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马迎上前。
应波堪堪迈过门槛,停在门前,双手交叠,放在腹间,看见她以后,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
走完过场,应波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马将两名使女遣了出去。
等到四下转静,应波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什么也没说,垂脸递向她。
她心头有感,信必为母亲所写,定是责难她不该在侯爷暴薨之际违反礼教,私自偷跑出去。
接过信,却意外地感到有些沉。
一打开,里头只有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而已,并无半张纸片。
她吓得小腿一酸,身子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应波及时搀住了她,盯着她的脸庞,一字一字地说道:“殿下希望县主立马进宫。”
她目光闪烁着,几乎快要崩溃,喃喃着:“这是谁的手指?”
应波并没有答复。
她害怕地握着面前人的细腕,诚恳地央求:“别告诉我,这是冯无病的!”
“殿下希望县主立马进宫。”像只没有感情的八哥,应波没有答复她,只是将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而已。
她知道应波的脾气,没有母亲的授意,哪怕一个字,这人都不会多讲的。
她将手指紧紧攥到发白,吸了吸鼻子后,极度委屈地点了点头。
在杀伐决断的母亲面前,她从未赢过一次。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凡胎血肉终究是掰不过铁腕子的,母亲的冷血无情,她早就领教得透彻。
半刻以后,她再次坐上鹿车,返回楠华宫。
是夜,趁无人之际,她点燃了第二张返魂符,为了冯无病平安无事,也为了能继续调查,她别无选择。
第二次。
四月二十八,平安侯府满秀院。
她醒在摇椅上,胸前悠然搭着一床薄毯,夕阳倦倦地晒在她脸上。
左右无人,屋里是一片难以忍受的寂静。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好像刚刚发生的种种,只是她一场午觉的梦魇,侯爷并没有出事,她也压根没出过侯府。
环望四下,果然,只有这一派安宁与养尊处优,才配得上她。
缓神之际,小窗外传来云暖故意压低了的声音:“查仔细些,小东西从不造次,更没偷跑过!”
她心头一冷,猛回头,摇椅边犹还搁着供冯无病嬉戏的木架,可现如今,上头空空如也。
云暖所说的话,以及手边这个木架,全是警示,警告她,这一切并不是梦,再不行动,那个骇人的五月初一就又要回来了。
木渴清爽的声音打从远一些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发号施令的威严:“动静小些,夫人还在小憩呢。”
云暖的声音开始移动,渐渐向木渴凑近,“怎么办啊,姐姐?那可是夫人的心肝宝贝,如今弄丢了,夫人会不会罚我们啊?”
云暖是她嫁进侯府后,老夫人送她的丫环,今年不过十五岁,模样俏丽,性情活泼,只是有些罗嗦,又格外胆小。
兴许是从前跟着老夫人,规矩受大了,如今到了她身边,还总是一副看人脸色、唯唯诺诺的谨小模样。
“夫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木渴柔声安慰她,顿了一会儿,拿主意道:“呆会,让我进去说。”
云暖冲别的地方说道:“快呀,别愣着了!再找找吧,兴许只是躲进哪垛草根里了。”
她的小猴果然没了。
她四根手指紧紧抠着毯边,暗暗想,可惜第一次没能成功,不知道这一次返魂,她又将失去什么……
日头渐暗,她一动不动地歪着,静静梳理着所有的经历,直到掌灯时分,才见一道人影揭帘而入。
云暖绕过屏风,发现她早已醒了,着实吓了一跳。停了一会儿,才拍着胸口轻声问:“夫人醒了,怎么不叫我呢?”
“外头吵什么呢?”她故意口气平常地询问。
“外头……”云暖却如临大敌,脚尖暗暗拢在一块,上身一缩,两只手各攥得铁紧,把头一低,吱唔个老半天,才吃吃地道:“冯无病……跑……不知跑哪去了。”
她倒无心为难这丫头,只是按照常理,总该问一声才是。
她故意叹了口气,又细声问:“那木渴呢?”
“木姐姐……”这下,云暖的身子直接定住了,脸庞涨得发红,廊上昏昏烛火照进来,将她精致小巧的脸照成了攀枝花色,又饱满又生动。
她心头一冷,恍然大悟。
约摸半盏茶后,她独自走到了骆同苏的书室外。
本就是夜色凄迷的时刻,她又没提灯笼,一径钻过月门,将身来在阶前,守门的小厮才看清楚是她。
一望见是她,惊惶立马自小厮的眼中漫出,他本能的向后一瞥,张口就要通报,却被她冷静又小声地截断道:“不许出声!”
小厮咬起嘴巴,脸色顿白。
她望着大门,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才勉强攒够力气,颤颤迈完最后一步台阶。
缓缓挪到大门前的那几步,她的心抖得比手更加厉害,膝头虚弱地直打晃,后背股股凉气不住往外冒。
往日的你侬我侬,犹在眼前,从未料到,有朝一日,她竟要亲自抓干(女字旁)。
泫然两道清泪滑过脸颊,她绝望地抬起手,正要推门,忽听见里头传来一记响亮的巴掌。
“候爷,请你自重!”
这声孤单又坚定的冷喝,赫然来自她的小木渴。
门外,她心头一震。
继续侧着耳朵倾听。
紧接着,是骆同苏的声音:“一介贱籍,何苦不识好歹!”
“侯爷,兔子不吃窝边草,若是让夫人知道了——”
“她不会知道的!”
“你若再上前半步,我就死给你看!”
“你想做什么?快把簪子给我!”
“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今就算一头栽倒在这儿,也绝不会背叛她!”
“木渴啊,你又何苦冥顽不灵!”
门外,她一听一怔。
这还是昨晚那个盈盈慕意的木渴吗?
不过短短几天——今夜与初一,为何这丫头就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念至此,不管怎么说,木渴都是从小伴她长大的,她宁愿被之背叛,也不愿替之收尸,咳嗽了一声后,她捏着嗓子喊道:“侯爷,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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