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郑微才彻底明白韩世棣竟要学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当今天子并不是个令人摆布的君主,韩世棣便打算废了天子,另立幼君。
“不愧是小韩先生,竟是一石二鸟之局。”
郑微嘴角带着讥诮,“可你不是曹公,大周也不是分崩离析的汉室,如此仓促毫无后力之局想要成事根本不可能!你不过是把那些信任你的将士推入火坑为你埋葬罢了!”
韩世棣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太仓促了,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若再有一年半载,今日之局定不会是如此闹剧。”
“不过,今时今日我也不是没有丝毫胜算,而且郡主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即便今日所有谋划都失败了,陛下却又能如何治我们何罪?”
“当然是.....”郑微想说他们这是谋反之罪,却突然反应过来,陈氏兄弟和楚廷刚虽然围了皇宫却都按兵不动,只说求陛下赐糊口的粮饷,虽然无诏擅动乃大罪,但有了夏侯青带兵攻城,他们只需借勤王护驾之名并能轻易堵住悠悠众口,陛下也不好直接定他们的罪过。
至于韩世棣,从头到尾他都隐在幕后,面上看来与今日之事毫无关系,若周帝拿不到铁证,轻易不能处置大周英雄的世子。
“是学生低估了先生,原来先生连退路都算好了!”
郑微这次是真诚的赞叹,然后她站起身看着他道:“既然先生无性命之忧,学生便无有顾忌,可是放手一搏全力阻止先生了!”
郑微径直往外走,既然都已经说明白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谁能技高一筹了。只要韩世棣找不到两位皇子,他们这场闹剧撑不到日落。
至于御街的那些老臣还有士子,他们于大局无碍,韩世棣便不会伤到他们。
但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郑微回头看去,就见韩世棣笑着道:“郡主何必急着离开,不妨留下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看在下能不能笑道最后。”
郑微不理他,手里短刺出鞘,单凭一扇门就像关住自己!
“郡主稍安勿躁,在下的人已经去了绣丽庄,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把太子他们放在绣丽庄,但毕竟绣丽庄的人对您来说很重要。”
郑微知道韩世棣是在拿绣丽庄的人困住自己,她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即便自己此时出去见了太子他们,韩世棣的人必定会尾随而至。
但是她如今又不敢保证太子他们在廖文南那里能十分安全,她不担心廖文南因着与韩大将军的关系背叛自己,因为廖文南骨子里是最骄傲的,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骄傲,否则也不会从九江逃至建康了。
她担心的是韩世棣太聪明,若被他猜到太子他们的藏身之处,凭廖文南和樱芽两个女子根本无法护住他们。
郑微担心的紧紧攥着短刺,真正开始坐立不安,韩世棣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开始研墨,片刻拿起一支毫笔递给她,与以前在太学时那般语重心长的道:“郡主这毛躁的性子还是没变,只有平心静气才能不走岔路。郡主不妨把屏风上的画作完。”
郑微看着那支墨水欲滴的毫笔,缓缓伸手接过,走到屏风前拢起袖子准备提笔。
却又顿住回头看韩世棣,“平日里最温和淡然的先生把自己陷入如此危险境地,难道也是心急冲动了?”
“郡主还是如此不饶人!”韩世棣愣了愣,似是无奈一笑,郑微却不再理他,抬笔接着原来的画了起来。
郑微的工笔是祖父亲手教的,而韩世棣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郑微的画工比他要好不少,而且从她手下流露出来的人物竟多了几分真实,韩世棣看着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人突然一下子跃然而出,手持长剑刺向对面的敌人,忽而又被圈禁在了四四方方的院中颓然伤神,最后这人突然暴起重拾那把生锈的长剑刺向了自己人,那人脸上的神情很是可怖......
“不是这样的!”韩世棣突然喝道,郑微手里的笔停下却没有回头,就听到韩世棣辩解道:“若韩家有一丝活路,我都不会走上这一步!若我的父亲不愚忠,我不顾忌建康城的百姓,也不必如此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大周早就易主了!”
“我想救我的家人有错么?郡主也懂朝事,陛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敢说他对忠勇公府没有动过杀心吗?”
“千错万错,父亲当年不该参与废先太子之事,但先太子之死与我父无一丝一毫干系,陛下知道,却容不下他,容不下我们一家!”
韩世棣越说越激动,郑微却冷冷的说了一句,“今天反了的是你!不论你有千般理由,不论大将军曾立下多少功勋,今日都被你泯灭了!”
韩世棣愣愣的坐了回去,似是有些恍惚,又有些通透,他抬头望着外面,轻声的说了起来,“郡主,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父亲也是大周的英雄,皇帝以照拂的名义把我们兄弟四人留在京都,我们便照着陛下的安排每日读书习武,娶妻生子,有一年也是像如今这样陛下病重陵王监国,陵王说服陛下召父亲进京,母亲心生疑虑本不愿父亲进京,但父亲太过愚忠、太过自信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大周的保护神,陛下不会对他动手!可是陛下就在父亲进京的那天屠戮了忠勇公府百人,我儿子那时才三岁,懵懵懂懂的被押上刑台,一刀......血一直淌一直淌直到浸湿了我的膝盖,烫的我浑身都疼,刀落在我身上的时候真的很疼,就像我真的被砍了一刀,疼的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韩世棣转头看着郑微,怔愣道:“夜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父亲家人被杀,鲜血染红了刑台,染红了建康城的天......我的家人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绝不能让那场景再来一次!哪怕这次我逃不了,但只要我死了,父亲就不会再回京,我的父母兄弟妻儿都能好好活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郑微吃惊的睁大眼睛,似乎韩世棣说的梦对她来说很震撼却没有觉得荒诞,韩世棣看到她这副模样竟然笑了,“谢谢,你相信我说的这些!”
郑微咽了口口水,她真的很难不信,因为她也做过一个这么真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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