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歌喝了杯茶漱口,指尖有意无意的拨拉着茶沿,沉顿片刻,对紫芸道:“河州本就天润地湿,我现在这个身子,在乡下这地方待不住,况且,快入秋了,天该凉了。”
紫芸满心担忧:“那怎么办?老爷在河州只有这一处宅子,小姐就是想搬也无处可去。”
容歌垂眸:“用不上李晖的宅子。”
算着日子,时言若有机会,定会到河州来看她,在曲阳县内暂且置一处宅子,她将来行事也方便的多。
在乡下的院子里懒散了五日,容歌亲眼瞧着紫芸日日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外面难得有个好天气,容歌靠着把太师椅,兀自失神的翻看着本史书,还是从屋子角落翻出来的,上面满是李晖当年求考时的批注,字体还算清秀,容歌心情也不错。
她翻了两下,思绪便不由得飞到了公主殿被封的三日前,先是时言被人寻着由头派出了宫,再是一向敬她的近身护卫苏闵突然变得阴阳怪气……
苏闵是母妃去世那年,舅舅回京吊唁,趁机留在她身边护她的,是苏家旁系,容歌从未怀疑过。
后来容歌想出宫,可没有时言陪着,宫中人人都能拦住她,那日,她亲手熬了粥本想去万乾殿贿赂皇上,求个情借此出宫逍遥半日,殊不知竟是她噩梦的开端。
粥是她亲手熬的,亲手喂进父皇口中,也是亲眼看着疼爱她的父皇面色发青,骤然口吐黑血。
把守的锦衣卫冲进来,二话不说的将她抓了个正着,她被禁在了公主殿中,紧接着短短两个时辰,锦衣卫便从她宫中搜出了太多所谓的“谋逆”之证。
而这些所谓的证据,她一眼都未看到,有人生怕她看到!
容歌指尖一紧,捏皱了李晖书页上的批注,清秀的字体皱成一团,连着她的指尖越来越白。
再后来……苏闵被锦衣卫带走了,无疑是催快了她的死期。
这一切来的太快,快的容歌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快的她连痛都是罩着雾的。
如此大的动作,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这背后之人怕是等了很多年,她死后,受益最大的是江驰禹,对她恨意增生的也是江驰禹。
掌心出了一层冷汗,批注的字迹模糊了,容歌的眼眶也有些酸,她合上书,抬眼看向老院外摇曳的树杈,心道:“若是只想害我,为何要将母妃同烨儿牵扯出来呢?”
她们已经离开太多年了,容歌十四岁那年,母妃为了生下烨儿难产,殿外跪满了太医,整整三天三夜,还是没能把她最爱的母妃救回来。
烨儿也因此遭殃,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容歌日日爬在床边小心照顾,不管哪位宫里的娘娘想养,她都不让,好不容易,将这奶娃娃养到了三岁。
她十七岁那年,烨儿重病一场,同样的场景,容歌不敢回忆那些个日夜,像是母妃死前的同一批太医,他们同样的……没能救回烨儿。
“啊……啊”,容歌痛苦的从太师椅上划下来,手边的史书跌在地上,一声闷响盖过了容歌的痛哼,她抓着心口疼得快要晕过去,就一瞬间,为什么突然心口这般痛?
紫芸听到响动,从院外跑进来,看到容歌蜷缩在门口,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吓的她手中的托盘“啪”摔在地上,饭菜也洒了一地。
“小姐!小姐!”紫芸跑过去将容歌扶在怀里:“小姐你别吓奴婢,来人啊!求求了……来个人啊,小姐!”
容歌能听到紫芸的呼唤,一同冲进耳里的还有另一个模糊的声音,比紫芸还要焦急,喊的也是“容歌”。
是谁?
容歌紧紧抓着紫芸的手,半天才缓过来,耳边渐渐清明,汗水浸湿了内衫,黏哒哒的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良久,容歌才掐住紫芸,苍声:“别喊了,扶我起来。”
紫芸一把擦干眼泪,嗓子都快喊哑了:“小姐,你怎么样,怎么会突然疼成这个样子??”
容歌重新倚在了太师椅里,心口剧烈的跳着,悬的她一下天一下地。
紫芸:“小姐……奴婢这就去找个郎中来。”
她一说完又哭的不成样子,容歌轻睁开眼,湿热的掌心放在胸口处,静静听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忽然怎么了。
“紫芸,去把剩下的药熬了。”
“可是,小姐你、”,紫芸有了心理阴影,现在寸步都不敢离开,摇头:“我得看着小姐,我怕。”
“怕什么”,容歌气短道:“我命长着呢,一时气没上来而已,别担心,快去。”
紫芸掉着泪犹豫片刻,转身跑了。
容歌不敢再细细回想旧事,公主殿这些年,她从不敢回想母妃同烨儿死去的场景,这么多年第一次忆事,眼下这副身子又过于不争气,差点疼死她。
多半是李伽蓝的身体在诏狱被打坏了,彻底落下了病根,容歌不由得自嘲,以后她可能得病怏怏的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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