力,与深深的挫败感。
瞧她那跟斗鸡般的模样,生机勃勃犹如路边的杂草。那双睛被泪水洗刷过,亮如天上的星辰,几天不见她黑了些,原本瘦削的脸庞似乎又圆了些。
看来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她日子过得太快活了,天上山下河,将规矩通通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胤禛强忍着偏开没再看她,怕自己一看就会心软,这次一定要好好她,让她学着委婉些,沉声道:“我不跟你计较,下去给我好好给我反省,什么时候白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云瑶蹭地站起来,抬手抹去泪,如『插』葱那般福了福,然后冲进了卧房。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之后,她手上捧着包袱走了出来,又『插』葱那般福了福,僵着小脸道:“回爷,妾自己的院子修葺好了,妾现在就搬回去。”
胤禛板着脸不出声,云瑶冲到门口,旋即又转过来,“爷,是不是妾一辈子不白,妾一辈子就不用出万方安和,然后别人也不能进来?”
胤禛:“......”
面对胤禛的冷,云瑶还在老虎上捋了一虎须,低声嘲讽道:“每次都是禁足,一点新都没有!”
胤禛抬脚,将椅子踹得飞了起来,砸到地上发出砰的巨响,云瑶顿了下,却没有回。
姚姑姑小跑着跟在云瑶后,抹去额不知是吓出来还是热出来的汗,接过她手上的包袱。见她仍然气不过的模样,叹息了一声。怕越劝她越气,干脆也闭上了嘴不做声了。
回到万方安和,姚姑姑打来了水伺候云瑶洗漱,她进到新的洗漱,看着洗脸洗澡入厕,各部分分开功能齐全的新地方,憋着的气消散了许多,得地道:“就算禁足也不怕,现在院子里住着可舒服了。”
姚姑姑神『色』复杂看了她一,没有吭声。按她与胤禛福晋吵,早就规矩违了遍,最后也只是被罚禁足,这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洗漱完之后,已到了午饭时辰,小丫鬟提来了食盒,云瑶恍然起,先前还要在院子里设置小厨房,这下她与胤禛一吵架,估计这法彻底泡了汤,不由得又有些沮丧。
天气热,厨房里的午饭也做得清淡,为福晋的到来,鱼虾又不见了踪影,云瑶心底的郁闷更深了。
她戳着碗里的东坡肉,嫌弃肥腻怎么都下不了口,卤子面也看上去黏糊糊的,最后只夹了几筷子炒笋子吃了,漱了口之后便趴在了矮塌上歇午觉。
姚姑姑见到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轻步走进屋,将窗户挡上了些光,再在她腰上搭了条薄被再退了出去。她招来小丫鬟翠桌上剩饭菜拿下去分了,轻声吩咐道:“去看看长兴在不在,就我这里找他。”
翠收拾好桌子后退了出去,过了好一阵她蹬蹬跑了回来,惊恐地道:“姑姑,长兴谙达不在,他与厨房里的人都被爷叫了去,听爷在亲自审问,好多人都挨了板子,厨房里的管事都打得快断了气。”
姚姑姑愣住,心道爷这次真是被气狠了,不止厨房,估『摸』着整庄子乃至府里都要大变天。她神瞄向卧房,放低声音道:“长兴呢,他可有挨板子?”
翠道:“长兴谙达也挨了板子,还一撅一拐在当差,在前面帮着套马,送福晋与宋格格回府去。”
姚姑姑诧然,宋格格先前那副作态,病得这么重居然还得顶着日回京去,爷这次也没护着她,可比罚禁足严重多了。她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整人松快了不少。
云瑶冲锋陷阵了一上午,松懈下来觉着全都没了力气,在矮塌上睡得沉沉的。到了时辰姚姑姑进来叫她起床,她翻了喃喃道:“我困,再睡一会。不过姑姑,我肚子有些饿,要是能吃一碗甜甜的汤圆就好了。”
姚姑姑失笑,轻声劝解道:“又不是元宵,哪有汤圆吃。等下我去厨房....,”她顿住,厨房里这时候不知道『乱』什么样子,有没有人当值还不清楚呢。
“格格快起来,等下晚上该睡不着了。”姚姑姑再叫了几声,见她干脆扯起被子蒙住了,笑着没再唤她,由着她再多睡一阵。
不一会,苏培盛顶着日来了,姚姑姑忙起福相迎,他躬客气地道:“云格格还睡着呢?”
姚姑姑不白苏培盛的思,迟疑了片刻后道:“她今受了惊吓,又累着了,就比平时多歇息了片刻。苏谙达可是有事?”
苏培盛呲牙,吵架那般厉害,可不是累着了么。他陪着笑,连连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姚姑姑看着苏培盛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小半时辰,苏培盛连着来了两趟,第一次多问了句,“云格格子可还好?”
姚姑姑谨慎小心地答了:“既然苏谙达问,我也就不瞒你,遇到这等子事,任谁也会心气不顺,格格也一样,有些气闷,早饭午饭都没用几口。”
第二次苏培盛又多加了句:“云格格可还在哭?”
姚姑姑脑子一动,干笑道:“瞧苏谙达一趟趟跑,天气又热实在是辛苦,唉,我就干脆托了底吧,这人伤心到了极点,是再也哭不出来的。”
云瑶再睡了小半时辰,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再也睡不着便起了床。洗漱之后,姚姑姑给她端上来了萨其马与绿豆糕,仔仔细细了她睡着之后的事。
听到长兴挨打,云瑶又见桌上只有最讨厌的萨其马与绿豆糕,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犯事的主谋安然无恙,最后遭罪倒霉的,不过是下面听命办事的奴。姚姑姑,去大门关了,不见心不烦!”
姚姑姑骇笑,劝着道:“格格,做奴的哪能跟主子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戏曲里有的事。再哪有大白天关门的,等爷见到了又得生气。”
云瑶嫌弃地将萨其马扔回盘子里,擦拭着油腻的手指道:“我现在被罚禁足,又不见他,他能生什么气。就院子里蚊虫多,关门防着虫子『乱』飞。”
苏培盛再来,万方安和大门紧闭,他眯缝着小盯了大门半晌,回去正院跟胤禛回话了。
胤禛用完饭没有歇息,审问下人又审出了满肚皮的火,他不是不清楚这些人背后肯定不会老实,可知道福晋将手伸到庄子里来,他还是有些难过。
福晋对于他来,是结发之妻,他对她更多的是敬重,他念着她年纪轻,也愿多她几分,就算他生嫡子,也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只劝她不急,孩子肯定会有的。
可她总不听,去外面找一大堆偏方『乱』吃不,见到他去了别的院子,总会惊慌许久,生怕别人第二天肚皮就鼓了起来。
还有宋格格,她是他的第一女人,又给他生了第一孩子,他自然会多怜惜着她,孩子没了她难过,他也难过,后来却极少再见她。
每次去她都病怏怏,总是在哭。胤禛自小见多了失去孩子的宫妃,她们伤心是伤心,可更多的绝对不是为孩子。
前他装着糊涂,这次却被云瑶撕开了脸皮,他无视也不能了,一审之下,然是宋格格要栽赃云瑶,福晋借机在里面加了火。
她们狡辩哭泣,不知为何,他这次更加厌烦,看到她们就起了那些官员们。
开春来,胤禛已经去巡了两次畿甸,河工上的问题颇多,官员们互相扯皮推诿,争不休,最后也没有得出结,更彼将上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苏培盛进了屋,躬禀报道:“回爷,云格格院子关上了大门,奴没能够再进得门去。”
胤禛练字的笔停在了半空,良久,鼻尖的墨汁滴到纸上,晕开了团黑影,让他起了云瑶流泪的模样,心牵着紧了紧。
他放下笔,盯着纸上的字看了会,字随心动,纸上的字也仿佛浮躁了许多,一笔一划都偏离了原。他慢慢将纸『揉』一团,吩咐道:“去让长兴将抓虾的网拿来。”
苏培盛倏地抬看去,见胤禛正在低沉思,又忙垂下退了出去,不一会领着长兴带着网与水桶来了。
胤禛看了几,然后背着手走了出门。苏培盛给长兴使了『色』,两人拿上东西紧紧跟在了后。
外面日高照,四下无人。胤禛沿着溪边小径走了一段,在树荫下停下脚步后,看向长兴道:“平时你云主子都在何处捞虾?”
长兴躬道:“回爷,平时云格格捞虾没有固定地方,都是捞一次就换一地方,云格格这次捞了之后下次就不能再来,一是要给虾留些,二是虾也会变得聪,再来就跑掉了。”
他抬手一指,“云格格在这片地都几乎捞过。”
胤禛抬望去,神『色』复杂,她敢情是这段溪流都一扫而空了。他探往溪水里望去,见水草下偶尔有几只虾在游『荡』。
沉思片刻后,他将长衫下摆塞进腰带,看了看裤腿与脚下的鞋,没有再动,抓着草顺着岸滑了下去。
苏培盛大惊,急着道:“爷,让小的下水去捞,爷怎能亲自动手啊!”
长兴也跟着道:“爷,小的看了云格格捞了几次,已经会捞了,让奴下去吧。”
溪水凉凉的,下去后好像吃了碗冰一样畅快。他瞪了一岸上的两人,伸出了手,“闭嘴,网!”
长兴忙双手网递给了他,神闪了闪,爷这副模样与自己第一次捞差不多,跟云格格比可差远了。
苏培盛也没有经验,站在岸边看着水里的胤禛四下『乱』扑腾,溅起水花阵阵,一时有些傻,他就算是再不会,也知道这样子肯定捞不到虾的。
他神朝万方安和飘去,又收了回来,看着溪水里『乱』窜的主子爷。
胤禛全已经湿透,上半部分是在烈日炙烤下被汗湿,下半部分是被水打湿。
岸边的桶里,稀稀拉拉几只虾在游,其中几只小虾米弓着子扑腾德得最为欢快。
直到了夕阳西下,胤禛终于上了岸,脸被晒得通红,全湿哒哒的。小太监早已托着布巾干爽衣衫等候在旁,苏培盛要上前伺候他更衣,他看着水桶里的虾,伸手推开了,“去万方安和。”
苏培盛忙拉过小太监低声吩咐:“快去备姜汤热水,爷的换洗衣衫,都送去万方安和,要快。”
院子里,云瑶躺在矮塌上百无聊赖,姚姑姑在一旁做着针线,将手上的衣衫尺寸在她上左右比了比,商量道:“夏季就再做两套换着穿,再多做几秋冬的衣衫,格格你看可好?”
云瑶到现在共有三四衣衫,其中还有两是姚姑姑来了之后给她赶出来的。夏季每天得换洗,到现在都已经半旧。不过她不在这些,在她看来,反正旗装也没什么花样,穿来穿去不过颜『色』花式不同而已。
刻她肚子又饿了,『摸』了『摸』肚皮,本来她昨日计划今天去湖里钓鱼,然后用新鲜荷叶裹了做荷香烤鱼,现在她被禁足,计划就完全泡了汤。她晃动着脚,珠子一转,问姚姑姑道:“爷回京没有?”
姚姑姑看着云瑶角的狡黠,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忍笑道:“还没呢。”
云瑶霎时又懊恼万分,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时翠急匆匆进来道:“格格,爷来了。”
云瑶蓦地翻爬起来,怪叫道:“他来做什么,没看到关门闭客吗?”
姚姑姑忙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帮着她理了里衣衫发,急着劝道:“格格,可不要再跟爷急了啊,他毕竟是主子爷,吵得他下不了台,真要惩罚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瑶嘟起嘴胡『乱』应了声,走出屋子便看到胤禛发散『乱』,全湿淋淋的狼狈模样,目光再移到后面跟着提桶托着衣衫包袱的苏培盛长兴几人,惊愕得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胤禛神『色』闪过丝尴尬,板着脸吩咐道:“东西放下后都下去吧。”
云瑶跟着胤禛进屋,满肚皮的疑『惑』怎么都挡不住,看着他被晒得黑红的脸,又奔过去看水桶里的几只虾,惊声道:“爷亲自下水去捞虾了?”
胤禛不自在地唔了声,只听到她又跟着道:“就捞了这么几只?”
他的脸瞬黑了,伸长手臂然后瞪着她,等待着她上前帮着更衣。谁知道她一雾水看着自己,半晌也没有动,心里郁闷不已,只得收回手,转走进了洗漱。
他打量着四周,睛里渐渐溢满了笑,她还真是会享受,也有一些本事,这里布置得合理又舒适。
耳房朝外开的门上,传来了轻轻敲门声,他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苏培盛领着人提来了热水,伺候着他洗漱完,再换上干爽的衣衫后,他顿觉得神清气爽。走去正屋,见云瑶端着凳子坐在木桶前,拿了根棍子在戳着里面的虾玩。
他欣赏了片刻自己来之不易的,咳了咳道:“拿去厨房做了吧,你不是喜欢吃醉虾吗,就让他们做了醉虾晚上吃。”
云瑶见他又晒黑了些的脸,干干笑了声,咽回了就这么几只还不够塞牙缝的话。厨房里当然不会只做这么几只,肯定还会多弄些上来,便唤人提走了桶。
胤禛扬声道:“我亲自抓的,不可与别的混在一起。”
云瑶:“......”
姚姑姑送了姜汤进来,悄悄给云瑶使了『色』,她眨眨回了放心。主要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胤禛都已经拉下段亲自捞虾送来了,她虽然觉得那场面难象,还是会忍住不去笑话他,假装白天的一切争吵都没有发生过。
她主动接过姜汤递上去,放柔了声音道:“爷,你怎么还没有回京城去,天早上赶得及上朝吗?”
胤禛从碗里抬起,只觉得姜汤仿佛不仅辣,还有些苦。他走了这几天,她估『摸』着只顾着自己疯玩撒野,半点都没有起过他。
他不由得没好气斜了她一道:“我寻了畿甸回来,可歇息两天。”
云瑶脸上的笑慢慢石化。
心里在咆哮。
亲娘老子咧,他可歇息两天!
他没有回京城!
他歇在庄子里!
他拿了虾来道歉!
他赖在万方安和不走!
他这是要睡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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