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归面子,但谢景和白夜统一觉得不想第二天菊花残满地伤,所以各自默契的接了杯热水用来涮肉,虽然这样吃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了。
饭桌这方两人默然无语,只能听到细微的咀嚼声,装着烤鱼的双层托盘下的炭火散发着微渺的红光,用余热烘烤着上方的食物,还未来得及用筷子翻搅的四角边的菜蔬被油脂包裹着炸成焦黑。
“要不要再点点其它的?”白夜隔着正中呀袅袅上升的热气询问他。
“不用。”谢景说着扒拉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我已经吃好了。”
“嗯。”白夜放下了筷子,他饭早就吃完了,“我去结账,你先去外面等我。”
谢景点头,看到白夜起身去收银台,又重新夹了块土豆放水里涮了涮就着吃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要个特辣的烤鱼能这么辣,不会是放辣椒精了吧?白瞎了一条鱼,啥味道也没有吃出来,幸好只买了三斤。
白夜扫码的时候转头看了谢景一眼,看到他的动作,白夜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看来应该是还没有吃饱。
谢景又夹了块茄子,吃完擦擦嘴向白夜这边走来,白夜定了定神,付了账,等着他过来,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谢景才记着今天本来打算找曹坤借钱的,但是最终也没有借成,现在这个地方是哪里他都不知道,手机也没电了。
天要亡他啊!
谢景和白夜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白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你房子被炸了?”
“什么?”谢景神色一晒,曹坤他们怎么连这个都说?
白夜语调平稳,不带任何情绪,“如果你给我说说你对于你现在读书的这个学校自杀的那个死者的看法,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收留你一晚。”
就像是被某种明明很轻的力道但是却致命的敲击在心脏一般,谢景神情一振,他微微抬头死死的盯着白夜,沉默许久后才短促地笑了一声,“哈,你还真是——”
白夜沉声道了一声,“嗯?”
“其实——”谢景顿了顿,“我以为你没认出我。”他确实以为白夜没有认出他,因为那晚上在学校遇见白夜的时候,他笑得很好看,说话也很温柔。
神都里面当权的人不会这样对他,他们看他的眼神都是很直白的,直白的对待异类的眼神,那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像是要把他这个人剖析解体后赤/裸裸的摆放出来供人研究观摩。
但白夜不一样,他在走廊的白炽灯下对着他笑得明朗,他对谢景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他走到谢景身前的时候,会抬手整理着他的校服领口。
会叫他‘小同学’,会告诉谢景他的名字,会让谢景去找他。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但是,谢景此刻凝着眸子看着面前之人一双紧锁着仿若山雨欲来的眉目,突然觉得,他和那些人又好似——没有什么差别。
白夜看着他,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后,他问,“有关系吗?”
“没有。”谢景嘻嘻笑了两声,“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他往白夜的身边走了几步,几乎就要贴了上去,“谁让我现在是在你管辖的辖区呢。”
白夜敏感的侧头,却只能看到谢景的侧脸颊肌,以及在夜风中吹得凌乱的鬓角碎发。
接着,他几乎是很礼貌的走到了后排座位,把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带着笑意看向白夜,示意他开车。
白夜神情淡薄沉郁,他刚刚是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对谢景说出这样的话?
晚上九点,夜幕降临,距离市局不到二十分钟路程的南锦小区,在夜幕中亮起一片灯海。
南锦小区是近几年新区建社开发的,无论是采光,环境,还是地段,在整个恭海都是数一数二的。
白夜领着谢景,随着,“咔嗒——”一声,一打开门,顺着玄关看过去,就是配色浅灰低调的客厅沙发和透明的玻璃桌,视线再跳跃一点,便是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城市的景致一览无余。
“啧!”谢景小小的砸了声,原先不知道考取公职人员有多了不起,现在看来,怪不得那些考通行证考不了的,巴巴的赶着上去考公职,原来这个保障这么优秀?!
白夜在底层的鞋柜里给谢景拿了双干净的蓝色棉毛拖,谢景神色有些异样,一边换鞋一边说,“这房子要是有恐高症的人还不一定住得了。”
白夜随手把钥匙挂在玄关旁边的挂钩上,往里面走,“只是工作需要,当时这一栋不需要户主自己精装,我基本上只是添了点自己喜欢的家具,所以就买了这套复式。我在陵城还有套房子,不过好像也是有落地窗的,但是我用来当书房了,要是不喜欢,平常不进去就行。”
谢景弯腰换鞋,听到白夜的声音隔着玄关的直线距离悠悠传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脏好似要从胸腔里跳脱出来了一样。什么叫做要是不喜欢?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累吗?”白夜问他。
谢景走了进去,这里和自己租的那房子对比,简直差别不要太明显。他就好像是一个突然闯进了别人领地的食草动物,整个人被比他强悍的气息包裹着,不敢动弹,透着说不出的局促和紧张感。
价格不菲的不露出一丝褶皱的沙发,以及地板上铺着的灰色地毯,都让谢景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像这样毛茸茸的毯子,踩上去一定很舒服吧?说不定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没来得及回答白夜的问题。白夜在开放式的厨房里,转过身,背对着橱柜,把手撑在吃饭用的吧台上,再次询问,“困不困?”
厨房的位置是要比平均地板还要高上一个阶梯的。因此谢景看他的时候需要微微仰着一点脖颈,“不会,平常的时候,晚自习都还没有结束呢。”
白夜抬了抬眼皮,按照高中的学习制度,也确实是这样的。
真奇怪,谢景心想,明明说了找自己是打算问问题,结果说的却全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那就过来。”白夜指了指吧台另一面的高脚凳子,示意谢景过来坐着。
谢景没说话,走过去坐下了。
白夜接着转身,去冰箱里翻出了个番茄,又拿出肉、辣椒、蒜瓣、还有面什么的……
谢景小小的咽了口口水,他要煮面吃吗?
肯定是了,刚刚那个烤鱼那么辣,他和白夜根本就没有吃多少,他自己都才只是吃了个半饱呢。
但是,算了,谢景心想。他抿了抿唇,刚刚已经给他说自己吃好了。
白夜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直接穿着今天的一身妥帖衬衣和极显腿型的版型良好的西服裤就临时上阵了。当他把袖口挽至手肘的位置,然后操刀在厨房切着煮面用的材料的时候,脱离了令人敬畏和冷厉的神色,整个人沐浴在厨房吊下来的圆形吊灯的暖色调光线中,突然散发着一种不可言说的致命魅力,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可以说说你的看法了吗?”他适当的停顿了一下,“小同学?”
谢景深吸一口气,看着旁边电磁炉上烧着的水,因为热气蒸腾,水汽覆盖了一整个透明的玻璃锅盖,然后又融成一滴一滴的水珠,说,“很奇怪。”
白夜切蒜瓣的手一顿,但是他没有打断谢景的话,他在等着谢景往下说。
“一般情况下,如果真的是自杀,可能是自己在宿舍或者是在家里,比较隐秘或者直接可以说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跳河跳崖什么的都无所谓,重点是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自杀,绝对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的。”谢景舔了舔嘴唇,“我想喝水。”
白夜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冰箱里拿了瓶纯牛奶给他。
谢景下意识皱了皱眉,“不想喝这个。”
“有营养,你还在长身体。”白夜继续切自己的辅料,头也没回的说
不知道这话是触动到谢景的哪个神经反应,他竟然没有反驳,乖乖的撕开吸管,然后喝了起来,“我记得那个时候,是第三节课没有下多久,她就直接——”谢景捏了捏手中的纯牛奶盒子,“都没有一个人知道,所以,她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嗯,我们现场勘察,也是确定自杀无疑了。”白夜说话间隙,架上了炒锅,往锅里倒入了油。
谢景一愣,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个话?
白夜下了蒜瓣,只听锅里发出,“刺啦——”的油温煎炸食物的声音,“所以你觉得奇怪什么呢?”
“有矛盾点。”谢景吸了吸鼻子,白夜又下了小米辣,别说,混着真的好香啊,“既然选择在学校自杀,而且还是课间这种时候,肯定有想过会引起舆论轰动怎样的。问题就在于,她是想要引起什么舆论?而她既然想要引起舆论,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求助,不告诉别人?”
白夜眉峰一剔,确实,有可能是有什么威胁到她,让她甚至都不敢说出来,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进行——求救!
又或者说是,她认为只有自己死了才会有人留心到吗?
U盘?赵冬冬说那个U盘是空的,她又是为什么要放一个空的U盘在自己的嘴巴里面呢?难道她是想要暗示什么吗?
还是说,她认为把U盘放在嘴里,可以给人警醒?可是她是想要提醒谁?在学校这样自杀,警察无疑是要去勘察的,难道她是想要提醒警察?
但是这样未免也太不稳妥了,如果不是罗生才一直给他说,他又去法医室看了一下,等家属把尸体带回去,这几乎发现不了。
“那你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白夜怎么可能会相信他单单只是为了吃饭。
而且他见到死者周曼的母亲的时候,那种关切的神色,简直就像是自己认识的人在遭受痛楚一般。也可以说是同一类人,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可能只是因为前端被火点燃,后方也能同样感受到灼烧感。
沉默良久,谢景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我觉得,她死得蹊跷,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就是这样。”
白夜揭开锅盖,用筷子翻搅了几下,然后几筷子全部捞了起来,再拿过刚刚弄好的配料直接淋上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顿时这一方空间香气四溢。
还没等谢景回过神来,白夜直接端着面放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说,“尝尝?”他递给谢景一双干净的筷子。
谢景有些愣神,隔着一张吧台和白夜两两对望。
白夜无端地神色柔和,他将筷子放在谢景的手中,连眉梢都带着笑意,“不会下毒的,要知道,我可是平时都懒得给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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