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踩着光滑的水泥地,从最幽闭的环境里走来。
他将斗篷揭开,露出清俊的容颜。
牢房的栏杆后面,整洁的床褥,清扫过的地板,以及光鲜的食物,都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这里关押的不是罪犯,而是集万千恩宠的三皇女。
“我给你亲手做了羹汤,殿下您受苦了。”
他将食盒打开,狱卒便打开了牢门将东西拿进去,之后离开。
凰安璃闻着香甜的羹汤,尝了一口,笑得灿烂,“不错啊,沐宝贝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沐云远笑了一下,将长袖掀开,露出手臂上粗壮的青色筋脉。
“殿下,云远好久未得到解药,每夜都疼得不行,三皇女可否怜惜云远,将解药给我。”
凰安璃放下碗,走到铁栏上。
“我哪里随身带着啊,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出来了,出来后,肯定要娶你的,到时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每时每刻,都想要得到自己的青睐,只是他还是骗了她一次,凰卿画现在好好的回来了,根本就没有生病。
难不成是那凰卿画刻意下套?
她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交出解药的。
“呵,你说了这么多遍,换做以前,我可能会信,不过现在,信不得……”
沐云远垂着眼眸,“凰安璃,你一直都这么自信,以为所有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从前是喜欢过你,但那也只是一个幻想罢了,你从深渊之中救我,这些年我为你做事,也已经足够了,还请你放过我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求她,但与以往不同。
记忆里的少年时光,他每次都会去皇宫外张望,奢望有一天,她能从里面走出来,刚好与他碰上。
或者是听到她纳了新贵,暗自吃醋,难过。
如今的自己,心境是大不相同了,年少时的喜爱,不过是一种念想罢了,人若没了念想,又怎么活得下去呢?
凰安璃脸上有些失望,又很快变成了盛气凌人的张狂。
“沐云远,你的意思是,你想摆脱我,还是说,你早就背叛了我?”
沐云远眉目淡然,“是,因为我想要过全新的生活。”
呵,全新的生活?
“你是说,你要跟她在一起?”凰安璃眼底有着无尽的讽刺。
“她说她不介意的,她会以正夫之礼,娶我进门。”
说起这个,沐云远的脸上是憧憬的。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嫁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妻主,成为她的正夫。
“哈哈哈哈,娶你,做正夫?”
凰安璃咧着嘴,敲打着铁门,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
“沐云远啊沐云远,别说是我,就连金将军和她军营的人,都知道你从前那些事,要是那凰卿画一辈子是个卑微贱民,她也许会瞧得上你,现在她回来了,是我天璃国的五皇女,她会娶你做皇正夫?啧啧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
凰安璃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心头,仿佛永远都拔不出来。
他是沐尚书的嫡子,是人人艳羡的第一美人,可这些虚名不过是那些人可怜他,编造出来的想象罢了。
他沐云远,从两岁起,便成了叛军的俘虏,在那种肮脏龌鹾的环境下生活了整整十年。
他以为这一生,都回不去了,后来定远将军挥兵南下,清除叛军,他才得以逃脱。
后来的他颠沛流离,不幸被卷入兵乱,差点失去清白,是凰安璃救了他。
她给了自己生还的机会,又怎么能不将她当作毕生的光?
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棋子,从没想过要逃离。
可是后来他也清醒了,她不是光,而是彻底的黑暗。
“解药在哪儿?”
事到如今,还想要解药吗?
凰安璃摊开手,摇头道:“我凭什么要给你?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肮脏的奴隶,一个被人践踏到泥地的男人,我能答应娶你做侍君,已是给你脸面,你这样给脸不要脸了,我看你是只配去那龌鹾的军营里,成为一个伺候别人洗澡的可怜虫。”
凰安璃的话如同毒蛇一样钻到沐云远的骨髓之中,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了。
她又笑起来,最后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呼。
“额……沐云远,你给我放了什么!”
她的肚子,好疼……
“毒药。”
沐云远从口中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眼眸中像是被血色笼盖,他的恨,他的痛,在这一刻,才算是找回真正的自己了。
父亲从小便跟他说,要忍耐,忍耐。
忍耐……
那一封封被他拆了又拆的信上,永远都只有,忍耐。
父亲的无能,比起身为尚书的母亲,更叫人绝望!
“凰安璃,假如我的前半生被母亲毁掉,后半生注定要和你纠缠不清,那我情愿跟你玉石俱焚!我想,以我这条命和皇女做抵,我不亏。”
凰安璃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来。
没想到,他还真的长大了,那个她一直看着的,一个不起眼的工具,一个随意可抛弃的奴隶,也学会咬人了——
“沐云远,你可真狠啊,她竟然会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凰安璃咬着牙,从手里抓出一只蛊虫来。
“这母蛊,便是解药。”
只要杀死母蛊,沐云远体内的毒性就会各自散发出去。
他伸手拿起那蛊虫,眉间终是放下了许多。
这么多年了,他就盼着这一天,从今往后,他就自由了。
“那我的解药呢?沐云远,快给我!”
凰安璃伸出手,却拿到一棵发黄的稻草。
“你……”
沐云远轻轻一笑道:“三皇女殿下,您别怪我,我可不敢给您下毒啊,您做了这么多恶事,又将我当作一滩烂泥,我只是下了一点巴豆,这肚子里的坏水排走了,才能睡得着。”
“沐云远!你这个贱人!”
凰安璃抓着铁栏,发疯似得摇晃起来。
那人走远后,凰安璃便蜷缩起来,一直在地上打滚。
卿画打发了狱卒,才好不容易进来,一来就看到凰安璃这样痛苦的样子。
“哇,三皇姐,这是做什么?新型的体操运动?”
凰安璃一见到卿画,就恨不得要扑上去将她撕碎。
要不是她,她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沐云远又怎么会背叛她!
“凰卿画,你怎么还不,去,去死,凰卿画,你,你这个虚伪的小人。”
卿画蹲下身,冷冷道:
“是啊,我是小人,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来要解药的,凰安璃,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就让你被万虫啄咬。”
“我,我已经把解药给他了!”
卿画伸出手拿住凰安璃的胳膊,“凰安璃,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我撒谎,好啊,你看我不狠狠收拾你一顿!”
卿画操起袖子,正打算逼她一把,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
“凤后主子驾到——定远将军到——”
不是吧,这么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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