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求清欢》

第30章 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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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商仍想帮载潋撑着伞,却见载潋连头也不曾回过地转身离开了,王商怔怔望着长街上载潋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感觉如有一物哽咽在喉,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景仁宫的小太监戴恩如方才瞧见王商急匆匆跑出了宫院,以为有什么急事,便也一路疾步地跟了过来,他才到王商跟前,就看见王商一动不动地盯着长街远处愣神,便含着笑探了头过来问道,“谙达这儿瞧什么呢?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王商听见身后有人同自己说话,才渐渐将不安的心思安抚下来,转头定了定神对戴恩如笑道,“没什么事儿。”

戴恩如知道这会儿自己主子正和万岁爷谈笑得尽兴,根本没时间来找自己,便同王商玩笑了一句道,“谙达真没事儿吗,怎么眼神都看直了呢?”

王商也不愿意戴恩如多想,便收起了手里的伞来,随着他一同向回走,边走边同他说道,“也没瞧谁,就是刚才醇王府的小格格来了,想求见万岁爷,在宫外头犹豫了半天,最后也没进来。”

戴恩如一心认定前次珍嫔受罚就是因为载潋告密所致,所以一直对载潋没有任何的好感,他本来还指望着瑾嫔的“好方法”真能给载潋些教训,可谁知伤疤还没好载潋就忘了疼,这会儿就又来和珍嫔抢着见皇上了。

戴恩如越想越气,不禁愤愤不平道,“怎么万岁爷一来瞧我们主子她就要来见万岁爷啊?她没进来就是应该的!谙达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心疼起人家格格来了?”

王商只感觉心里头一阵阵发凉,他忽然回想起仍住在养心殿时的载潋,又想了想方才所见的憔悴之人,仿佛早已不是一人,他长叹了口气,叹道,“心疼可轮不到咱奴才们,我只是瞧着她憔悴了不少,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像从前爱笑了。”

戴恩如听见王商说载潋憔悴了不少,心中暗喜,嘴上却不敢将话说得太明了,便只隐隐笑道,“她自然该改改性子,凭她原先那性子,是任谁也容忍不了的!更别说是咱万岁爷了!”

王商默然无语,也没再往下说些什么,只将手边的伞收好了,放在景仁宫回廊尽头的角落里,等着皇上出来了再为皇上挡雨。

他抬头瞧了瞧景仁宫琉璃瓦的金顶上围绕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天空阴沉得厉害,此刻又渐渐起风了,更吹得让他感觉心底发凉,他站定了脚步,理了理身前的衣裳,只对戴恩如淡淡道了句,“咱进去吧,别让主子找不着人。”

载潋顺着宫里的长街向回走,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风渐渐大了,卷着长街上落着的沙尘和落叶直往她脸上扑,风沙将载潋的眼睛迷了,她也顾不得去用手擦,她回想起方才阳光下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皇上,和正翩翩起舞的珍嫔,就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可越心痛越委屈,想到最后却也都释怀了。

疾风卷着空气中的尘埃穿过狭长的长街,扑在载潋的衣裳上,立时将她的衣裳染得灰突突的,她却像是个没有知觉的人儿,一路麻木不仁地向回走。

雨前的风呼啸了许久,空气中酝酿着一场即将倾盆大雨,却迟迟不见雨滴落下来,正如载潋憋闷在胸中的情绪,无论多久都难以爆发。

载潋眼见着就要走出神武门,忽然感觉身边的风骤然小了,她以为是风停了,正抬头去看,就瞧见头顶上举过一把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伞来。

载潋惊得猛然回身去看,就听见载泽朗朗笑着的声音传来,“潋儿今儿怎么一个人进宫?连个随从的人都没有。”

载潋回身给载泽略福了福身,载泽一只手为她撑着伞,另一只手忙将她扶起来,笑道,“瞧瞧这人儿憔悴的,还拘什么礼。”

载潋抬起头来对载泽笑了笑,同他并肩一路向回走,轻声道,“皇上传召,府里人只能在宫外等了,我也用不着他们总跟着…”

载潋轻声笑了笑,抬眼瞧见一片落叶贴在了载泽额头上,便垫着脚替他捻下去了,轻笑着问道,“怎么,泽公今儿进宫请安吗?”

其实载泽仍不到进宫来请安的日子,他只是听闻皇上夜间急传载潋进宫,到次日清晨仍未出宫,便担心载潋的近况,所以想进宫来听听消息。

载泽却不能如实对载潋说,听到载潋问起来,只能笑道,“前几日忙着四处找你,也没能来给皇太后皇上请安,我今日进宫就是特意来请安的。”

载潋听到载泽说一直在四处找自己,心里一时感动得紧,她想起自己有苦难言的苦衷,更觉得委屈,才出宫门就忍不住掉眼泪,载泽以为是自己惹了载潋伤心,颇有些手足无措道,“潋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载潋一边擦眼泪一边忙着摇头,等将眼泪擦干了,才抬起头来对着载泽笑,“不碍事儿的泽公!我就是有点儿累了,回去休息会儿就好了。”

载泽看到载潋额头上那道令他无比心疼的伤口,忽扬高了声音问道,“我问你,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载潋也无比想把心里的委屈都诉说清楚,可一想到载振以皇上要挟自己的时候,载潋就瞬时没了勇气。她怕极了皇上会被太后为难。

载潋知道载泽与载振私交甚密,二人也向来没有矛盾,便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惹得他们二人心生嫌隙。

载潋此时也笑不出来了,她黯然地垂着眼眸,此时才感觉风里夹杂着的细碎雨滴落在自己脸上,她淡淡道,“泽公别问了,知道他是谁没什么好的。”

载泽越听心中越气,他愤怒地摇晃着载潋的肩膀,吼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从前可不会这样!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肯说?你在怕什么啊?!”

载潋被载泽说得愈发委屈,却早已决心不能将真相告诉他,只有死守着这个秘密,她才有安全感。

“或者是…”载泽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猛然低沉了下去,他一直注视着载潋的目光忽然暗淡了一刻,他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松了,才转头不自信地问道,“或者说,你不肯告诉我是不信任我?”

载潋心底猛地一颤,她能看得清载泽一颗赤诚的心,所以自己也一直以诚相待,除却自己的家人,载泽是载潋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朋友。

载潋害怕载泽伤心,忙道,“不是这样的泽公!我只是…我只是…”说至此处载潋颇有些为难,她蹙着眉头想了半晌,最后终于如实对载泽道,“我只是有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已,还望泽公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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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来瞧过了珍嫔,听了珍嫔的劝解,心里的烦闷也终于被开解了。他想载潋毕竟年纪仍小,或许就真如珍嫔说的,睡上一觉就全忘了,这会儿兴许已将昨夜里的不快都忘怀了。

珍嫔依依不舍地望着皇上,一直跟到景仁宫的门口来,才缓缓道了一句,“万岁爷回去了,什么时候再来瞧奴才?”

载湉急着回去看载潋,因为载潋昨夜里还昏沉沉着,前几日受的伤也没好,便回首对珍嫔道,“潋儿现在还病着,朕不放心她,等她好些了,朕一定多过来看你。”

珍嫔略点了点头,心里颇有些酸意,此时上前来挽住了载湉的手,娇声道,“万岁爷这是要先顾妹妹,而后顾奴才了?”

载湉担心醇亲王与载潋的病情,心中焦急得很,却也不忍心冷落了珍嫔,便抚了抚珍嫔的发鬓道,“醇亲王的病许久不见起色,朕不能再让他为潋儿担心了,朕要让载潋快点儿好起来…你放心,朕绝不会冷落了你。”

珍嫔羞涩地含着笑意,她仰起头来望着俊朗的皇帝,用力点头道,“奴才等着万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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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离开了景仁宫,便一路疾步向养心殿走,他身后的小太监们追得气喘吁吁,却仍旧追不上他的脚步,王商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气息还没喘匀就开口问道,“万岁爷,咱乘轿辇回去吧?您一路走回去太累了…”

载湉一路疾步向回走,连停也未停,只挥了挥手对王商道,“不用了!你们慢悠悠的,朕等不及!”王商不解其中意地一个劲飞跑,又试探着问载湉道,“万岁爷,奴才斗胆问一句,您这么急回去是要为什么呀?”

载湉仍旧头也未回地向前走,直到看见了不远处养心殿外的垂花门,才似是自言自语般地道了一句,“潋儿…潋儿还在等着朕呢!”

王商心底一动,不禁担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载潋早已走了,可现在皇上如此焦急地想见她,他不知道到时皇上若只见到一座空落落的宫殿,而不见其中的人,又会发生些什么。

王商抬眼望了皇上一眼,瞧见皇上一路脚步飞快地向回飞奔,想要说出真相的心也瞬间不忍起来,他摇了摇头,只长叹了一口气,便急忙追上了前面皇上的脚步。

载湉尚未进养心殿的院落里,只瞧见远处垂花门里的那道连廊,连通着载潋平日里住的侧殿与自己平日批阅的正殿,便放声喊了两声道,“潋儿?潋儿!”

载湉并未听到载潋的回应,便加紧了步子向院落里走,他才进养心殿的第一道宫门,便径直向侧殿而去,里头几个正扫院落的小太监忙放了手里的扫帚,颔首退到一旁。

载湉抬手掀开侧殿门前的一道门帘,他瞬时感觉殿里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忽感觉心底一冷,因为他隐约间已感觉到暖阁里早已没人了。

可他却执拗地不肯就此相信,偏要走到殿中亲眼见到人去楼空的场景才肯相信。

载湉站在空荡荡的殿里怔然,他望着眼前的床榻,仍想起昨夜里他亲自将载潋抱到这里的情景,而此时他却只听见殿外小雨敲窗传来的淅淅沥沥声,再也不见她的踪影。

“载潋呢?”载湉良久后只冷冰冰地问出了这一句话,语气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火气,王商同身后诸多小太监一直跪在地上叩首,生怕皇上会因没见到载潋而发怒。

王商不可置信地听着皇帝极为冷静的问话,犹豫了片刻便答,“回万岁爷,格格方才去景仁宫想求见万岁爷,可最后…也没进去,便一个人走了。”

载湉才听至此处,便径直向殿外一路狂奔,他甩开眼前阻挡自己去路的门帘,一路向养心殿外的长街飞奔。王商知道皇上是要去追载潋,因为他了解皇上的心性,凡是他认定的事情,是凭任何人都难以拉回的。

王商拼了命地跟在皇上身后一路向外跑,此时殿外大雨倾盆,王商拾起了一把安置在回廊角落里的伞,撑开后直聚过皇上头顶,哭求道,“万岁爷!您爱惜龙体啊!格格走了有一会儿了!想必这会儿都到王府了,您追不上了啊!”

载湉一路在长街上狂奔,纵然他已知道自己是追不上自己想追的人,却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感觉到慰藉,直到他跑得筋疲力尽,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光,才缓缓停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任由雨水的冲刷。

王商和寇连材领着养心殿一众太小太监过了半晌才追上皇上的脚步,王商才为载湉撑上一把伞,就听身后有个小太监上前来传话道,“谙达,荣寿公主来请万岁爷了。”

王商一听此话,半分也不敢耽搁,忙给皇上传话道,“万岁爷,荣寿公主来了。”

荣寿公主一路步行而来,裙角此时已被雨水打湿了,她自远处便看见皇上一路狂奔,最终停在远处长街的角落。

“奴才参见万岁爷,给万岁请安。”荣寿公主一改往日的姿态,不顾今日大雨倾盆,兀自跪倒在一片冰冷的雨水当中。

载湉尚不知荣寿公主的来意,回身后只轻声道了句,“公主起吧。”

荣寿公主却像是没听见般的,仍旧跪在雨水里连头也未曾抬过,她心底里满是愧疚之意,今时今日才吐露出口,“奴才今日来,是求万岁爷开恩的!奴才原先担心珍嫔年纪小不懂事会闯了祸,才向太后提起她在宫里照相,又送到宫外头去洗的事儿的,奴才不是有意要引起珍嫔和太后之间的嫌隙的……”

载湉此时再听当日之事,心底已毫无波澜,他淡淡地抬了抬手,“朕都知道了,朕没怨过公主,公主起吧。”

荣寿公主却在雨水中向前挪了两步,仰起头来极为恳切地道了一句,“奴才知道万岁爷都知道!可万岁爷不知道,载潋从来没在太后面前多过嘴!这些事儿都是奴才一个人说的!这几天奴才见皇上一直埋怨载潋,她为此没少受苦,奴才…纵然心里再怕,也不敢再瞒下去了…”

荣寿公主此时此刻将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尽数诉请,才感觉如释重负,就算极有可能面临皇帝的惩处责罚,她也不再害怕了,因为她再不必感到负罪感。

载湉怔怔地瞪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荣寿公主,他一直以为载潋是有意向太后告密,因为载潋与珍嫔之间曾有私人恩怨。原先的载湉仍想,载潋已经因告密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所以载湉决定,无论载潋告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都选择原谅。

而今日,他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一切本就与载潋无关。

载湉听了荣寿公主的话,良久都不能收回心神来,他恍惚间想起珍嫔被罚跪当日,载潋坡着一只脚在大雨里追自己的场景。载湉不敢相信那个狠心将载潋甩在身后,任由她在养心殿跪了多久都不肯见她的人竟是自己。

载湉耳畔边隐隐约约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夹杂在零碎的雨声中变得格外清晰,“好!那你现在就带她回去!再也不要让她进宫见朕!”

载湉感觉自己亲手在自己的心头上划破了一道伤口,此时疼得令自己呼吸不过来。

载湉此时才敛回自己的心绪来,也不顾荣寿公主仍跪在雨里,转身就要出宫去亲自见载潋。

荣寿公主看出了皇上的用意,忙站起身去追,在雨中大喊道,“皇上要去哪儿?奴才来还为了请万岁爷过储秀宫一趟!太后正请万岁爷过去呢!”

载湉心里瞬时积满了无力与无奈感,他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说清楚的话,想要见的人,都要在太后面前做出让步。他拼命地想要突破束缚,却始终不能挣脱礼法的钳制,纵然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却有许多连他都力不从心,无法做到的事情。

载湉纵然再想见载潋,再担忧,再亏欠,此时也只能全部按捺在心底,他缓缓转了身过去,垂着眼帘怔立了良久,半晌好只轻声道,“公主前头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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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泽送载潋一路回到醇王府外的后海北岸,二人立在街市的尽头处道别,载泽替载潋掸去肩头上一点落雨,淡淡笑了笑道,“潋儿回去后好好休息,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载潋望着眼前的载泽,想起这几日自己不在府上,载泽一直尽心尽力在找自己,心中的感动已不知如何诉说,她想起从前载泽就说过,他不喜欢听自己总说感谢,于是便轻笑道,“这几日我不在府上,泽公一直尽力帮哥哥们找我…”

载潋瞧见载泽有意要打断自己的话,忙抢先了一步道,“今儿我不说谢谢了!”载泽听到载潋如此说,才轻笑着收回了自己要打断载潋而举起的手来,轻声问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载潋只爽朗地笑了笑,便迈开了步子向醇王府走,走了几步后才回头对载泽笑了一句道,“泽公是我载潋的朋友,以后我的委屈事儿,可就要难为泽公多听着点儿了!”

载泽望着越走越远的载潋,直到目送她一路平安地进了醇王府的大门,才肯起身上马离去。

载泽沿着后海的北岸一路往自己的府邸走,他侧头望着身边湖面上荡漾着夕阳的的无限美好,忽兀自轻笑了一声,他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了一句,“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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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涛在府门处等载潋回来,方才他在王府门房处瞧见载泽送载潋回来,载潋还同他兴致勃勃地说笑,此时看见载潋走进王府大门来,便跑过去吓唬她,“嘿!这谁家的丫头?笑这么高兴?”

载潋被载涛吓了正着,脚下连连退了两步,定睛看清楚是载涛吓唬自己,立时蹙着眉不快道,“一猜就是哥哥!哪儿看出来我高兴了。”

载潋只是不希望载泽被牵扯进自己与载振的纠缠当中,更不希望皇上对自己的误解会牵连了无辜的载泽,所以才会强装出一副心情尚佳的模样来。

而真正能牵扯载潋情绪的人,从来都不是载泽。

“今儿谁送你回来的?”载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自,走在载潋身边假装只是随口问起来。

载潋今日急匆匆回府只因为几日不见阿玛额娘,心里牵挂得很,此时便没功夫同载涛多闹,只如实道了句,“我在宫里遇见泽公了,泽公就送我回来了。”

载潋忙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也来不及回自己房里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来,便急着去给阿玛额娘请安,载涛以为载潋会有姑娘都有的小心思,以为载潋会在自己哥哥面前刻意隐瞒自己的“心上人”,却没想到载潋就这么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载涛还在纳闷儿,却见载潋已经走远了,他想起载潋还不知道阿玛已经病倒了的消息,怕她一时接受不来,便忙上前去拦道,“诶,潋儿,阿玛都休息了,你别去扰他了。”

载潋转头只问了一句,“我不在府上的时候,兄长们都怎么同阿玛额娘说的?阿玛就没问起过吗?”

奕譞几日前就已经病倒了,且病势沉重,严重时根本无法起身,所以奕譞根本不知道载潋并不在府里的事情,载涛等人自然也就不必瞒了。

载涛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载潋见载涛如此模样,心中更起了疑,因为载潋心里清楚,往日里载涛是最能说会道的,今日怎么会突然结巴起来了?他又不是载沣。

“哥哥,阿玛到底怎么了?你不许瞒我!”载潋用严肃又极为渴望真相的目光盯着载涛的脸,令载涛都再不忍心瞒骗她,载涛沉默了片刻,也不再同载潋玩笑,他的声音比方才低沉了许多,断断续续道,“阿玛…阿玛他…几日前就病倒了,这几天病态沉重,仍不见起色。”

载潋听得心头一阵阵发颤,她脑海里最坏的设想也不过如此,此时的她尚不能从皇上带给她的心痛中走出来,却又要面对阿玛病重这样残酷的现实。

载潋甩开载涛便一路狂奔,跑到阿玛居住的思谦堂前时她便瞧见王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都围在院落里,低头议论着什么,下人们议论的声音像是嗡嗡作响的蜂声,传入载潋的耳廓,她却什么也听不清。

载潋一路直愣愣地往前走,载涛也怕她受不住刺激,一路上便一步也不敢落地跟着她。思谦堂外的王府管事们这会儿瞧见载涛和载潋过来了,才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议论。

载潋麻木地只顾着向前跑,旁人说的话她都已听不见了,她只听见自己心底里传来阿玛沉重的呼吸声,只看见阿玛住的思谦堂后那颗古树又发了新芽,在细雨的滋润中生机盎然,仿佛一切都如旧,都如她幼年无忧无虑时,可如今的一切却早已不同了。

载潋推开门便径直冲向两道镂空垂花门后阿玛的床榻前,载潋怔然地望着躺在床上已无气力的阿玛,又看见自己的额娘和府里几位侧福晋也都候在远处屏风后,悄悄地用手里的帕子擦眼底的泪。

载潋知道,若无大事,额娘是不会传几位侧福晋一起来的,今日她见众人神情黯然,就连载涛都变得吞吞吐吐,便已知晓阿玛病情严重之大概。

“是潋儿来了吗?”载潋听见阿玛沙哑无力的声音从一道薄薄的纱帷后传来,她看见阿玛搭在床边的手指略动了动,那道轻薄的纱帷便随着风一起在半空中轻摇。

载潋努力敛回自己所有悲伤沉痛的心事,仰起头去让自己的眼泪淌回自己的眼眸,许久后才努力地挤出一道微笑,小跑了两步后跪倒在自己阿玛的床头,宽慰笑道,“阿玛,女儿来了…这几天叫阿玛担心了。”

载潋瞧见阿玛的手指微微抽动,便伸出手将阿玛的手紧紧含在自己的掌心里,她脸上的笑容仍未消散,眼底的泪却再也不能控制。

载潋不知道这几天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先前醇王府明明请来了一位名为徐延祚的大夫为阿玛看病,阿玛的病也已经颇见好转了,为什么会突然恶化至如此地步呢?

“阿玛,徐大夫呢?有他在阿玛一定会好起来!”载潋因双手都握着自己阿玛的手,没办法用手去擦泪,便歪过头用肩膀上的衣物蹭了蹭眼底的泪,转头对阿玛暖暖笑道,“阿玛一定会好起来的…女儿去给阿玛请徐大夫过来,女儿现在就去…”

载潋起身就要跑,却忽然感觉手上一紧,载潋惊诧地回头去看,才发觉是自己的阿玛将自己拦住了,载潋不明所以地望着躺在病榻上的阿玛,只听他道了一句,“太后将徐大夫请走了,你不必去找了…太后…派了宫里太医来…”

载潋不可置信地听着阿玛的话,她难以自控地疯狂摇头,她望一望自己的阿玛,又回头望一望自己三个才刚进暖阁的哥哥,她挣脱开阿玛的束缚,怒火难遏地质问道,“为什么!太后为什么要请走徐大夫?太后明明知道阿玛从前的病就是徐大夫医好的!现在请他走到底是什么居心!”

载潋的哭喊声传至殿外,三位太后派到醇王府来为醇亲王“医治”的太医便悠悠地迈进了思谦堂的暖阁。

打头的一位太医才瞧见载潋,便句句反讽道,“格格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微臣等可都是在宫里为皇太后、皇上瞧病的太医,岂不比江湖游医要强上百倍?太后居心良苦,故遣我等到王府为王爷看病,不知格格今日是否要质疑太后用心,阻拦我等为王爷医治?!”

载潋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最前头的太医,见他从手中提箱里取出一碗刚煎出来的药来,一步一步向自己阿玛走过来。

三位太医顶撞开挡在他们面前的载潋,径直走到醇亲王床前,扶起他来便要将碗里不知是何物的眼灌下去,载潋一见此情此景便再也忍耐不住,她冲上去一把将三位太医狠狠推远,抬起手去指着仍端着药碗的那位太医的鼻尖怒吼道,“我不管你们是真的太医!还是假的太医!是太后意思也好,哪怕皇上的意思也罢!你们的药既然不管用,我不就不许你们再给我阿玛进!”

那端着药碗的太医被载潋推得一直脚下趔趄,药碗里的药汤都被推得洒在了他的袖口上,他一时恼羞成怒,便毫不退让地回载潋道,“太后和皇上的意思还容你质疑吗?!王爷都从来不敢阻拦我等进药,你又凭什么?!”

那太医话毕后,便怒气冲冲地又端着药碗要去给醇亲王进药,载潋听见自己阿玛靠在床榻上不住地咳嗽,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冲上去将太医手里的药碗一把夺过,攥在自己的手里。

那太医被吓得直直指着载潋,恐吓她道,“这可是奉皇太后和皇上之命呈到醇王府的药!你若是敢将它摔了!就是大不敬的罪过!”

载潋知道自己若摔了太后和皇上赏下来的药的后果,却也坚决不能再看自己的阿玛被他们灌不知名的药,于是便只苦苦地笑了两声,她目光凄冷地瞪着眼前三位太医,将药碗握紧了,举到自己嘴边,仰起头来一饮而下。

她举着手里不剩一滴的药碗给面前三位太医看,而后只冷冰冰道了一句,“一滴不剩,你们可以回去复命去了!”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都能看得出载潋是真的动怒了,不敢再激怒她,却也都觉得无法向太后交代,便壮着胆子继续道,“你…这是太后和皇上赏给王爷的药!不是给你喝的!”

载潋只感觉唇齿间令自己难忍的苦涩还没有消散,三位太医又说到她最在乎也最让她敏感的人来,载潋头脑一热,便狠狠将手里的碗摔碎在了脚边,碎片立时四溅,传来一阵刺耳的破碎声。

载潋厉声怒喝那三位太医道,“太后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谁允许你们讹传皇上旨意的?皇上是绝不会与你等奸邪小人勾结在一起,迫害我阿玛的!”

那三位太医见载潋连碗都摔碎了,眼见着是要什么都不顾了,慌忙将地上的碎片随意捡了几片,提着提箱一路慌忙跑了。

载潋跪回到阿玛的床边,她眼底仍含着泪,声音也喊得嘶哑了,她以为阿玛还会向从前一样斥责她放肆,她已做好了挨骂受罚的准备,却听到阿玛轻笑着问她道,“潋儿不怕吗?”

“不怕!”载潋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握紧了奕譞的手,眼里的泪光顺着脸颊一行行滑落,“若是能保护阿玛,再为阿玛尽一点孝…什么都值了!女儿什么都不怕!”

奕譞却突然释然地轻笑,他知道太后不想再给他活下去的机会,他就真的不可能再有机会了,而初生牛犊的载潋却不懂这就是宿命,他们谁也逃不过。

奕譞转过头去不再看载潋,只问了她一句自己最担心的问题,“皇上的误会也不怕了吗?”

而此时的载潋却迟疑了,没有再像刚才一样斩钉截铁又奋不顾身,载潋的迟疑令奕譞至今都难以安心,他攥紧了载潋的手,道,“潋儿,只有都不在乎了,都放下了,才能活…”

载潋想到时至今日皇上仍误解自己陷害珍嫔,误解自己可以隐瞒自己受伤的实情,误解自己是太后身边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载潋又如何才能说清。她总是越想保护什么便越失去什么,越在乎谁就越换来谁的误解。

而今日的她也终于学着不再在乎了,载潋总想,若能换皇上无恙平安,纵然她将所有误解与委屈都忍了,也全都值得。

有些话,也就不必说清了。

载潋用力地点头,眼底下的泪就一滴一滴将奕譞手边的被褥都打湿了,载潋轻声道了一句,“阿玛,我不怕,我都不怕了。”

奕譞只点了点头便拼命地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载潋忙抚着阿玛的胸口,焦急地回头问王府里总管事张文忠和管家常贤道,“阿玛的病这么重!宫里的药既然不见效,怎么就没人去医馆里请大夫来呢!”

窗外忽下起倾盆般的大雨,雨声虽仍隔着窗,却已经震耳欲聋。暖阁的门未关,此刻便被风吹得吱吱呀呀作响,载涛怕暖阁里进了冷风,忙去将暖阁的门关了。

载沣同自己两个弟弟缓缓走到载潋身后,弯下腰去为自己的阿玛盖上了一层更厚的绒被,又合紧了暖阁里的窗,只怕冷风冷雨会从窗户的缝隙中漏了进来。

奕譞咳得已彻底没了力气,他的声音只剩下了气声,他拉过了载潋的手道,“潋儿,阿玛自知命难久矣,你们不必再费心力去请医了…”

奕譞的话音仍未落,张文忠便在载潋身后躬着腰小声道,“格格,您有所不知啊,奴才们几次三番地去同仁医馆请大夫过来,可自从徐大夫被太后赶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哪位大夫敢来醇王府了!人人都怕获罪于太后啊!”

载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阿玛的手,她不知道现在又昏沉沉睡过去的阿玛是否还能听见自己的话,可她仍执意说着,“阿玛,女儿去给您请大夫过来,女儿亲自去请,一定能将大夫请过来!阿玛要等女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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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离府时天色已全黑,而大雨却仍未有要停下的迹象,夜里的气候仍旧冷得像初春,载潋只多添了一件防寒的斗篷,便亲自打了把伞要出府去请大夫过来。

载沣担心载潋一人出府,便忙命人去将她拦下了,自己匆忙追过来便道,“潋儿!你若要去,我同你一起去!”

载潋此时已蹬上了静心给她套上的一匹马,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撑伞道,“阿玛还需要哥哥照顾,我很快就回来!哥哥别担心我!”

载潋一路骑马到医馆时,医馆内已熄了灯,她跌跌撞撞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扔下了手里的伞也顾不得去捡,她冲到医馆门前便跪倒在门外,用手敲着医馆的大门,企盼门内的人能来为自己开门。

医馆内立时亮了灯,一个医馆内的小伙计来为载潋开了门,见载潋浑身泥泞地跪在门外,忙扶她起来道,“姑娘有什么急事?快起来说,不要跪!”

载潋却不肯起,她双手握着小伙计的臂膀道,“请问医馆里还有大夫在吗?求大夫随我回家一趟吧!我父亲他病得很重……”

医馆里每日都留有看守的大夫,小伙计听载潋说只是来请大夫的,便更要扶她起来,笑道,“看病救人本就是我们的本分,姑娘千万别这样,姑娘总要先说家在哪儿,我才好请大夫同姑娘去啊!”

载潋怀着满心的希望对那小伙计道,“我是来请大夫到醇王府的!”

小伙计方才满面的笑容立时在听到“醇王府”三个字变得僵硬冷却,他犯难地摇了摇头,推开载潋紧握的手,道,“姑娘,你先等等,我总要先去问问大夫。”

小伙计关上了身后医馆的门,将载潋一个人留在门外,载潋只听见屋内传来二人对话声,“师父,又是醇王府的人来了,想请您去醇王府的。”

载潋却只听见另一人的叹气声,良久后才道,“并非我不想救人,只是冒险谁敢得罪太后啊?更何况我眼前就有先例!…你去告诉她,就说今日无大夫留守,叫她回去吧。”

小伙计出来回话时,载潋仍跪在门外的雨水里,她向前挪了两步,乞求那小伙计能为自己说句话,劝大夫能去府上为阿玛看病,可那小伙计却不再看她,狠下心了对载潋道,“姑娘你回吧,若大夫同姑娘去了醇王府,救了别人,可就再也救不了自己了啊!”

小伙计狠心地将门关死了,只留载潋一个人仍跪在门外任由大雨的冲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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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同荣寿公主去到储秀宫后,心中心事仍难以安放,他身边的内监为他撑着伞,雨一滴也没有落在他身上,可他却感觉所有的冰冷的雨滴都浇打在自己身上了。

载湉进了太后平日里起居的东暖阁,只瞧见太后正站在东暖阁里最敞亮的窗下写字,载湉并不去看太后笔下都写了些什么,只规规矩矩地向太后请安道,“儿臣请亲爸爸安。”

太后手中的行云流水般的笔立时停下了,她将手里的毛笔按在茶几上的砚台边上,用清水净了净手,转身落座道,“皇上起吧,坐。”

载湉转身落了座,见暖阁里仍燃着取暖用的炭盆,耳边只听太后的声音传来,“前次皇上去瞧了醇亲王,太医院的太医来回话儿,说醇亲王这几日仍病势沉重,未见好转。我想皇上既然前次都去过了,下次不如咱们娘俩儿一块去瞧瞧他,也好让他宽宽心。”

载湉一时又惊又喜,可一听到“醇亲王病势未见好转”时又忍不住忧心,他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太后派去醇王府的“太医”才是加速醇亲王病态恶化的真正原因。

载湉仍未开口说些什么,便听着李莲英急匆匆地到太后跟前回话道,“太后,太医院太医来回话了,奴才瞧着他们挺急的。”

太后本心不愿太医们在皇上面前回话,却也担心若刻意不见来回话的太医会更惹皇上疑心,便镇定自若道,“宣他们进来,正好儿皇上也在,叫他们跟皇上说说醇亲王的病。”

太后本以为太医会如往日一样来装模作样地回禀病情,实则是向她复命后就走,谁知今日太医院三位太医惊慌失措地跑进殿来后就跪倒哭喊,“太后!微臣求太后做主啊!醇王府的三格格…她疯了!”

太后神色微怔,眉间略蹙了蹙,便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载湉一听到太医提起醇王府三格格,也不禁格外留意起来,其中一位太医忙磕头回话道,“回太后的话,微臣今日去醇王府为醇亲王进药,谁知道竟被三格格抢着将药喝了!她还在府里口口声声质疑太后为醇亲王派医的用心,最后还将盛药的碗摔碎了!太后您看,这就是碎片…”

其中一位太医将临走前匆匆忙忙捡起的几片碎片掏出来呈给太后看,太后接过碎片后被气得双手直颤,她在皇上面前又不能说穿自己命人为醇亲王派医送药的真正用意,只得恼怒地吼道,“载潋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连我都要疑心了!”

载湉坐在一旁忽想起来这几日一直风闻不断,醇亲王病势不见好转,用了太后派去太医开的药后仍旧病势沉重等言。他知道载潋不可能会在自己阿玛病重的时候无理取闹,他更了解载潋的心性,了解她会为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事而奋不顾身。

载湉尚未等太医回完话,站起身来就要走,他不可能袖手旁观着自己亲生父亲的重病,更不可能在知道了真相后,仍让载潋背负着被误解的痛苦。他此时恨不得立时能赶到他们的身边,和他们一起分担所有的苦难。

载湉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只听太后忽然在身后厉声喝了一句,“皇帝!你要去哪儿!醇亲王只是一介臣子,皇帝不该过分挂念!”

载湉这一次再也没有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他重情重义,亦从来不是懦弱之人,他站在原地,只微微转头,向太后断然道,“还请亲爸爸恕罪,这一次,无论是谁,都拦不了儿臣。”

载湉出了储秀宫后便即刻吩咐王商道,“去请几位朕信得过的太医去醇王府,让他们现在就去!一刻也别耽误!”

王商得了命后却没有立刻去办,载湉便转头瞪着他吼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王商因为自己仍为皇上撑着伞,不便离开,才没有立刻去太医院传话的,此时便委屈道,“奴才怕万岁爷淋了雨,伤了身子…”

载湉推开他手里的伞,吼道,“你快去!朕没事儿!”

王商一路跑远了以后,载湉才又唤来寇连材吩咐道,“去给朕套匹马来,朕要骑马出宫,才能快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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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一路骑马飞奔出宫,马蹄下溅荡起水花已将他的衣摆尽数打湿了,而他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再快一点地赶到醇王府,他知道此时此刻,正是他们需要自己的时候。

载湉骑马途径醇王府后海延西侧的医馆时,忽听前方开路的侍卫回话道,“万岁爷,奴才瞧着那边儿跪着个人,像是载潋格格诶…”

载湉一听到载潋的名字,注意力一时间全被引向了侍卫所说的方向,他隔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雨帘,在随从手里忽明忽暗的灯笼光下望向了远处,只见载潋一个人跪在漆黑一片的医馆门外,哭得已没了声音。

载湉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紧紧揪住了一样,疼得令自己呼吸不过,他冲出一层重重叠叠的护卫,翻身跳下了马背,一路向载潋狂奔。

此时在载湉的脑海里,早已没有了原先所有的误解与不快,在他的心里,载潋可以永远都是最初那个温暖了他的女孩儿,他们也可以永远都像最初那样,曾牵着手在太平湖畔奔跑,曾在养心殿寒冷的夜里相互取暖,也曾在浮碧亭里看水起与水落。

在载湉最美好的回忆里,载潋从未变过。

“潋儿!”载湉的呼喊响亮而又清脆,直直传入载潋的耳畔,令她所有消失的力量与勇气都可以失而复得。

载潋在医馆外跪得已经没了力气,此时竟感觉是皇上在叫自己,她反应了片刻后只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她摇了摇头便继续跪在医馆外,不发一言。

“潋儿…”当载湉跑到载潋身后时,他的声音也再不似原先那般铿锵有力,他所有柔软的情绪都在见到她后难以抑制,地面上汩汩流淌的雨水从载湉的脚边流过,载湉从载潋的身后将她抱了起来,将她紧紧锁在自己的怀里,合起双眼来一字一句道,“潋儿,我错了,原先不该不信任你…”

载潋僵硬地靠在载湉的怀里,至今她仍不敢相信自己身后的人竟会是皇上,她更不敢相信皇上会在她面前以“我”自称。而载湉也不知为何,自己竟会在这个小丫头的面前放下自己所有的身份,与她坦诚相对。

“皇上?真的是你吗?”载潋仍不敢回过头去看,只怕自己所有的幻梦都会在自己回头的一瞬全部破灭,载湉将下颚靠在载潋的脸颊上,轻声笑道,“是我,是我…”

载潋所有坚强的面具都在这一声后彻底崩溃,她转过身去扑进了载湉的怀抱,檐外寒雨仍旧倾盆,而载潋却再也不冷了。

载潋将头深深埋在载湉的胸口,贪留着他心口前温柔的跳动,半晌才哭出声音来,“皇上…奴才好怕!怕阿玛离开我!”

载湉心痛地抚着载潋的背,他不知如何才能安抚她担惊受怕的心,却知道自己一定要保护她不受伤害,他温柔地安抚他道,“潋儿,你放心,朕带了朕信得过的太医来,阿玛不会离开你的。”

载潋相信皇上对自己说的一切,她用力地点头,抬头望向载湉时才不自觉地笑出来,就像阴云后一抹最明媚的阳光,“奴才相信皇上!”

载湉拉着载潋一路向外走,离开了医馆后先扶载潋上了马,自己才跃上了马背,将浑身都湿透了的载潋护在自己怀里。

载湉见载潋不敢靠在自己胸前,驾起马后便笑问她道,“怎么不敢靠过来?”载潋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早已泥泞不堪的衣裳,又转头瞧了瞧皇上身上穿的干干净净的常服,便羞愧道,“奴才不敢,奴才怕弄脏了皇上的衣裳。”

载湉听后只是笑,他一言未发,忽将马驾得更快起来,他一只手紧紧握着马缰,另一只手揽过了载潋,让她踏实靠在自己胸前,而后在她耳边道,“朕只是怕你坐不稳会摔了。”

载潋只感觉自己的头顶一直嗡嗡乱响,手心里不停地冒汗,脸颊也一直火热地发烫,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就要跳出胸口了,她紧张地坐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一直期盼能快点回到府上,好为阿玛看病,却也希望这段时光永远都不要结束。

“为什么走前不来见朕?”眼见着醇王府已要到了,载湉忽又问了载潋这样一句话来,载潋想到自己走前失落的心境,甚至就要将自己说服了,再也不去见皇上。

她低头沉思了片刻,就诺诺道了一句,“奴才知道皇上去看望珍主子了,不敢打扰皇上和珍主子。”

载湉只感觉心底酸涩,有多少事是天意弄人,令他无助又无奈,他无法对载潋诉请自己心底的心事,就如载潋也从来不可能诉请他的依恋一样。

载湉缓缓收紧了马缰,醇王府外的大红灯笼已为他们照亮了前路,载湉跳下马后接载潋下马,他才终于向载潋道了一句,“潋儿,你知道吗?若你不好,朕没心思去见任何人!朕只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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