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睁开眼睛,被过度打开的身体稍有动作就疲乏酸痛得很。他的全身上下已经被清洗过了,换了干净柔和的绵衫,不过那是白夜的码,所以显得有点宽大。他朦朦胧胧地抬着手挡住眼睛,含混了一句,“队长,你不去上班吗?”
白夜站在窗前,一点点将白衬衣的袖口扣上,说,“还早。”
谢景终于放下了挡住眼睛的手,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到白夜的身上,他沉默良久,与脸色相比被衬得发红的嘴唇勾了勾,“突然发现,你只要站在那儿,我就觉得你超性感,有魅力,有我想要的东西。”
白夜莞尔,“怎么,你是想让我也陪你一起休假吗?”
“那怎么行,你还得赚钱养家呢。”他说完,迷蒙之间好像又要睡过去了。
“谢景。”白夜突然很小声,很温柔地叫他。
他朦朦胧胧的应了一声,“嗯?”
白夜给他说,“醒一醒。”白夜一般不会拉开主卧的窗帘,因为他的这个顶层复式主卧窗户偏东南,如果开了窗帘的话早上会很扰人,一点也睡不着。
但是此刻他话音刚落,就把窗帘,“刷啦——”一声拉开了,光线直接刺得床上的谢景睁不开眼,他再次用手挡住了眼睛,“队长,你干嘛啊?”
其实十月的阳光是没有那么热烈强盛的,白夜走到床边,俯下身,温柔而强硬地拿开了谢景的手,轻轻吻在了他的眼睫上,“请你看阳光。”他这话语调平淡,但意味深长,眼底藏着隐而不发的感情。
谢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白夜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额角,又亲了亲他的头发,“早餐我给你放在保温箱里了,醒来就自己吃点,我去上班了。”
直到白夜离开,足足好几秒,谢景才敢睁开眼睛,目光中闪动着的微光难以言表,他微微侧头,四壁洒满金光。
谢景抬手张开指尖就这么在眼帘晃动着,透过指缝追逐那些在空气中跳动的光尘,轻声喃喃,“真漂亮啊……”
上午8:14,恭海市局。
“白队早。”
“早。”
“队长早啊。”
“早,记得去和黄彪接洽工作,有进展第一时间上报。”
直到白夜的身影踏进办公大楼,蔡蔡法医才慢慢举着手里的包子咬了一口,看向肖江辉一脸蒙圈,“那是白夜?他别是被魂穿了吧?”
肖江辉立即呵斥,“什么魂穿,一天瞎说八道的。”
“他不是被魂穿,他跟我打招呼干嘛?”
“不是你先跟他打招呼的?”
“可是往常他就点个头示意一下就得了啊,不行,肯定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
肖江辉作为过来人,轻叹了口气,“蔡蔡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知道这个世界能让人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对啊,魂穿让他改变了?!”
肖江辉,“……”算了,我还是找黄彪了解工作得了。
今天办公室的氛围有点微妙,赵冬冬没在,吴钟洁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噼里啪啦的敲键盘,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白夜都进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白夜也没想打扰她,才打算回自己办公室,结果就听到,“咚!”的一声,吴钟洁使劲拍在了桌子上骂了一句,“艹!”
白夜疑惑回头,“怎么了?”
吴钟洁这时候才注意到白夜来了,她站起身,皱着眉,脸色难看得都可以直接拉去吓唬隔壁小孩了,“队长,你还记得之前你不是让我去问石娅关于天堑山的事情吗?”
白夜仔细一想,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说了?”
“之前没有,那时候她对这个话题敏感得很,稍微提到一点,就整个人惊叫得不行,我也没敢怎么问。不过可能是昨天你去看她的时候,给她说的话起作用,结果今天一早我去市医看她的时候,她居然主动给我说了。”
看吴钟洁的这个反应,很明显是石娅说的话有问题了,白夜凝眉,“她怎么说的。”
吴钟洁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石娅她们学校之前不是有个小姑娘跳楼自杀了吗?就是那个周曼,结果她自己就好奇,跑去翻人家微博,看到周曼微博上有推荐这个地方。”吴钟洁抬着笔记本电脑走到白夜身边,把调整出来的微博主页递到白夜眼前,“喏,还真的有。”
8月9日21:57来自微博
如果能在天堑山看到日出,会心想事成的。还好吧,我不太信这些,不过姑且看一看,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是周曼的最后一条微博,如果是在当时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概就是少女想要完成某事而立下的flag。可是结合现在发生的事情,这字眼怎么看怎么诡异。
姑且看一看?那她到底有没有去过这个地方?
周曼?
白夜紧紧盯着笔记本中的那几行字,心里始终有种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似乎遗漏了什么,第六感疯狂在心里冲撞着,似乎是想要预示什么,并且越来越深重。
冒着一些白色的切片、整一面水泥地、带着重影的好像彩虹的光束、仿若黑暗中零星的一簇火把……
白夜的手指不住地抖,他总算是知道这古怪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当时在周曼嘴里发现的U盘,里面的十二张照片有一张和他在津安那个小雲的养父母名下的筒子楼住所发现的照片竟然十分的相像。
不,也许不止是相像。
“其实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我只是想一想在天堑山发生的事情,再看到这个,我特么的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怪不得石娅这姑娘还一直嚷嚷着有鬼什么的,确实是显得有点诡异了……诶,老大,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白夜猛然回神,那瞬间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说道,“可能只是巧合,再说了,这案子发生的时候,周曼都已经走了,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石娅他们可能也只是好奇,想去看看。”
吴钟洁没有注意到白夜脸上稍纵即逝的异样,点了点头,“说是这样说,那我肯定也知道周曼那时候都……”吴钟洁抬手摸了摸鼻子,“那这件事难搞哦。”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那有什么的,这不也是分内的嘛。”
白夜点点头,然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
办公室隔音效果好,将外间所有忙碌嘈杂都隔离了,当然是从他前不久换了玻璃导致的。意外营造出了一种虚假的安稳氛围。白夜反锁上门,然后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了电脑。所有与案情有关的材料信息都会备份一份,方便调阅,他调出当时在周曼嘴里发现的U盘的照片以及自己当时在津安发现的进行对比。
白夜呼吸停止一瞬,黑沉的眸子盯着电脑桌面上的两张照片,瞳孔倏然紧缩——完全重合,这两张照片竟然一模一样?!
白夜慢慢摸出一根烟,打火机,“咔擦——”一声冒出火焰。
当时让赵冬冬去检测的结果是这照片已经至少有六七年,为什么这样的一张照片会在周曼的身上出现?
在津安的遇到的那帮人?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们的出现到底和这个照片有没有关系?如果真的是和这个照片有关系,那这个照片能代表什么呢?这一点白夜想不通,确实,这个照片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诡异,但是却无法透露什么信息,没有标志性的建筑,也没有人物,几乎完全不知道表达着什么。
“你们能找到那儿也是迟早的事情,那姑娘心高得很!”
“买卖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田富刚就算他是吸毒死了,也怨不到我的头上来,更不要提那个小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容留卖/淫的邹新万说过的话猝不及防出现在白夜的脑海里,白夜目光闪烁,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隐约而骇人的猜测——
所以田富刚就算是吸毒死了?当时他们根本就没有透露田富刚这个人是怎么死的,甚至于是蔡蔡法医那边的尸检结果给出的是田富刚是死于溺亡,为什么邹新万当时会说就算是他吸毒死了,也怨不到他的头上?
当时没来得及思考细节,现在想起来,他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他是知道什么内情?还是说,他知道田富刚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邹新万这个人应该是有收藏的癖好,这很正常,就像一些当警察的,有时候也喜欢收藏自己用过的弹壳一样。
所以当时在他家搜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丝袜也只是个人的癖好,犯不着在这上面费什么心思。可是他当时的口供的显示,他花尽心思去哄周曼。他干这个这么久的历史,从那些被他教唆吸毒卖/淫的女孩笔录来看,没有一个说过和他有发生过关系,为什么偏偏周曼要特殊一点。
白夜端详着电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眸,然后抬手撑着额角手肘抵在办公桌上,周曼特殊?
“呵!”白夜冷笑一声,她当然特殊,在所有被邹新万哄骗的女孩当中,只有她当时的照片是笑着的。
谢景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视线聚焦到床头柜闹钟上——14:27。
下午了。
昨晚上他本来就一直等着白夜没有吃东西,当然做菜的时候肯定是要试味道的,反正林林总总扒拉了几口垫了肚子,结果谁知道白夜回来,就逮着他不放了。两个人折腾了大半夜才睡着,要不是谢景真的受不住,直劝他明天还要上班,让他悠着点,估计还有得折腾。
“嘶——”谢景倒抽一口凉气坐起身子,扶额叹道,“也不知道他这体力算好算坏?!”
谢景低头看了看自己宽大的衣服下的种种痕迹,轻轻闭上眼睛,沉默半晌,才慢慢下床洗漱下楼了。
饭菜都在保温箱里面温热得好好的,都是他昨天做的菜,看起来白夜早上的时候已经是动过了。
可能是顾念到是早餐,白夜竟然还特意熬了一点小米粥,自动保温放着,微微冒着热气。有时候白夜在这方面的小细节,确实是挺让人心动的。
反正不着急上班,还是白夜亲自给他批的假。谢景不急不躁的盛了一碗小米粥,就着自己昨晚做的菜,小口小口的吃了。
良久感觉到了饱腹感,谢景才将白瓷勺放下,却也没有急着收拾碗筷,就这么坐在吧台上,视线从落地窗往远方眺过去。
“你逃得够久了,该回来了。”那声音在大脑深处一遍遍重复。
逃?
严格说起来,这个人谢景和他的接触委实算不上多,也不知道干嘛一副自己和他很熟的样子,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是让人恶心。
“呼——”他呼出一口浊气,往后仰靠着自己的背脊,看着天花板上的暗纹,低声喃喃,“为什么又要找上我呢?”
为什么呢?
“小景?”
“肖哥早啊,不对,下午好。”谢景有气无力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肖江辉摸摸下巴,隐隐觉得这一切不对劲,为什么早上队长来上班的时候像是重回十八岁,而小景就像身体被掏空一样?
难道是他俩的人设对调了?嘶,他又隐隐觉得不对,俩男的在一起和男女的在一起,那啥的时候累的是在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啊?
肖江辉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一个已婚大龄男士,怎么能对这些好奇呢?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没人能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肖江辉的灵魂已经提到了一个不可攀爬的高度,迅速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这个案子对于谢景目前他们来看其实是很没有思路的,所以谢景现在也只有把当时有关的笔录又重新看一遍,希望能尽可能的从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吧,反正他闲着也没有事情做。
谢景看得瞌睡来,他伸了个懒腰从电脑后探出个头问道,“队长呢?在办公室没有?”
“那倒是没有,不知道干嘛去了。怎么?这才多久没见,你就想他了啊?”赵冬冬一脸我们都知道的打趣他。
“哦呵呵!”谢景只有干笑两声,这话他没有办法接。
赵冬冬查东西也查得无聊,就问道,“诶,小景你在干嘛呢?没事来帮我查资料啊。”
“我有事的,我在看笔录。”
“偶哟,天,那笔录翻来覆去的看,花都要看出来了,还不是没有什么用。这个案子太棘手了,我觉得咱队里很有可能喜提积案一宗,为市局那摞厚厚的陈年旧案增加一笔。”
谢景,“……”
吴钟洁,“啧——”了一声,眼睛在桌子上扫了几眼,然后抄起一卷稿纸,卷成圆筒走到赵冬冬的身边,敲了敲他的脑袋,“我说你能不能少说一点风凉话,认真干活行不行?!”
赵冬冬不满道,“我有不认真干活吗?问题是现在能有的线索你能查出什么来?”
“那只要不放弃总能查出来的啊,你就这么先泄气了,算什么意思嘛?”
“有些事又不是你努力了就能有用的,浪费时间浪费力气只是做无用之功。”
吴钟洁翻了个白眼,“我说,这件事刚开始也是你扒出来的,现在又在这里说这些话,你是不是有毒?你就说是不是?”
赵冬冬仔细一想好像当时确实是自己先提出来这件事和六年前的事情相仿的,因此一时之间有些大舌头,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他又不想掉面子,梗着个脖子赖皮道,“那有本事你和我赌,你敢不敢赌?”
吴钟洁,“赌什么?”
“就赌这个案子能不能破,怎么样?”
“我特么问你赌注是什么,你个傻逼!”
谢景看热闹不嫌事大,二郎腿一翘,“赌身家性命怎么样?”
赵冬冬吴钟洁顿时目光朝他看过去,谢景看得不自在,缩了缩脖子,“那啥,我就是提议,提议,你们不要牵连无辜哈。”
赵冬冬嬉笑道,“不如我们赌老大的制服写真吧?怎么样?”
听闻此意,谢景突然来了兴趣,“嗯?”他两眼冒光,“还有这种东西?”
“没有!”白夜沉声道,他走进办公室,扫了他们一眼,“我们拍制服写真是要被纪检稽查的,不过要是学院制服写真,那你当我没说。”说完,他旁若无人的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谢景更来兴趣了,立马从自己的位置走到赵冬冬的旁边小声问道,“那刚刚队长说的那东西有吗?”
“唉!”赵冬冬看着谢景满脸怜爱,“傻孩子,这怎么可能呢?他是唬你呢,听话,以后咱不跟他玩了哈。”
谢景,“……”
吴钟洁一把拧过赵冬冬的耳朵,“你别转移话题你,赶紧说,要和我赌什么?”
“哎哟哟,我姐姐啊,那赌你一辈子饭钱得不得行?”
“这可是你说的嚯,你要是反悔,我当场趁你虚,我打死你。”
赵冬冬被拧得龇牙咧嘴,“那要是你输了呢?”
“放心吧,我们不会输啊。”吴钟洁看向谢景,“小景,你说是吧,因为从一开始,那些隐喻在阳光下的使命就代表了我们不会输!”
隐喻在阳光下的使命?
谢景其实不太想说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早上白夜请自己看的阳光,他扬了扬唇角笑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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