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敲门声响起之时，利斯塔发现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

冒险者，尤其是没牌子的工作往往又脏又累，在污染区甚至每次睡眠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逼疯一个冒险者最快的方法就是在他们好不容易能安全地睡觉时吵醒他们。

然而这一次，利斯塔却只能把这一肚子的气化为一个长长的叹息，然后再装上一个笑脸老实去开门。

“你今天好像又没睡醒啊。”然后利斯塔还要被敲门的人说上这么一句，“会不会太松懈了？”

利斯塔心中虽气，却还是要保持微笑：“老大，又要练刀啊？”

因为帮利斯塔搞定了转正的事宜而正式成为他老大的罗特看着这个连续三天起不来床的人有些无语：“你们老牌冒险者都这样么？三天了都休息不过来？”

“其实从上次那个村子的委托到现在已经有一周了。”利斯塔自己也只能苦笑，“好几年没试过这么闲了，感觉身体在跟我讨要利息。”

罗特点了点头：“你要是不愿意来歇着也行。”

“不用了，总不能真把身体弄生锈。”利斯塔现在身上这个正规冒险者的牌子都是靠着罗特才有的，罗特可以客气但他可不能。

他们现在还待在奥斯卡城，一方面是罗特要适应自己新买的装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待事态明朗，他们才好决定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这一周间陆续有新的消息被其他冒险者们带了回来，那场爆炸所带来的影响要比罗特和利斯塔想象的还要大，接下探索任务的冒险者中最远的已经从这里往北走出了半个王国那么远的距离，却还是没有发现污秽的踪迹。

如果情况属实，那么瑟兰多这次就相当于是以一己之力完成了相当于王国过去一百年的成就，现在酒馆中对那疯子的风评竟然渐渐反转了，让罗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现在罗特和利斯塔两个人几乎都没办法去酒馆，因为他们一旦露面就立刻会被一群人缠上，要他们没完没了地重复讲述那个村子里的事。

靠着那快玉牌的面子，他们要来了旅店后门的使用权，绕过了紧挨着旅店的酒馆，朝着训练场走去。

空气变好了。

奥斯卡城作为紧靠污染区的边境城市，空气中原本是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的。

那股味道总是能让罗特想起童年，那时斯普润普村亦是一个边境村庄，在这股腥臭味中，童年的玩伴不知不觉间总是会少上几人，喜欢讲故事的长老有时也会突然不见，之后再也找不到人。

但现在这初冬的空气凉的沁人心脾。

“果然我还是不能接受。”罗特突然开口道。

利斯塔知道他说得是什么，苦笑道：“冒险者就是一种更重视结果的生物，瑟兰多要是知道自己的风评逆转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跑到酒馆里装英雄去了。”

“你比我了解他，你觉得他能跑到哪去？”罗特好奇道。

“问我也没用，我也没见过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来，我猜他应该是躲在自己炸出来的那片土地上了吧？”利斯塔也只能瞎猜。

罗特拉开了训练场的大门，因为发现没有其他人在松了一口气，把玉牌交给了管理员，定了一个“单间”。

整个过程中管理员都在点头哈腰，到了一个有点夸张的地步。

“我记得你说过这种情况会持续到杜赫姆离开这里为止？”罗特关上单间的门，激活了单向隔音结界，看了看玉牌上的数字发现果然还是没有减少。

利斯塔带着羡慕和一点嫉妒说道：“到了人家的水准，就是冒险家协会求着他们办事了，和我们这些为了一个好委托抢得头破血流的人没得比。”

约尔现在离这个境界也差不了多少了吧？罗特一边摘下背后的长刀一边这样想到。

这把长刀大体上是按照秦汉式长刀的样式打造的，不过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和之前那把随手买来的单刀相比，这把长刀只是刃部就比单刀要长了，据说混有精金，锋利无比的同时还十分的耐腐蚀。

它的刀柄有近半米长，乌黑色，材质非金非木——听说是用特殊的魔法将秘银与乌木融合而成。

刀柄分为八节，每一节都可以储存内力长达一天的时间，并可在战斗时释放一产生极强的爆发力。

利斯塔没有阻止罗特从那个满嘴跑魔能车的商人那买下这把长刀的原因也在于此。

不管那商人说的有几分是真的，单就这武器能储存内力这一点它就值得那个价钱了，而且罗特最大的缺点就是内力的量实在太少，也正需要这样的装备。

只是长刀与单刀毕竟差别太大，为了适应这个新武器罗特这三天一直都在拉着利斯塔进行训练，害他懒觉都睡不成。

“你不用总是带着刀鞘训练。”利斯塔看罗特还是不打算拔刀出鞘，建议道，“你这么练等到实战的时候会发现刀比想象中的轻，容易动作走形。”

罗特犹豫道：“可这把刀用了精金诶。”

利斯塔有些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我大半的身家都在这对双剑上？要是真能被一把混了精金的刀砍坏，那也是早坏强过晚坏，省的我把命搭进去。”

行吧，反正后果自负。

罗特这样想着，第一次在对练中抽刀出鞘。

利斯塔微微眯眼，尽管只是一个抽刀的动作，但他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果然这不是错觉，罗特适应武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仿佛他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回想一般。

正因为对练了三天，利斯塔才更加理解罗特进步之快。

罗特一边空挥一边走到了利斯塔面前，挥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以刀刃指向利斯塔的姿态站住不动。

在利斯塔从后背摘下双剑的一瞬间，罗特整个身体在几乎没有明显动作的情况下前移了半步，猛然前刺。

利斯塔双剑交叉制住长刀，随后以左手剑继续压制，身体一转，右手剑毫不留情地挥向罗特头部。

罗特提膝收刀，以刀柄挡下了这一剑，迈出半步意欲反击，却又在中途后仰收招，躲过了利斯塔的后手。

利斯塔放松着手腕，绕着罗特转起了圈。

他本就是擅长边走边打的剑士，步伐越是轻灵，越是可进可退，他才越能发挥出实力，若是遭到压制不得不进行缠斗那实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早在第一天的对练中罗特就已经开始尝试压制利斯塔的打法了，不能不让他感慨罗特战斗意识之好。

但打法有明显的缺点并不一定是坏事，利用得好，缺点也可以成为致命的陷阱。

如果是昨天的罗特，刚刚试图追击之时就已经被自己的左手剑抵在心口了。

像这样的演练，双方都是点到为止，尽量不动用内力或斗气，虽说这种与人类战斗的技巧在面对秽兽和死板的影子时未必用得到，但只有在这样的对练中才能最大程度地掌握自己的武器。

罗特和利斯塔很幸运地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虽然想法是看不出来的，但利斯塔认为这或许也是自己最初会看罗特顺眼的原因之一。

训练场单间的场地有些小，这对利斯塔来说是个不利的点，但在对手之前首先利用自己的不利之处就是他的特点。

在数次浅尝辄止的交锋后，利斯塔看似就要绕到墙角去了，为了不让利斯塔继续利用步伐上的优势，罗特冒进地踏步橫斩。

然而早就料到对手行动的利斯塔提前一步，在罗特的力道将发未发之际便斩在了长刀之上，随后在以双剑对着长刀连环斩击的同时不断逼近罗特。

罗特试图通过后退将长刀从压制中抽出来，但利斯塔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机会。

“啊。”

罗特的后背撞在了墙上，利斯塔的右手剑也斩在了他的手上，虽然没有使用斗气的情况下这一剑只是破了层皮，但还是蛮疼的。

利斯塔又用左手剑戳了罗特的头一下。

“喂！没这个必要吧！”罗特都不知道自己该揉哪里了。

“真正的战斗中对手才不会只砍手就完事了，肯定要补刀的吧？”利斯塔转着剑说道。

罗特怀疑地看着他：“你绝对是因为早上被吵醒而生气呢吧？”

“别冤枉人啊。”

利斯塔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心里默默犯嘀咕。

单刀的技巧真的有那么容易转换成长刀的么？自己竟是不经意地用上战术了，明明第一天还可以靠着单纯的技巧碾压的。

他实在忍不住问道：“罗特，你刀法跟谁学的？”

罗特想了想，回答道：“从书上学的，并没有谁教过，硬要说的话就是跟那本书的作者学的吧。”

利斯塔好奇道：“怎么？是你们秦汉人总说的那种武功秘籍么？”

“应该算不上，人家卖的挺便宜的。”罗特笑道，“我也不瞒你，我就是从和小剑圣可是从一本书里学的剑。”

“不对吧？小剑圣约尔不是养的剑芒么？你这也不会啊？而且小剑圣的剑术可是威肯式的，偶尔掺杂一些精灵和秦汉式的技巧，和你一点也搭不上啊。”利斯塔只当他在吹牛。

罗特闻言嘿嘿一笑，重新走到场地中间道：“我说实话你也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来，借着陪我练，争取明后天出师！”

利斯塔一边小声抱怨着“人比人……”之类的话，一边走到了罗特对面，以左手剑指着罗特，右手剑搭在肩上的姿势说道：“再来吧！”

——

“威尔斯福长老，这就是那本书么？”

约尔曾偷偷回乡这件事最后还是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在冒险者之中散播开了，而那之后罗特的消失更是为这个传言增添了许多的遐想空间，随之带来的许多影响之一，就是来求见这本《耕余闲练》的人又变多了。

虽然都城的大人物亲口说了这本书不值一文，但架不住人总有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没准就是与众不同的人，能从里面看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对村子来说这也不是坏事，虽说没有明码标价，但想要看这本书总是要表示一点诚意才行的，威尔斯福长老家里各种各样的诚意也是越摆越多。

比如现在这位小牧师就带来了一个洗礼过的神像，在这放着就会不停地散发圣光，据说可以延年益寿，对于年纪越大就越虔诚的威尔斯福长老来说正是合适，村长来了都不给。

“就是这本书，小伙子手劲大，翻的时候当心一点别扯坏了。”长老带着微笑抱着神像，一边琢磨该摆在哪里一边说道。

年轻的牧师也回以微笑，点头后小心地翻动着这本书。

他的眼中，萦绕着灰色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