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口谕,华妃不可能违背。
她紧张地看向儿子,猛地一把拉住他的手,双手抓紧他的双臂,压低声音道:“渊儿,记住娘跟你说的话,认错,不停地认错,他是你爹,血浓于水,只要你认错了,他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说什么,你听什么,千万莫要顶撞他...”
白渊嗤笑了下,甩开华妃的胳膊,傲然道:“我何错之有?”
说罢,扬首大踏步,往前而去。
华妃只觉心脏一抽,要出事了...要出事了...怎么办?
她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若是别的人,她只会心底乐呵乐呵地看着,可这是自家儿子,就算再不懂事,也是她怀胎生下的龙子,是她的亲人。
渊儿现在不懂事,那是因为他经历的事不多,等多了...他自然会懂事。
而在这之前,就是她这做娘的要为渊儿保驾护航。
华妃压着心底的乱,思绪如电,她只觉太难了,比后宫大乱斗还难。
可是,她现在必须拿个主意出来,否则...保不准渊儿一会儿就被贬为庶民外加流放,说不定还先来二十廷杖。
贴身宫女青桐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心底也是叹气:娘娘太难了,六皇子什么时候能懂一点事就好了,欸。
华妃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忽地道:“青桐,你先回月华宫。”
“是”,青桐应了声,然后问,“娘娘呢?”
华妃叹息道:“我去见太后。”
...
...
万阳殿。
皇帝负手观着万阳朝天的玄妙雕像。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也没回头,而是依然在看雕像,仿是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白渊站在院落里,从侧边看了一眼皇帝身前的那尊雕像,不禁瞳孔收缩。
万阳朝天,群龙腾起,呼啸奔逐,吞天噬日!
这是安雪曾经和他说过的“群龙吞日之灾”,也是开天辟地时候的神话故事,真假没人考证,也无法考证...
但是,他在这尊雕像上却感到了一丝不同,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只是稍稍盯着,就有一种即将沉浸其中,进行感悟的冲动。
但此时...不是感悟的时候啊。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玄妙雕像。
而就在他低头的时候,皇帝却说话了:“你想观这万阳朝天雕像?”
白渊很想说想,但是他现在是那个极品的六皇子,于是用尽量压抑着懒散的语气道:“参见皇上。”
“朕问你是不是想观这万阳朝天雕像?”皇帝沉声重复了一遍,给人以一种暴风雨前的强烈压抑感,普通人若是听了,怕是要骇的窒息了。
白渊随意道:“儿臣不想。”
皇帝眯了眯眼,“你还知道用儿臣两字?朕还以为你是个无君无父的狂徒!”
说着,他声音恢复了平静道:“朕问你,你明明想看,为何说不想?”
白渊愣了下,皇帝这都感到?
但是他知道并不是皇帝能读心什么的,这个世界没这种东西,这一点安雪很明确地告诉过他。
从逻辑上推断,也确是如此。
如果能读心什么的,天人组织根本就不会养他这么一个傀儡,一眼就被看穿,还养什么?
所以,这是身为皇帝的一种敏锐。
白渊定下心神,扯道:“因为这不是儿臣的道。”
“道?”
皇帝愣了下,然后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毛头小子,也敢说道?”
他似是怒极反乐,转过身来,雄浑磅礴的气魄四散而出,如有实质般席卷各方,让人战栗。
一双有神的双目静静盯着白渊,却也不叫他入万阳殿,只是俯瞰着他,看似随意实则威严道:“那你就说道说道,若是让朕满意了,这关你就过了,该怎么还怎么。
若是朕不满意,朕就将你这等荒唐的逆子贬为庶民,流放边城,让你自生自灭去,省的污了我皇家的脸面。
慈母多败儿,不要想你娘,也不要想其他的。
朕心意已决,谁都保不了你。”
说话的时候,皇帝看向白渊。
他心底被这个儿子是气的没话说了。
又蠢又笨,还自以为是!
养在宫外当个闲人,眼不见为净也还算好,但这一次,这逆子居然为了那等荒唐可笑的理由离家出走。跑去深山老林的禅院,就为了什么六根清净,为了什么用香火去虔诚祭拜白玉如来。
皇帝听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才有了这等决定。
在他看来,这愚蠢的儿子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定然会反驳“自己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被贬为庶民”,又或者是“他怎么污了皇家的脸,只是因为他的观念不同,所以就要被指责么”,再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不明事理的话。
皇帝这次叫他来,就是抱着流放他的心。
可在流放之前,他还想再见一面这多年没正眼瞧过的儿子,一来是让自己死了心,二来是为本有的父子情画个句号,算是有始有终。
白渊本来还想继续装极品,但听到皇帝的话,心底一震,很明显,皇帝动真格了...
他现在是被揭穿身份,就完蛋,天人组织会杀他,皇帝也会杀他。
但若是这一关过不了,那也完蛋。
若被贬为庶民,没了价值,下一刻怕是就要面对天人组织的杀人灭口吧?
那么,如何契合这极品六皇子的身份爱好,又能够高于他爱好的说出一些话呢?
白渊好歹是穿越者,也曾经选修过佛教文化,对于一些典故还是了解的。
他思绪如飞。
皇帝也不急,静静等着他。
春日三月,时节暖。
飞鸟啾鸣宫殿上。
这本是一派温暖活泼之景。
但是,此处的气氛却深寒如三尺冰冻,僵硬无比,窒息无比,好像是凛冬还未过去一般!
皇朝至尊,和一个小小少年,正对峙着。
白渊忽地抬起头,往前踏出一步。
皇帝看向他。
他眼中,只见这荒唐无知的儿子,左手指天,右手指地,仰头缓缓地道出一句:
——“君若问我道何处,云在青天水在瓶。”——
简简单单七个字,让皇帝先是一愣,紧接着双眉锁起,稍稍思索。
这七个字看似普通,实则不凡。
云在青天水在瓶,
云水本是一物,
但云既在天,水既在瓶,何必去计较云将变成水,或是担心水无法变成云。
是云,便当逍遥于长空,高高在上。
是水,也可孤寂于瓶中,静静蛰伏。
这逆子是在告诉他,帝皇有帝皇之道,而他亦有他的道。
事物变幻,莫一而测,但这便是自然,而身为帝王,何必去驳斥这自然而成的道呢?
“云在青天,水在瓶。”
皇帝闭目又静静吟诵了一遍,品了一遍,只觉这七个字唇齿留香。
隐约之间,他仿佛看到万里长空上云海幽幽,而广袤大海里流水渐渐,一派祥和安好的模样,而这种自然的模样,让他忍不住联想到道乡那句对于道著名的论断——道法自然。
这等自然之景,自然足以表达道了。
云在青天,水在瓶。
好一个“云在青天水在瓶”!
皇帝唇间微微勾起一丝笑,却旋即收起这笑,睁眼,用冰冷的声音道:“逆子!去宗庙给朕跪上十天十夜!在祖宗们面前烧香认错,这事......就过去了吧。”
说罢,他摆摆手,没什么再和这儿子说话的欲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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