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晶宫的三日时光一晃而过，而如果要她形容一下这三天里最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一个字——水。

不是对无事可做的形容，而是真真正正的、字面意义上的“水”。

冰公主把她安排在了冰晶宫一处偏殿里，第二日清晨，当银发女子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的时候，晨曦还没来得及没过山的另一边。

当房门被推开，走进房间的冰公主只看见镜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长发与垂下的睫毛都是素白如雪，在微薄的晨曦之中，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半透明的虚影。

沈盈袖站起身来，微微向她倾身：“冰公主。”

“跟我来。”冰公主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带着沈盈袖一路穿过长廊，回到了昨日她来时的主殿。

冰公主伸出手，冰雪凝成座椅，沈盈袖被她引着在大厅里坐下。

“哥哥会来见你，乖乖在这里等着。”她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临了却又忍不住回头望向乖乖听话坐在座位上的镜仙子。

她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沉睡，没被搅乱的湖水、没被污损的冰面，她的沉静看上去就好像这些东西一样。

“你究竟能不能得到哥哥的认可……我很好奇。”

——

这么早，难道叶罗丽仙境的仙子们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沈盈袖有个习惯，如果睡觉的时间不够或者中途被吵醒，就会不想动弹直到缓过来为止，而现在被监测到冰公主动向的55提前叫醒的她，很明显就属于这种情况。

头好痛，不想动，也不想去思考旁的事情，不过也多亏了这种状态，她不需要刻意扮演就能进入角色。

冰晶宫大门关闭荡起沉闷的回音，偌大的宫殿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

日影流转，阳光透过高至穹顶的玻璃窗洒进冰晶宫，被装饰用的菱形镜面反射，在晶莹剔透的廊柱之间四下穿梭，仿佛能碰撞出清脆的回音。

而这一切沈盈袖都不想关心，她只盘算着怎么样在水王子来之前好好休息一会儿，睡眠不足和四周冰冷潮湿的空气，让她呼吸都变得不畅了起来。

——等等，潮湿的空气？

眼眸在完全垂下之前猛然睁开，慵懒的困倦被危机感一扫而空，沈盈袖环视四周，静悄悄的，可正是这样，她的心反而提了起来。

“55，扫描周围的空气成分。”

“好、好的，这就为您扫描——主、主人，周围的空气性质正在改变，似乎……正在变成液体？”本来在打盹的55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执行指令，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镜倒吸一口冷气：“是水，他们想让我们在水里窒息。”

不用她说沈盈袖也知道，她环顾四周，原本洁净到没有尘埃的空气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沉重凝滞，她一开始以为阳光穿过冰晶的光影陆离，其实是水的粼粼波纹。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落地窗，它们洁净明亮到映不出她的影子，却也没有任何空隙供她逃离，冰公主的离去堵上最后一丝空隙，整个空旷的殿堂，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巨大的水箱。

唇边开始冒出泡泡，在空气真正变得无法承受之前沈盈袖屏住了呼吸，但她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没法保持平衡，裙摆凭空凝滞着展开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要将她拖进深海里。

“怎么办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的毛毛兔55急得跳脚，暗自懊恼之前的一切太过顺利自己怎么就忘了警惕，“对、对了袖袖主人，用冰雪之力！把水冻住就能挡住了！”

“没这么简单，”无形的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逐渐增大的水的比重催着她上浮，沈盈袖仿佛是在顶着风暴前行，“全是冰的冰晶宫里水王子都能凭空变出水来，单靠我复制的力量是挡不住的，况且我不能违背‘神圣誓言’。”

“那就复制水的力量！只要能控制水就不用怕窒息了！”镜的声音带着惊慌。

“我与水王子实力相差悬殊，他是水的主宰，在这种时候贸然和水同化，无异于任人宰割。”冰晶宫的穹顶有多高，此刻的水面就有多深，暗潮涌动着将阳光揉碎成视线边缘一片片缺氧的雪花。

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之前，沈盈袖抬头望向水面，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猛地向上冲去。

手脚渐渐在失去知觉，气泡从她的唇边剥离如同一串串珍珠，但她的眼神却坚硬得可怕，沈盈袖拼命地伸出手，够向前方虚幻的光影。

“在这种时候，只能……相信自己。”

就仿佛是鲸鱼经历了漫长昏暗的沉潜后一瞬间跃出海面，沈盈袖的指尖触及镜面的瞬间，整个人跨越界线，跃入了镜子的另一端。

冰晶宫的陈设全都由晶莹剔透的冰雪铸成，高耸华丽的穹顶也不例外，原本除了折射阳光以作装饰之外别无他用的镜子，却成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镜子不再折射阳光，镜中冰雪旋转，缓缓显露出人影，与镜子融为一体的沈盈袖不再需要呼吸，整个人缓缓从缺氧的感觉中缓过神来。

她低下头，看着已经完全被水淹没的冰晶宫中，男子缓缓现出身形。

“你就是，从我净水湖中诞生的镜仙子。”他的发丝与衣着都是蔚蓝，耳朵是精灵一样尖长的形状，一双碧蓝眼眸中隐隐波光流动。

“叶罗丽仙子镜，见过水王子。”镜中的仙子盈盈下拜，动作中带着几分清绝出尘的影子。

“水能保护你，也能伤害你，但你并不该像你表现出的那样脆弱。你可以复制水、融入水，甚至，你可以将水结成冰来避免窒息，可你没有。”

阳光投进巨大的水箱被流水揉碎，化作莹莹流光缠绕水王子的周身，他望向镜中人，容颜如玉，却神色沉静不喜不怒：“告诉我，你的理由。”

“我向冰公主许诺，在得到她的允许之前不会将力量挪作他用，”而镜中的仙子回望着他，神色同样平静，“誓言不会被打破所以才是誓言，而且……”

她看了看自己周身的镜空间：“我还没有到完全绝望的时候，我还能，相信自己的力量。”

“净水湖是仙境中的众水之源，净水湖的湖面，是仙境中最平静的镜面。”水渐渐消失，在笔直的阳光终于重新贯穿整座冰晶宫的时候，重新凝聚出身形的沈盈袖终于真正站在了水王子面前。

“诞生于净水湖的镜仙子，你有一颗同湖水一样纯净的心，这让你拥有无比强大的潜力。”说这话的时候，沈盈袖知道一定有笑意从他的唇边掠过。

——因为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镜和55同时呆住然后在她的脑内惊叫着炸开烟花。

但是这不重要，因为她看见宫门打开，冰公主站在了水王子的身侧，她通过了考验，所以两位圣级仙子、灵犀阁阁主在此地此刻，向初生的镜仙子给予了她所期望与应得的祝福。

“以你所诞生之地的守护者之名、以灵犀阁阁主之权能，给予叶罗丽仙子镜使用流水与冰雪之力的许可，你要永远守护好这颗心，也要永远珍惜自己的生命。”

随着他们的话语，水滴与冰霜缀上她的裙角，一片纯白的身影，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一抹颜色——纯净的、流水与青空交织的蔚蓝。

而她提起这裙摆，向他们也向自己再一次宣誓：“以镜之名，我会恪守我的誓言，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