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推开门,外面雪下的正急,地上已经铺上了厚厚一层,院子里也早已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临近年关,老夫子早在上个月就已经启程回京,告辞的时候已经对老夫人说明情况,自己已经不用再来了,方牧的启蒙课业都已经完成,下面就是该上学塾了,这个倒不用自己再教些什么。
老夫人当然是谢了又谢,在老头儿临行前封了个硕大的红包,惹得一边的方牧直翻白眼。
距年关还有十多天,小镇已经有了过年的喜庆气象,在街道上,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每每遇到了,都会笑着挥手算是打过招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意。
今天方牧早早地吃过早饭,让春草抱着方停雪出了府门,街道上行人相较于以往少了很多,基本上都在准备着年关的到来。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堆积在路的两侧,一个一个小坟堆一旁。刚出府门,方牧楞了一下,面前的这一家门柱上竟已经贴上了大红的门联,大门上也换上了红底金面的门神,在匾额下方挂着几枚小巧却精美的桃符。
便在此时,那扇大门被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在见到对面的方牧明显地楞了一下,然后脸上扬起笑容,打了声招呼,随后重又走了回去。方牧挠挠头,并不放在心上,兴许是刚刚搬过来的人家。只是觉得这中年大叔,怎么看着有些阴柔。
街上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摊贩,大部分是卖一些年货,像是门联,门神,桃符,窗花之类的东西,方牧带着春草逛了一大圈,只是给方停雪买了一只小巧的用竹子编织成的兔子,时不时逗弄一下春草怀中的小停雪,惹得小女娃咯咯直笑。
回到家中的时候,没想到早晨见到的那个大叔也在,正在中堂陪着祖母说话,见到方牧进来,起身问了声好,这个时候,方牧却觉得这位大叔与早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好像早晨初见的那股子阴柔,此刻却再也见不着了。
大叔自称姓陈,是个商贩,刚刚搬过来,想着邻里之间日后能够多多照顾,便携带着礼物登门,方牧扫了下放在厅堂一侧堆着的物品,不由得暗叹一声,好家伙,不愧是做生意的,就是有钱,这一套物事置办下来,怎么也得需要个百两银子。
姓陈的富商并未久待,只是随便拉了会儿家长里短便告辞离去,离开前对方牧笑道:“小公子,若是不嫌弃,日后带着妹妹多多去家里玩耍,我这辈子光顾着做生意了,倒是没有娶妻生子,现在年纪大了,总羡慕那些儿孙满堂的,那么大个宅子就我一个人住着,总归有些冷清了,你来了,也能多加些人气。”
方牧笑着应下了。姓陈的富商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将买回来的一应门联桃符放置好了,方牧走到前厅,让冬雪弄来摇床将方停雪放下,小家伙眼睛睁的大大的,也不吵闹,只是看着方牧傻乐呵。方牧先是将手搓了搓,这才在小家伙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我家停雪果然是最乖了。”
老夫人含笑看着方牧逗弄着妹妹,一脸祥和。
“奶奶,对门那户人家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老夫人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琐事上心了?前些日子就在装饰了,今日才是正式搬进去,只是鞭炮什么的也没有燃放,想是怕扰了街坊的清净。”
“怪不得不声不响的。”方牧点了点小脑袋,然后走到老夫人身后虚握双拳轻轻捶着。
“奶奶,来年就不用进私塾了吧,太麻烦了,我自己在家里也能学。”
老夫人伸手在后腰处拍了拍,方牧随之将捶着的双拳下移。老夫人似笑非笑道:“我说今日了怎么就这么勤快了,原来有所求啊。”
方牧讪讪笑了:“哪里,我对奶奶最孝顺了,您要是不信就问问春草那几个,谁要是说我不孝顺,看我不揍她们。”说着还闲下来一只手,握紧拳头扬了扬。
一边摇着摇床的冬雪忍不住笑,只得将头埋向小停雪。
老夫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不想上学塾,你总得说出个过得去的理由出来,别说什么嫌麻烦这样的话,倒是你说的自己在家也能学,这个还算讲得通,就是这样的话,就要单独给你请个夫子,这件事还是告诉你爹一下。”
方牧苦着脸,理由?他纯粹就是觉得自己脑袋中的东西,就算当不得这个世界的大儒大家,但有时候做做那种文抄公的工作,中华上下五千年,那么多文人骚客,随便摘出来几首,也够用了吧,每次想到这事,方牧就觉得前世里学校里那种填鸭式的教育似乎也不那么惹人烦了,最起码自己现在脑袋里记着的诗词文章,怎么也能给自己博得一个才子佳人的称号。只是这文抄公的工作,是自己这四岁的孩子就可以做得出来的么?
方牧当下便有些忧郁起来。
“怎么,连个理由都没有提前想好便来我这儿讨价还价来了?”老夫人斜眼道。
方牧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便烦请奶奶修书一封给我那冷血的老爹吧,找个夫子来府上,学塾还是免了吧,那地方太刻板,我呆不来。”
没想到听了这话的老夫人反而笑道:“这话还算是个理由,你的性子我还算了解,果真不是学塾这种地方关得住的。等来年我在与你爹爹知会一声吧,让他在长安城里替你找个好老师。”
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方牧只得老老实实答应一声,继续给老夫人捶着,只是后面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老夫人发觉,却也不道破,只是让方牧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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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黑,只有一盏煤油灯在尽力地散发些光亮。
屋里摆设也很清淡,只是一张长桌外加六把椅子。
叶崇明端坐在案首,手里捧着一盏清茶,缓缓呷着。一身黑色的黑袍人静静垂立在他的身后。
叶崇明将嘴里的茶末吐掉,轻声道:“方柔什么时候回来?”
黑袍人下意识地微微弯腰,声音很是恭敬:“方柔大人已经到了洛阳,估计再有四五天就能到长安了。”
叶崇明点了点头,随口道:“咱们的皇帝陛下最终还是没耐得住性子吧。”
“主子英明,宫里的陈深前前后后派了三批,一共一十一人,陈默领头,现已经在少主人府边落户了。”
“原来是陈默啊,陈深那阉人倒也舍得,干儿子都派出去了,看来咱们那位皇帝陛下是真的容不得一丝差池了。”叶崇明将杯子轻轻放回桌子,伸手揉了揉眉心:“那边先看着,目前来说,牧儿是安全的,在事情未摆在明面之前,皇帝还舍不得他死,只是咱们的人还是要能够插进去的,现在皇帝的人已经先我们一步安家落户好了,那么怎么插,便成了一个问题,算了,这个等方柔回来后再说吧。”
叶崇明用银针将煤油灯的灯芯挑出来一点,屋子中稍微亮了几分。
“夜枭筹备地怎么样了?”
“大体的框架已经构架好了,所有的孩子都是乞儿,从四面八方搜集过来,绝对保密,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的。目前都安置在城西的十里大山中的秘密基地里面,只等着进行下一步的训练了。”
“除了在消息链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上待着的人,咱们现在能用的人有多少?”
“二十人左右。”
叶崇明用手指扣着桌面,良久缓声道:“都派出去吧。让他们自己隐匿起来,十年之内不用他们再干什么了,那些打入皇宫与那帮人里的谍子,也都切断联系,十年之内,让他们好自为之。”
“主子,这样会不会不太保险。”黑袍人急道。
叶崇明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笑道:“你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黑袍人嘴巴张开了半晌,最终还是重新闭上。
“那些小孩子要尽快训练出来,能力什么的虽然很重要,但是忠心要永远摆在首要位置。”
黑袍人点头应下。
叶崇明指了指大门:“行了,你先去办事吧,走的时候记得将门关上,说了你好多次了,总是记不住。还有,等方柔回来后,让她第一时间过来见我。”
黑袍人转身离去,关上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浓浓的黑夜里。
叶崇明回到书房,桌案上摆着一盘残局,叶崇明走近看着棋势走向,捻起一颗白子,放在下巴上摩挲,最终落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但此子一落,原本平静如水的棋局陡然间狼烟四起,周围的白子连接成片,牢牢咬住了黑子龙首位置。
叶崇明再不去看这局棋,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寒风扑在脸上。
“局势已起,终于开始落子了啊。”
声音本来就小,被寒风一吹,更是零落飘碎,散到天地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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