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以后,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宫墙内只听得太监的巡夜声,穿透高耸又深长的宫墙一层一层传来。养心殿的暖阁里却仍燃着一盏烛光摇曳的蜡烛,将大殿偏隅一角染成令人意乱神迷的暗红色,载湉此时就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后,被夹在美好回忆与残酷现实之间备受折磨。
他的目光顺着窗外如水倾泻般的月光,一直落在远处偏殿漆黑的门外,他似乎看见曾住在里面的女孩儿,在大雪覆盖的夜里,一蹦一跳着地躲在养心殿的门口偷看自己的场景。
可当载湉清醒过来时,才留意到今时今日的偏殿早已空无一人了,他望着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偏殿,就感觉寒冷刺骨得像寒冬。他不住地打了个冷颤,紧着暖了暖自己的手。
寇连材伺候在一旁,瞧见皇上兀自暖着手,忙放轻了步子,准备去为皇上暖一只手炉送过来。
寇连材才去取了皇上平日里用的手炉来,准备去放几枚炭块等捂暖了再送过来,却忽然听到已沉默了整整一晚上的皇上吩咐道,“暖这只手炉吧。”
寇连材听见皇上吩咐自己,忙毕恭毕敬地躬着腰身去接过了皇上递来的手炉,他接过来才发现,原来皇上递来的是载潋原先住在养心殿时落下的那只手炉,他愣愣打量了片刻,也不敢细问,便忙捧着手里的手炉,退着步子出去了。
寇连材才出暖阁,王商就捧着茶盏进了暖阁,他轻手轻脚地将茶杯放在载湉跟前,而后轻声提醒道,“万岁爷今儿既然不翻牌子了,就早点歇息吧?”
载湉仍是无动于衷,他坐在茶案之后,仍旧望着窗外的远景出神,良久后才问出一句话来,道,“你说她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王商被皇上问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皇上口中的“她”究竟是指谁?这一天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从太后责罚了珍嫔,到皇上训斥了载潋后再也不见她,再到最后皇上迁怒了载泽,王商根本不知道此时皇上指的到底是谁。
王商跟着皇上的时日长了,自以为能猜准了皇上的心思,他心想皇上此时最担心的一定是珍嫔,于是开口笑道,“万岁爷您别担心,珍主子宁愿被太后责罚,也不愿意开口跟您求情,就是不愿意看万岁爷您夹在中间为难啊!珍主子的心意当真难得…”
王商还没说完,载湉已经打断他道,“行了!你过来给朕伺候笔墨!”
王商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忙地小跑过去铺纸研磨,又为皇上多燃上了几盏宫灯照亮。王商一边低头研着磨,一边以余光望了望皇上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的诗句——
“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王商低头蹙着眉细想,现在是初春节气,没有湖光潋滟,更没有山色,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写起这句诗?
正当他想不明白的时候,稍一抬头就瞧见寇连材捧着一只让他熟到不能再熟的手炉走了进来,寇连材轻手轻脚地走到皇上身边,才低声道了一句,“万岁爷,手炉暖好了,您捂捂手吧。”
王商怔怔地望着皇上亲自接过了那只载潋之前落在养心殿里的手炉去,而后就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肯放。
王商忽然回忆起载潋离开的那天夜里,皇上从储秀宫拼命往回跑,只想在载潋走前再见她一面。可等他回到养心殿时,就只剩下桌上这只孤零零的手炉了。
王商立时明白了那句诗的含义,原来皇上早已将心中所想全部倾注在笔端了。
载湉将自己忧而不得解的心事与他斩不断在思念着的名字,都藏在了那句看起来无关痛痒的诗里。
他感觉眼底有点酸,便叫王商去吹灭了几盏蜡烛,而后对着眼前的烛光反复看着手里的字。
“潋”字的一捺被他拖得极长,就像是他心里无数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像是他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心事。
载湉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在担心她。
担心的程度甚至令他自己都惊讶,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听不到有关她消息时,茶饭不知味,夜深不能寐。
今日他下了多痛的决心再也不见她,此时就有多担心她的境况。载湉坐在灯下无数次问自己,她在雨里跪了那么久自己都没见她,她会不会伤心?她脚上的伤还会不会疼,膝盖会不会又跪得肿了?
载湉想到这里,就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入睡,他此时抱着那只烧得正暖的手炉,坐在御案后面一遍又一遍地写“潋”字,直到写得毛笔尖上的墨迹都拉不开了,他才停笔。
载湉脑子里全是关于她的问题,想问出口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快就输了,他懊恼地扔下手里的笔,心里斗争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冲王商吼了一句,“朕问你!载潋今儿怎么回府的?”
载湉开口问时仿佛云淡风轻,似乎只在谈论明早的天气一般随意,可他无法安放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心,王商看得明明白白。
王商知道皇上只有在担心别人时才会露出这样心切的模样,他安抚皇上道,“回万岁爷的话,今儿格格是泽公爷亲自送出宫去的,一路上都没淋一滴雨,万岁爷就放心吧。”
载湉一听到载泽的名字,心底的气就更浓烈起来,他怒目瞪了王商一眼,王商也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忙讪讪地收住了笑意。
载湉缓缓将目光敛了回来,他压了压语气中的怒意,问道,“载沣呢,他怎么不来接潋儿回去?”
王商这会儿也不敢轻易回话了,只怕又说错了话,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载湉又吼他道,“朕问你话呢,你倒是回话啊!”
王商忙跪下颔首道,“回万岁爷,奴才不敢乱说,怕又惹了万岁爷生气!今儿泽公爷送格格到半路上,才遇见醇王府来接的人。”
载湉蹙紧了眉头,低着头瞧桌面上几张散落宣纸上的“潋”字,他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一点也理不出头绪来,他心烦意乱地揉乱了桌上的宣纸,方想扔到灯罩里去烧了,却又不舍得地将手收了回来,他展开了已经被揉乱的宣纸,仔细抚摸着每一道皱纹,企图将“潋”字上的伤痕都抚平。
王商和寇连材就愣愣地候在边上,两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们都了解皇上的脾气,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皇上,只能是自讨苦吃。
殿外忽有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跑进来传话,王商拦他在暖阁的门外,训斥道,“没瞧见万岁爷心烦呢吗,你又什么事儿?”
那个小太监抬头瞧着王商结结巴巴回话,“谙达,皇后娘娘来了。”王商一听小太监的话,心里猛地一惊,这还是皇后头一次主动来养心殿。
王商一刻也不敢耽搁了,此时的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皇上骂,便亲自去御前回了话,道,“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这会儿在殿外求见呢。”
载湉正望着手底下几张叠在一起的“潋”字出神,忽听见是皇后来了,下意识将几张宣纸向桌子里边推了推,他抬起头望着颔首站在下边的王商,轻声吩咐了句,“请皇后进来。”
载湉困倦地支起了身子来,他用手揉了揉因久思不得解而隐隐作痛的额头,垂着眼帘的功夫便听见殿外传来花盆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来。
载湉抬起头来,才瞧见皇后提着食盒已缓缓走到了面前,此时皇后已卸去了白天梳的发髻,只将一头乌黑如绸缎的长发简单地挽在了耳后。
静芬的目光隔着昏暗的大殿与载湉的目光交合,她恭恭敬敬地行了蹲礼请安,听得载湉叫她起来后才施然走到了载湉跟前。
静芬将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在载湉面前的书案上,从里面取出一碗滋补的银耳莲子来,轻声笑道,“皇上亲政爱民也要爱惜身子,臣妾今儿头一次做莲子羹,还请皇上别嫌弃。”
皇后话毕后又将汤匙放在了载湉手边的碟子里,汤匙的勺柄捧在银碟子的边沿上,发出两声极为悦耳的声音来。载湉低头望了望摆在自己面前的莲子羹和汤匙,只抬起头来轻声笑了一句道,“辛苦皇后了。”
静芬听见皇上清朗的笑声,已觉得心底极为满足了,她难掩欣喜地道,“不不…臣妾不言辛苦,只要皇上不嫌弃。”
此时的静芬不再像是不苟言笑的中宫皇后,只像是关心自己夫君的贤惠妻子,载湉也感觉心下微动,便伸手拾起了面前的汤匙和银耳莲子羹来,端在嘴边仔细尝了尝。
载湉只感觉皇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脸,他感觉皇后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便将手里的碗放下,转头冲着皇后无奈地笑了笑,“皇后怎么总盯着朕,是不是也想尝尝?”
静芬忙摇头解释,“没有…臣妾不敢,臣妾做好了莲子羹,就只是呈给皇上一人用的。”载湉将目光收了回来,他轻声笑了笑,重新拾起碗来问道,“那皇后为什么总盯着朕?”
静芬只感觉脸上控制不住地发烫,心里一个劲地狂跳,她小心翼翼地道了句,“因为臣妾总见不着皇上……”
载湉猛然听见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来,手下的动作不禁一停,他抬起头去,望着皇后此时被烛光映得满面泛红的模样,淡淡问了句,“皇后是在怨朕?”
静芬惊得一个激灵,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她跪在载湉的脚边,连忙解释道,“臣妾不敢!是臣妾口不择言,惹皇上心烦了…臣妾自己也知道,不如珍嫔年轻活泼,能讨皇上欢心,连载潋都劝不动皇上……”
载湉听见皇后提起载潋,忙打断了她正在说着的话,他一把拉起了皇后,将她拉到更近的地方,目不转睛地蹬着皇后,字字清晰地问道,“你说载潋劝朕什么?”
皇后的目光才与载湉的目光相遇,她便含羞地低下了头,轻声道,“原先潋儿说要劝皇上多到钟粹宫瞧瞧臣妾的…皇上一直没来,臣妾就知道是潋儿没劝动皇上。”
载湉听罢后,忽心痛不已地松开了正握住皇后的手,他感觉仿佛有无数把锋利的匕首扎在了心上,他不得不面对残酷又冰冷的现实——载潋就是太后身边的人。
载湉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劝解自己,他告诉自己载潋不会是太后身边的人。可现在他听了皇后的话,他再不愿意相信,也必须相信了。
因为倘若载潋不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又怎么会去帮皇后?!
载湉此刻更感觉有无数的声音在自己脑海里嗡嗡作响,想赶也赶不走,今日白天的事来来回回地在他脑海里穿梭,他合起眼来仿佛就能看见太后紧紧抓住载潋不放的手,载潋满心欢喜望向太后时的笑脸,以及珍嫔被罚后有气无力望向自己的目光。
静芬见皇上许久不说话,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便试探着开口问了句道,“皇上怎么了?是不是臣妾又说错了什么,惹皇上不快了?”
载湉不想在皇后面前展露自己因载潋而变得易喜易怒的情绪,他尽力控制住自己语气,缓和道,“没有,朕只是有些乏了。今天辛苦你了,做的莲子羹朕很喜欢。”
静芬听到皇上说喜欢自己做的莲子羹,便笑意浓浓地望着皇上,忽瞧见他案上落着几张写满“潋”字的宣纸,静芬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载潋,却不知道皇上此时写她的名字到底是为什么,便顾左右而言他,问道,“这么晚了,皇上还在批折子吗?”
载湉缓缓摇了摇头,垂下眼帘去瞧着那些“潋”字,淡淡道,“朕睡不着,写写字罢了。”
皇后莞尔一笑,站到载湉的身侧,仔细望着载湉写的各式各样的“潋”字,语气中的笑意忽比刚才冷了许多,“皇上是惦记潋儿了吧。”
载湉听得出来皇后语气里的酸意,他此时也受够了自己因为载潋而夜不能寐的尴尬处境,更受够了自己因为载潋而变得敏感易怒的奇怪心思。
载湉一想到载潋是太后身边的人,处处帮着皇后而伤害珍嫔,心里的失落与疼痛就铺天盖地的袭来。因为在载湉的世界里,有时珍嫔甚至不像是自己的女人,反而更像是自己的支持者,她理解自己所有的想法,也支持自己所有的决定。
所以当载潋选择站在珍嫔的对立面上时,于载湉而言,就是她选择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选择支持太后而掣肘自己。载湉无法忍受这样的失去,因为他曾无比在乎这个女孩儿,这个他人生中第一次想要主动了解的女孩儿。
载湉最恨背叛,他此时听得皇后话中有话,便愤愤地再次将那团被揉过一次的宣纸捡起来,又狠狠地揉乱了一次,这一次他没有心软,而是径直地将几张宣纸扔进了眼前的灯罩。
火舌瞬间翻滚,几乎要蔓延出灯罩来,殿内的火光立时大了起来,将载湉原本氤氲着黑暗的面孔照亮。他决绝地望着火舌翻滚间消逝不见的宣纸,带着他所有求而不得的疑惑一起消失了,他决心斩断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载湉冷冷地望着皇后,良久后才道了一句,“以后皇后不必再问了,朕不会再惦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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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自从被送回了醇王府,一直昏沉沉地躺在自己的暖阁里睡着,载沣也不敢将载潋病倒了的消息穿给阿玛与额娘,便一直亲自派人在暖阁里伺候着。
夜虽已深了,而载潋房里的丫鬟们却没有一人合过眼,静心才刚刚给载潋换了在额头上冰敷着的帕子,就听见载潋忽呜呜咽咽地在口中念叨着些什么。
静心以为载潋醒了,欣喜得赶紧派人去通知载沣,等载沣披着件斗篷跑来的时候,载潋终于渐渐醒了过来,她蹙着眉头努力将眼睛睁开,第一眼便瞧见了载沣。
载潋感觉满屋亮着的灯刺得自己眼睛疼,便用手挡了挡暖阁里的光,开口问载沣道,“沣哥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载沣看见载潋用手挡屋里的光,忙转头吩咐身后的瑛隐道,“去把那边几盏灯熄了去。”而后凑在载潋身边听她说了什么,等听清了以后才缓缓笑道,“都寅时了,你好好歇着吧。”
载潋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攥住了载沣的一只手指,载沣感觉载潋的手心里还在发着烫,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载潋断断续续地问道,“沣哥儿,皇上什么时候见我呀…?我还没说清楚呢…”载沣将手掌心覆盖在载潋的额头上,只感觉一阵滚烫传到他的掌心里,他不忍心再让载潋难过,便好心骗她道,“快了快了,皇上这就要见你了。”
载潋听到皇上马上就要见自己了以后才放心地合起了眼,载沣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将仅剩的一盏烛灯也吹灭了,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载沣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里休息,而是径直推开了载涛的房门去找他。
这会儿载涛仍沉浸在睡梦中熟熟地睡着,载沣没叫醒他,而是坐在他床边等着他醒。载涛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却忽然感觉房里有个人影,就坐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
载涛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来盯着远处的人影,还没清醒过来的他感觉那个人影在上下飘动,载涛更被吓得清醒了过来,他翻了个身就坐了起来,盯了半天才看出来那个人影是载沣。
“哎呦!怎么这么早就到我房里来啊?”载涛看清了人影是载沣以后,抚着胸口一个劲喘气,被吓得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载沣见载涛还睁不开眼来,便走到他书案前将三盏烛灯都点了起来,载涛才刚刚醒过来,只感觉眼前的光晃得他眼睛疼,忙用手去挡,埋怨载沣道,“我说哥哥啊,我这刚让你吓醒了,能不能别点灯呢啊?”
载沣也不顾载涛的埋怨,径直开口道,“你今天跟我去趟载泽府上。”载涛眯着眼睛打呵欠,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他又倒在了床上,模模糊糊道了句,“干嘛去啊,给潋儿说亲事去啊?”
载沣抬起手想打载涛,最后却只拍了拍载涛面前的床板,骂道,“你乱说什么呢!潋儿在宫里淋了雨,是人家泽公送回来的,咱们不得去谢谢人家啊?”
载涛闷闷地“哦”了一声,转眼又要睡着了,载沣忙把他拉了起来,催促道,“快起来吧,去得晚了叫人说咱们不懂礼。”
载涛万般不愿地坐起了身来,瞥了瞥载沣就下地去穿衣,他瞧见载沣放心地走了,才翻了个白眼,极小声地埋怨了句,“只把妹妹当人疼,弟弟都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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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到辰时,醇王府外仍被一片黑夜里的雾气笼罩着,寂静无声的王府外只有太平湖面上荡漾起阵阵的水声。周遭寂静无声,而王府大门外却已聚集起许多的佣人小厮们来,他们牵来王府后院的马套上了车,准备恭送醇亲王上朝。
载沣带着载洵和载涛两兄弟在阿玛上朝前登了车,提了各式点心和瓜果准备到载泽府上去谢他的情。王府外一时人头攒动,才送走了载沣马车的小厮们又跑回来给醇亲王套马,来来往往间人流涌动。
一个穿着宫里太监衣裳的瘦小男子趁人流来往涌动,王府大门大敞之时溜进了醇王府,他一路顺着房屋檐下的回廊往女眷们住的后院里跑,他瞧见后院里第一进的院落富丽堂皇,想必是醇亲王福晋住的院落,便穿过院子角落里的垂花门继续向后跑。
直到见着醇王府西花园内有座小小的院落,院外栽种着些稀奇珍贵的花草,他才感觉自己找对了地方,还不能确认之时,他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诶,你是什么人?找格格有什么事儿?”
他知道醇王府里就一位格格,就此断定自己找对了地方,便回身逃出了先前宫里人托付的腰牌来,笑道,“姑姑,我是来给格格传万岁爷口谕的。”
静心疑惑地望着眼前的人,蹙着眉疑惑道,“传万岁爷的口谕?原先不都是王谙达出宫来传的吗?我怎么从来都见过你?”
那瘦小男子只淡定地笑道,“万岁爷怕口谕外传,便找了奴才来,没再劳烦王谙达了。”静心仍旧半信半疑,却也怕自己耽误了正经事,便领着那小太监往载潋住的院里走。
静心才领着他进了院子,便听身后有小丫鬟来传话道,“姑姑,福晋传你去呢。”静心怕福晋又担心载潋的状况,便忙跟着小丫鬟去应话了,只剩下小太监一个人留在院里。
那小太监正得了空子,再没了防备,于是直向着正殿里走,他推开门瞧见有人躺在床上正睡着,便轻声地推醒了躺在床上的人,按照原先上头给的吩咐道,“格格,您快醒醒吧,万岁爷传您进宫呢!”
载潋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来,瞧见眼前的人穿着宫里太监的衣裳,就立刻信了他是宫里来的太监。载潋坐起身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又问了一遍,“谙达没骗我?真是皇上传我进宫吗?”
小太监使劲点头,连忙笑道,“是啊!是万岁爷亲自吩咐了奴才出宫来接您的!您赶紧着吧!”
载潋半分怀疑都没有,吩咐了小太监在外边等着,坐起了身来就穿衣裳,自己笨手笨脚地将发髻梳在了脑后,穿好了花盆底便向殿外跑。
那小太监焦急地在殿外等载潋,只怕天亮了就会被人发现了,却没想到载潋竟出来得这样快,便趁着夜色领着载潋一路向外跑。
载潋脚腕疼走不快,便在小太监身后喊,“谙达等等,我跟不上。”那小太监忙退了两步,将手指抵在嘴边示意载潋别大声说话,道,“格格您小点声,万岁爷吩咐了不让别人知道,您别让府里其他人听见了。”
载潋小声“哦”了一句,便强忍着脚上的肿痛,加快了步子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出了王府。
醇王府外正有辆载潋眼生的小马车候在外边,那小太监要扶载潋上马车,载潋却忽然问道,“谙达,我既然要进宫,为什么不是坐我王府里的马车,而是要坐谙达备的车呢?”
那小太监见载潋慢慢生了疑,为了不让她继续怀疑下去,便瞒天过海道,“奴才方才不是和格格说了吗,万岁爷吩咐了不让别人知道,格格自然就不能坐王府马车,让醇王府里其他人知道了啊。”
载潋无条件地相信着皇上,无论皇上作什么样的决定,她都选择相信,此刻的载潋也因为皇上,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位“皇上身边”的小太监。
载潋头也不回地坐进了眼前的马车,还没坐稳,马车便飞一样地跑离了醇王府。
马车两旁的帘子因马车跑得太快,被风吹得一直飘在空中,载潋望着外面离醇王府越来越的景色渐渐开始变得陌生,又感觉马车驶往的方向并非紫禁城,才掀了面前的大帘子问道,“谙达,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去宫里吗?”
那小太监一个劲赶着马,连头都来不及回一下,便道,“格格您别急,坐稳了啊!这是条近道儿,您原先都不知道的!”载潋心里渐渐起了疑,可马车跑得太快,载潋连下车的机会都没有,她不得不在一路颠簸的马车里坐稳了,希望在不久后就能见到她的皇上了。
小太监一路赶着马,一口气也不敢歇,一直将马车赶到了偌大的庆王府外。庆王府的小侧门敞着,马车才刚一路进了王府的侧门,门就被紧紧地合上了。
载潋此时才确定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根本不是宫里,她的皇上根本就不会在这里。载潋坐的马车忽然停了,她坐在车里一个趔趄摔倒了在其间,她爬起身来掀开帘子,却看见远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往那个“小太监”的手里递银子。
载潋瞬间感觉恐惧将自己包围,她四处张望着,使劲摇着头,希望自己醒过来,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发烧时做的一场梦,可无论她怎么拍自己的脸,自己都醒不过来。
远处的男子已在帘子的缝隙里瞧见了载潋恐惧的目光,他打发走了那个“小太监”以后,就朝着载潋的方向一路走了过来,他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向载潋躬了躬身子,道,“奴才给格格请安了。”
载潋使劲向后躲,努力镇定自己的语气道,“你…你是谁?这儿,又是哪儿?我要见皇上,皇上在哪儿?!”那个中年男子只是轻声笑了笑,他将载潋拉下了马车,粗鲁地推着载潋往前走着,冷声道,“格格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载潋脚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感觉自己高烧一场过后刚刚养好的一点精神也在一路颠簸后消耗殆尽了,他被那个中年男子推进了一间暖阁,里面只有简单几样家具,一张宽大的镂空雕花罩内的床在其间格外的显眼。
房里连把能坐的椅子都没有,中年男子便请载潋坐在床上,载潋不肯坐,此刻她心里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因为她知道,她的皇上决不会在这种地方见她。
她强忍着眼里的泪,却还是忍不住语气里的哽咽,中年男子使劲按载潋的肩,想把她按到在床上,她却挣扎着站起来要向外跑,她哭喊着道,“这儿不是养心殿,皇上不在这儿!我要回去!皇上还在等我呢!”
“你还想跑去哪儿啊!知不知道我们把你弄来费了多大的劲儿!”那个中年男子见载潋要跑,也生起了气来,他一把拽回了载潋,将她推倒在宽大的床上,怒斥道,“你老实点儿,别想着跑!在这儿老老实实等着!”
“诶,刘叔这是做什么啊?”载潋忽然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传来,她奢求着会是自己认得的人,能救自己出去,能送自己去宫里,她以为皇上真的要见自己,她以为皇上此时还在宫里等自己。
载潋看见载振从门外缓缓走来进来,他训斥了那个中年男子道,“对潋儿怎么能这么粗鲁!还不赶紧出去!”那中年男子见了载振便连忙点头哈腰说是,立时退出了暖阁去,将门关得死死的。
载潋瞧见是载振,是自己认识的人,忙冲过去拉住了载振的衣袖道,“振贝子,这是哪儿啊?皇上传我进宫呢,这会儿还等着我,我求求你送我离开这儿吧,我想见皇上……”
载振瞧见载潋额头上还有青肿的印子,就知道是她昨天在宫里磕头磕的,便缓和了语气对载潋笑道,“来潋儿,你过来我慢慢和你说。”
载振拉着载潋坐到了床边,他含着觊觎的笑意,抬起手来摸了摸载潋的脸蛋,将脸也靠得越来越近,直到载潋都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吐出的气息,才忙站了起来,载潋转头望着载振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载振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一把将载潋拉了回来,硬生生将她扑倒在自己的身下,他癫狂地笑着,急不可耐地脱着自己的衣裳,趴在载潋的耳边笑道,“还去见皇上干什么啊?皇上都厌极了你了!还不如在我这儿快活,我肯定啊…好好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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