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工作和琐碎的日常中跑得飞快,整个年关,江夏都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大年三十当晚匆匆赶回来和季老吃了顿年夜饭,季淮连她的衣角都没看到。
云津的春天来得早,春节鞭炮的余烟未尽,街边的玉兰花已然悄悄绽放,季淮得知今天江夏回来,特地推了和哥们的饭局,大包小包地赶回来。
结果没等进家门,就被满院子的嚷嚷声灌了一耳朵。
“你说你个大小姐过不过分?大过年的,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让我做饭伺候你!”一个爽朗的声音遥遥从厨房窗户传出,抱怨中透着亲昵。
“我说咱俩出去吃大餐,是你自己不肯!”
“我成天在剧组里泡着,天天吃盒饭,现在听见饭店俩字就想吐!才不要出去吃。”
“那我做你还嫌我炸厨房,李姨又没回来,可不就得你做嘛。”
“那你也不能跟个大爷似的就等着吃啊,拍个蒜总会吧,滚起来端菜!”
“急啥嘛,唔,小雅,你这鸡腿盐放多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烫死我了,懒鬼,把鸡腿给我放下!赶紧过来帮忙!”
“好嘞……季淮?”
热火朝天的吵嚷中,嘴里叼着个黑不出溜的鸡腿,手里端着盘乱七八糟大杂烩凉菜的江女士终于注意到门口站着她久未谋面的“老公”。
乔雅不知道又在厨房搞什么菜,烫得吱哇乱叫,骂娘声不绝于耳。
左手一兜菜,右手一兜肉的季淮看着造型诡异的“妻子”和满桌子菜,听着厨房里乔雅哇啦啦,哎呦哎呦,啊啊啊的花式惨叫,忽然觉得自己回来的有点多余,脑子里响起“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的bgm。
“你……?”情况之外的江女士含含混混要张嘴,结果牙齿一松,鸡腿差点掉地上,她眼疾手快地凌空一捞,却失手把鸡腿打飞了出去,一顿乱七八糟的龙爪手后,那只丑黑丑黑的鸡腿终于结束在空中当溜溜球的命运,啪叽一声摔了个酱汁四溅。
“什么玩意掉地上了!是不是我的鸡腿!”乔雅不愧是干编剧的,在刺啦刺啦的油爆声中还能敏锐地听清门外有重物落地。
“不是,是橙子!”江夏放下凉菜,谎撒得无比娴熟。
目睹一切的季淮:“……”,无语,脑子里的bgm更响了。
“你不是有应酬?”收拾完的江夏鬼鬼祟祟捧着鸡腿尸体往外溜,终于把刚才那句话问全。
我犯贱,季淮在心里翻白眼,早知道人家闺密俩在家过得如此火热,他做什么还回来当灯泡?
“我去吧,正好我没换鞋。”季淮无语,却还是放下手里的菜,接过包着鸡腿的纸巾往门外走。
被辣椒呛得喘不上来气的乔雅正把脑袋钻出窗外呼吸,眼尖地将帮忙毁尸灭迹的人抓了个正着:“哎?季淮你回来了?等等,你拿的什么玩意?靠,江夏!你居然把老娘辛苦为你煎的蜜汁鸡腿扔了!我打死你这个混账!”
在门口拼命小声对季淮喊“靠边走”的江夏登时泄气,一副讨好嘴脸还没换全乎,就被杀出来的乔雅一个爆栗敲得实实在在:“为啥扔鸡腿!”
“……不小心掉地上了。”
“我就说!还骗我是橙子!让你等菜全上桌你不等!馋死你得了!”乔雅举着铲子恨铁不成钢道,“过来盛饭!”
季淮作为江夏室友兼名义上的老公,既然回来了,也不能让他干看着,江夏也给他摆上一副碗筷。
可季淮坐在桌边看着满桌子菜,愣是不知如何下筷,他甚至还想采访下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那姐俩,这些玩意真的能下肚?
做菜讲究个色香味俱全,可乔雅鼓捣出的这一桌,从色打分,莫说是零分,负一百都是放了半个太平洋的水了。
虾,鸡腿,排骨,牛肉,羊排,……无论什么食材,在乔雅手里全都变成黑了吧唧,稀奇古怪的酱色,季淮感叹,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五彩斑斓的黑。
至于香,更别提了,连样都分不清,上哪去谈香,只有垂死挣扎后还依稀保留着本色的青菜提醒着食客,这是一桌人饭,而非猪食。
他看着边吃边啧啧夸赞的江夏,直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投喂都喂了猪,这厮莫不是味觉失灵,所以什么东西都觉得好吃?
他白为自己厨艺骄傲这么久了,还以为她真心喜欢他做的菜,合着他得意半天,吃的人居然是个牛嚼牡丹的主。季淮甚至怀疑端给江夏一盆浆糊,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夸好。
小丑竟然是我自己,季淮一张奶白的俊脸郁闷成酱色,胃口全无。
“你怎么不吃啊?”江夏注意到他半天没动筷,“你不是中午没吃吗?”
好吧,人江夏闺密大老远地跑来,还亲自下厨,他再不想吃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好闷闷地应了声,夹过一只勉强能看过眼的虾放进嘴里。
季淮本打算囫囵吞枣,可牙齿轻轻一合,他眼睛瞬间亮了。
咸,甜,鲜,跟甜虾完全不搭配的红油赤酱居然诡异地和虾本身的鲜甜融合到一处,并没有喧宾夺主,反而是浓烈的滋味将虾的鲜甜衬得更上一层楼,这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又完美契合的搭配?
季淮震惊地吃完虾,又把筷子伸向牛肉——肉质酥烂,肉筋弹牙,牛肉醇香的味道简直像炸弹在口腔中爆开,汁水瞬间铺陈到每一个味蕾上,香得让人恨不得舌头都吞下去。
他一道道试过去,吃一道惊讶一道,最后三观狂震,开始认真地怀疑起自己先前对食物的审美来。
这么一桌卖相巨差,连隔壁狗子都会嫌弃的菜,居然诡异的——好吃?
乔女士就是厨艺界传说中的扫地僧吧?
“怎么样,我家小雅做饭好吃吧?”江夏吃得眉开眼笑,得意地跟季淮炫耀。
“好吃。”季淮心服口服地竖大拇指,甚至想拱手喊声“前辈牛逼”。
晚上,自然是作为东道主的季淮下厨,他做饭可比狂暴派的乔雅安静多了,笃笃的切菜声,滋滋的油煎声,哗啦哗啦的翻炒声,每一种都有着奇异而和谐的韵律,有条不紊到可以直接架机器拍美食纪录片。
江夏和乔雅喝着水果茶,坐在院子里的小圆桌旁看着落日闲聊,乔雅闻着渐渐飘出来的饭菜香,很高深地点评道:“还挺像样。”
“他做饭也很好吃的。”江夏笑,夸了闺密,室友当然也不能落下,何况还是个赏心悦目的,她颇有好感的室友。
“好不好吃的,我得尝了才知道。”扫地僧啜了一口茶,挑剔地往厨房窗户处扫了一眼。
一看,她便怔住了。
落日熔金,余晖斜斜打进厨房,将一切都蒙上陈旧而复古的底色,也为里面的人镀上一抹柔和的光晕,男人眉目清俊,神情恬淡,伴着他走来走去的步伐,如同一张老旧的艺术照片,在时光的长河中悄悄活了过来。
乔雅愣了半晌,像被击中似的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就开始狂按拍摄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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