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牛脑中如同惊雷闪过,自己确实被整个事态牵着鼻子走,却忘了退出泥潭从全局来看。
亦或许,他们习惯忽视三王子乌木扶影的存在了,认为所有的争权逐利都是在扶风、扶雷两个王子之间非此即彼的战争,从未抽出身来关注乌木扶影这个存在感最弱的三王子。
他未婚妻全家惨遭屠戮,原本能落在掌中的都木将军的军权也随之旁落,在二王子策划的阴谋下,他沦为突伦人的笑柄。
“司掌柜原本就是诚意满满地想要为三王子做些事,被人搅局嫁祸姑且不说,若再因此引起三王子的误会,那就太冤了。”
少年说完话,似是有一声叹息。
司隶牛未再深思他的叹息是为自己这个合作伙伴不值,还是为乌木扶影难过,抑或都不是,仅仅只是为了话到这里,需要有一声叹息作为自己共情的证据,掩饰对一切洞若观火的可怕心境。
他站起身郑重一礼,“司某感激叶公子的提醒,如此大恩,只能来日相报。”
说毕再不多留,疾步出门跳上了马车。
江四六靠近承晔嘿嘿几声得意的笑,“二爷年少了得,这下司隶牛必然更加信重咱们了,他方才还说要报大恩。”
他拈着胡子几分满足,“咱们这下算是同时打通了大王子和三王子两边的关节了吧?”
承晔神色如常,看了江四六一瞬道: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四六叔,烦请你帮我送个信到回眸楼祖公子处。”
他将袖中的信笺取出来,还是方才张奎的来信,来自东馀国的乌香已然运送到月氏城,冯斯道也回来了。
江四六经过方才承晔对司隶牛的一番提点,心中对自家二爷的聪明睿智更是十二分的敬服,听了他的吩咐即刻领命便去了。
承晔望着有些空寂的小院看向如意,“怎么就剩咱们俩了?小禀义她们呢?”
昨日司隶牛将余下的四百万两银票也送过来,承晔当即便交给小禀义支配,这丫头如今形同疯魔,一心要在突伦经营起更庞大的家业,几天里神出鬼没,往往见面还没寒暄两句便跑了。
如意脸上并无喜色,连平日里挂在脸上的浪荡不羁神色一并也无,听到承晔的问话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哦一声:
“小默丫头一早带着车夫出门谈生意了,阿诺大约也在忙,毕竟还有个五猎在这儿。”
霓裳阁的车夫也是费鸣鹤和江禀义费心挑选的,应和江四六一样属于怀远旧部,无名无姓,大家都叫他车夫。
承晔自然不会真的只将他当做车夫,他看了看后楼的房顶,车夫是住处被安置在马棚旁边临时搭建的一间房内,但自己无数次深夜在小院中出入,房顶上都蹲着一只石兽,扮作石兽的车夫在每个夜里无声无息看他来来去去。
车夫是比祖雍楼顶上那个护卫更加厉害的存在,毕竟那晚祖家的护卫来他卧房送信之时,也没有发现房顶上的车夫。有这么厉害的车夫随行,小禀义自然是安全的。
承晔舒口气,在小院中站定,笑看身旁的如意:
“兄长,有话就说嘛,你忽然这么正经我都有点怕了。”
哈?
“你这小猴儿!”
如意失笑,咬牙往他额头上给了一个爆栗。
“我是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想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唉,不愧是如意,身手最强,且明察秋毫,承晔心里喟叹。
他嗯了一声,“我也是没办法,想让事情起更大的波澜,只能这么试试,不是吗?”
如意并未立即说话,凝眉看了承晔半晌,“你有些急了,我们原本不需要冒险,搭不上天地酒坊的这条船,总还有别的机会。”
“就像一开始,原本我们只是想要做汉裳定制的生意,你发觉了新的机会,想要揽下乌木扶影大婚这笔生意,这笔生意被撷珠馆拦截之后,我们又意外抓住了天地酒坊这个更好的时机。”
“每一次的机会都比之前的好,小猴儿,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我想在京都的皇帝和那姓费的都很满意了。”
承晔嘿嘿一笑,“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啊,有了个搅起浪花的好时机,我抓住了。”
“这次不一样”,如意没有笑,往前一步逼视承晔,能看到他眼中的恼怒。
“你不需要在对手面前,将自己的底细暴露得一览无余。这底细,包括你的见识,聪慧和眼界。”
是的,一个人的见识眼界也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比容貌的暴露更加危险。
“司隶牛不会感激,他此后对你只有恐惧,还有更深的戒备。”如意道。
“正是如此”,承晔点点头,“不愧是兄长啊!”
…………
此时的司隶牛坐在马车上,身体随着马车的行进摇摇晃晃,脑中的神思却愈加清明冷静。
他想起今天早上跟着官差们看到的那些尸体,在都木将军府外的深巷里,那些本要对五猎他们灭口的黑衣人,他们残缺不全的身体大多都是被一刀砍成两段,有些人失去头颅,有些人失去了连着头颅的半个肩膀,有些人直接被拦腰斩成两截。
那些人是乌木扶雷养的高手,不是可以任人宰杀的鸡鸭鱼肉。
他想起见面最多的如意,这表面上看来随性不羁的漂亮男人,他救了五猎,能想象得出,他在这些高手的围追堵截之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些人屠戮殆尽,这完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又想起今晚站在如意身旁的人,他们很有默契地背对着叶成和自己向外警戒。那个身材发福的店掌柜,看起来唯唯诺诺与城中所有积累了些财富小富即安的人没什么两样,像个十足的商人。
但他才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这些,这个人既然能与如意并立在此,谁又能小瞧他半分呢?
脑中又出现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人,这是一个深藏幕后的指挥者,是这里所有人听命效力的领导者。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颤抖,这个少年人在他心里带来的震颤,远高于方才得知二王子指凶灭门嫁祸于大王子时心里的惊动。
他是个生意人,他的店面开业不过数月,竟能青云直上攀附到都木将军这样的权贵,在这次灭门变故之后更是抓住机会给了自己和大王子一个大人情,还有可能因此也结交到三王子。
一个大宸偷渡来的商人,竟能对突伦高层王室之间的争斗内讧如数家珍,还能立刻用来作为自己的时机,这样的少年人太可怕了。
马车又是一阵颠簸,车夫扬鞭在空中打了个圈,那马儿侧转身体走向一条熟悉的路。
司隶牛挑起车帘看了看,随即放下车帘出声:
“暂不回家,先去三王子府上,车停到后巷。”
霓裳阁的那些人在他眼里是可怕,但今晚那少年人所说的话也是真的,既然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自然不会因为给出办法的人太过聪明可怕而拒绝使用这个好办法。
…………
“那兄长你说,司隶牛会不会听我的话去找三王子?”
“他自然是会的,他又不傻。”
如意不耐烦地摆摆手,瞪了他一眼。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重要的不是他会不会按你说的做,重要的是此后天地酒坊对我们会更加戒备,司隶牛对我们的疑心也更加危险。”
“是啊”,承晔慨叹,“但是只要我们接近他们朝廷中争斗的这个漩涡,这样的疑心和危险就无法避免。”
“兄长,我们是来做谍报的。”
对手的戒备,怀疑以及因此带来的无穷尽的危险,都是谍报工作无法避免的。
“是吗?”如意冷笑,“倒是我忘了,我们是做谍报的。”
他一甩广袖,身形若流云随风,飘然上了前楼。
江四六他们或者是来做谍报的,他不是,他自己来之前就说得很清楚,是为了护着卫景林身后仅余的这只小猴儿而来的。
如意叹口气,这家人怎么回事,一做事就不要命?
抬起细嫩的手掌凑在灯前细看,右手拇指的指甲斜着折断,很是难看。他又叹了口气,细细磨起了指甲。
如果不是因为这档子事儿,他走遍天下看名山美景,访高士亲美人,是多逍遥惬意的事。
“少不得要拼上命了。”
如意对着眼前的琉璃灯,什么啊,士为知己者死,卫景林的死是为了谁,又不是为了他如意,怎么反过来他如意身为老子的朋友知己,要为了他儿子拼命。
门口一阵响动,哐啷的声响像是瓷器被重重顿在地上。
“拼什么命?谁要你的命?我毒死杀光他们。”
阿诺高挑壮实的身体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声,走到如意身前竟将光亮遮住大半。
如意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又噗嗤一笑,“要是到了让我拼命的地步,我一定让阿诺将他们毒死个干净。”
能省力气的事,自然不要白费力气去做,他昨夜就后悔出手的时候没带阿诺最毒的药,要是直接将那些人毒死,他就不至于费力气用折扇杀死第一个人,害得手上使力过重,误伤了手指甲。
阿诺可可可笑得花枝乱颤,灯下看到如意的断甲啊地一声惊叫,“天啊,这么美的指甲坏了,快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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